091 壽禮2

卷一 091 壽禮(2)

這會兒纔有人去注意那繡法,實在是因爲百壽圖的造型太驚人,顧琰的九十九個一氣呵成的壽字也是行雲流水一般給人驚豔之感。一時大家還沒顧得上去看繡法。

李芸兒便細細數了一下,“你用的字法,我有些不太認得,不過這些繡法我倒大都能說出來。這是蜀繡、這是湘繡、這是蘇繡……”

在場不乏修活兒的行家裡手,即便李芸兒報不出來的,也有人一一補充了。於是又說到筆法上去,秦菀說有二十六種筆法,有人便一一數去,沒有數出這麼多種,秦菀笑着一一道明,然後道:“我啊,也就是認得,我可寫不出這麼多來。而且還每一種都寫得這樣好,還能完美地組成一個壽字。”

秦相夫人道:“看你以後還敢自滿!以後不要說是我孫女了,我要認琰兒做孫女。”

太夫人道:“去,我可不答應。你自己都有這麼讓人嫉妒一個孫女了,再給你一個,豈不白白讓我們心頭一個勁兒冒酸水。”

林夫人道:“老親家,你還用得着冒酸水麼。這是眼氣我們呢!”

大公主也有些震驚,皇帝是書畫大家,她作爲第一個孩子,也曾經被抱到膝上教過,當然識貨。她看眼自己的女兒,說實在的,她一向知道父皇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兒,所以也刻意的這麼去教汪翎羽,沒想到還是比不上這個顧琰。這就難怪小弟跟小丁都動了心,甚至父皇見過也不反對了。

孔公公袖手笑道:“太夫人,咱家回去一說,別人先不說,劉公公肯定是要來借了原件一觀了。”

太夫人道:“她一個小孩子弄出來的,哪裡能入劉總管法眼啊。”話說得謙虛,眼下卻不無得意。劉方雖然是宦官,但卻是當世方家。如果他真的借去看,對提升顧琰的名聲實在是大有好處。

顧瑾自然是描摹下來繡的,不可能是直接在原件上操作。一聽這話,秦相夫人道:“正是,把原件拿出來我們先看看。”

太夫人笑着應了,讓人去把顧琰寫的字拿了出來,供衆夫人小姐觀看。顧瑾其實描摹得非常好,而且又有顧琰在一旁幫忙。但是原件還是比繡件更‘活’一些。

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不但大公主知道皇帝喜歡什麼樣兒的女孩兒,下頭的人也清楚。這幾十年貴戚之家的女子可以說都是這樣培養的,所以在場識貨的人實在不少。就是秦菀所說,不是每個人都能寫這麼多種筆法,還都寫得這樣的好。最要緊是恰好組成一個完整的壽字。

孫夫人伸手攬住了顧珏,這樣出挑,珏兒以後再無立足之地的,一輩子頭上都會壓着一個顧琰。顧瑾牽着顧琇站在後頭,微微抿脣。

其實她的繡活兒也是相當出衆的,但是繡活有專門的繡娘可以辦到,頂多多找幾個繡娘一起來繡就是,所以驚人耳目的價值就相對降低了。但是字,每一種都寫得這麼好,尤其每個字兒都有靈魂,那就不是工匠能辦到的了。所以,她的繡活兒雖然也受到了稱讚,卻是給顧琰的字做了陪襯。尤其在顧琰的字被取出來之後,衆人都去研究每一個字的造型筆鋒去了。不少人還在驗證着秦相夫人當年說過的‘既有女兒只嫵媚,也有男兒之慷慨’的字體。這又過了這麼久,顧琰的字自然又長進了許多。當日所說的初具胚體的新體字,如今已更加明晰。假以時日,也許真的是可以流傳的一種字體。

“真好看,顧姐姐的字好看。顧姐姐以後做我的老師吧。”李意歡拉着顧琰的手道。他自然是跟着到了女眷這邊來。

顧琰當然知道此時場中盯着自己的眼睛不下百雙,也只是淡定的任衆人打量。不驕不躁,很有分寸。她聞言伸手颳了刮李意歡的鼻子,“你寫得不好,我可不教你。”

“我以後會好好練字的了。”

“你保證?”

“保證。”

“好。”

顧琰這幅字一出,直接把什麼玉觀音,壽字形的盆栽都給比了下去。因爲在這樣的人家,玉觀音不稀奇,壽字形的盆栽也可以是事先做好模子然後長成。倒是百壽圖因爲之前沒有,所以就非常的稀罕了。當然,以後應該就會有了。而且,壽字的造型肯定不只一種,很快就會有別出心裁的了。但是,顧琰這個首創之功肯定是不會被磨滅的了。如今,一頂才女的帽子已經是妥妥兒的戴在了頭上。還不是一般的才女,是大才女。

“快說,你是怎麼想出來的啊?”秦菀還拉着顧琰道。

顧琰心道,其實不是她想出來的,是剽竊的古代人們的成果。可是,這話說不清楚,而且她本來就是有意剽竊了來坐實才女名聲的嘛。

顧琰笑笑,“開始是想寫一個大的壽字,後來就乾脆想到這麼弄了。”

衆人便一個勁兒的恭維起太夫人和茯苓縣主來。二人都笑着應了,然後謙虛了幾句。還有人說到了當年名動京華的顧大姑。孔公公也道:“咱家當年也見過顧大姑,的確是這般才情,這般模樣的。顧家可謂是代有才女出啊!”

說話間,顧誠親自進來請孔公公出去喝酒,他笑着隨顧誠去了。一會兒,外頭秦相發話,讓把百壽圖拿出去他們也瞧瞧。雖然說閨閣字跡不好流傳在外,但顧琰這樣的百壽圖,一觀倒是無妨。左右以後在太夫人的正廳掛出來,男客到訪也是看得到的。

男賓席和女賓席並沒有隔太遠,方纔外頭就好奇這裡頭是出了什麼事,一會兒安靜得很,一會兒又滿場熱鬧的了。待到顧誠和孔公公出來這麼一說,自然便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繡好的太大了,不好搬動。而且外頭都是男客,對繡法也不感興趣。因此太夫人遣人將顧琰寫的那幅捲了起來,讓拿了出去。顧琰給李芸兒一個眼色,意爲讓她把話題引到繡法上去。她笑着指點着和汪翎羽說起了各自擅長的繡法,她們也同樣繡不出這麼多的繡法來。於是話題便繞到了繡這幅百壽圖的人身上。

“十三妹,別站在後頭,你也上前來和長樂郡主、李小姐她們說說。”顧琰伸手招了招顧瑾。衆人這才注意到顧瑾,笑着誇起她的繡活兒來。閨中女子,繡活兒好自然也是非常值得誇耀的。說白了,在婚姻市場上是比較受歡迎的。

秦菀小聲和顧琰道:“你這麼拉扯顧瑾,我看她一開始是很感激的,後來嘛……”她方纔看見顧瑾在衆人不留意的時候,看顧琰的眼神頗有些複雜。其實顧琰原本可以就送一幅字的,可她一個小姑娘單送一幅字就有些託大了。不如繡出來更顯得是女兒家弄的。而且當初這麼弄也是拉扯顧珏一把的意思。再說她也不想一個人太出挑了。

“一枝獨秀不是個滋味兒。”

秦菀點頭,沒錯!踏雪尋梅宴上她得了頭彩,就惹了不少是非。好在後來什麼都沒有發生。不過,祖父祖母后來看她的模樣有些古怪。直到近日,她才從祖母處得知,宮裡有貴人很喜歡她那晚的表演。至於是什麼貴人,祖母只說是皇帝心坎上的人。她百思不得其解。不過,祖母沒再念叨等父母到京就要安排她相親的事了。於是她隱約有了些方向,只是還不確知。

顧琰的字拿了出去,顧誠打開來讓人掛在牆上供衆人觀看。原本顧誠也安排了人做這個托兒,不過效果肯定沒有孔公公這個宮裡來的人開口來得好了。他在皇帝和劉總管身邊,也算是見識過不少的人了。由他開口來說,更能吊起衆人的興趣。

秦相手捻鬍子嘖嘖讚道:“小丫頭的字兒又大有長進了!”一邊瞥了旁邊陪客的顧詢一眼,居然是這個草包的女兒,合該是他侄女婿的纔對嘛。

那字夠大,足以讓一衆賓客一覽無餘。樑國公也讚道:“居然是閨閣筆墨,而且是十二歲小姑娘的手筆,不簡單!”

也有人不信的,顧誠笑道:“我這侄女兒是潘先生心愛的入室弟子,而且她不但通文墨,劍法也是很出衆的。所以,她可不是拿不起筆,不能一氣兒寫下這一百個壽字的弱質女流啊。”顧琰會武,在顧家絕對是可以拿出來說嘴的。顧家可不是文官世家,顧家是以軍功封侯的。

顧詢滿臉都是笑,這個女兒,又給他長臉了。可比在座的幾個侄兒還厲害。將來支撐顧家門楣的是他們五房了,看大哥還敢看不起他不。

秦相笑道:“沒錯,老夫孫女踏雪尋梅宴上舞的那套劍法,就是小丫頭教給她的。”

孫小丁腦海中記得的秦菀舞劍的身影,頓時變作了顧琰的身影。他仰頭看着字,看那筆意流動,的確是和劍意想通。原來,她還會武啊!他舉杯一飲而盡。如此佳人,居然讓小舅舅捷足先得了。

秦菀那晚大出風采,將在座不少人的女兒的風頭都搶去了。眼下這首席的人聽得這劍舞竟然還是跟顧家的女孩兒學的,一時心思都活泛了,顧家今日可是下足了本錢推出這個女孩兒啊。聽說,長得也是非常出衆的。這是奔誰去的啊?

要說顧家五房,那是隱隱跟着岳家站在了齊王麾下。可這個女孩兒卻是養在太夫人跟前的。顧家太夫人一向是巾幗不讓鬚眉的人物。可以說顧家老侯爺去世後,靖西侯府起碼有一半是她在支撐着。雖然說有牝雞司晨之嫌,但是有母如此,顧侯爺的確是很省事啊。這位太夫人可不是此時就會擺明車馬的人物纔是。

太夫人今天喝多了一些米酒,被顧琰和肖嬤嬤扶着進屋的時候還在叨叨:“琰兒,好!今日的效果比祖母想得還好!”她已經直接將繡好的百壽圖掛在了福壽堂最顯眼之處。至於顧琰那幅原件,她也認爲今天造勢成這樣,宮裡劉總管肯定是要派人來借閱的。這樣好,一幅掛在牆上,一幅可以借出去。琰兒這個安排太周到了。日後,誰會不知道顧家又出了一個可以媲美驚才絕豔的顧大姑的才女橫空出世了。

不過嘛,大姑子一生未曾婚配。琰兒可不會那樣,她將會嫁給天底下最至尊至貴的人,享受榮華富貴的同時也帶給顧家無限榮光。當晚,太夫人做了一個夢,夢到顧家重回數十年前第一流世家領軍人物的地位,而她也可以笑着去見老侯爺與顧家的列祖列宗了。

顧琰今天也是不勝唏噓,從太夫人接她回顧府見到她一點一點的成長到把她接到身邊精心調教,再到今天,說起來只有四年。可這四年她走得何其艱難。而且,就是如今也還有一個隱患存在。快了,就要到她等了幾年的給太夫人和大伯父最沉重一擊的時刻了。

顧琰腳步輕快的往西廂房走,今天累壞了,每一根骨頭都在嚷嚷着該休息了。她要美美的泡個澡,然後上牀。結果進了屋,就看到小菊在門口守着,顧琰道:“怎麼了?”

“姑娘,有客。”小菊一臉悶悶的。

小蘭挑眉,這會兒了怎麼還有客,而且怎麼呆在姑娘屋子裡啊?她一下子想起了姑娘那些高來高去的朋友。

顧琰道:“小蘭,你去給我準備洗澡水。如果十三姑娘屋裡也要用水,就讓她先。”東院的下人也是看菜下碟子的,在顧琰和顧瑾之間無形中就弄出了分別。

“是。”

顧琰走了進去,她已經猜到這會兒在她屋裡的客人會是誰了。

果不其然,真的是歐允,“你什麼時候來的?”

“午飯後,你怎麼中途都沒有回來一趟?”歐允歪在椅子上翻看顧琰私下收藏的話本。他的晚餐都是小菊去小廚房要的飯菜。顧琰如今炙手可熱,小菊去要東西,要來的自然都是好東西,分量也足得很。小菊打的旗號是怕顧琰宴席上吃不好,給她準備點宵夜。

顧琰坐了下來,“我還想回來歇會兒呢。不過今天,旁人還可以偷個懶,我是萬萬不行的。你來給我祖母做壽啊?”說完覺得不對,她是同時見過皇帝和歐允的人,當然知道他一站出來會造成什麼後果。就是上次他來,除了四哥也沒有人見過他。四哥現在還沒有見過皇帝,雖然覺得他跟晉王有些相像,但一時還沒有想到那個上頭去。所以,這傢伙是奔她來的。顧琰皺皺眉頭坐下,“你沒有看到我讓人送去的紙條?”

“看到了,我不是爲那個來的。我問你,你娘,我是說你親孃,是不是你爹的原配?”

顧琰一愣,他居然這麼快就查到了,眼底也不由得一亮,“你找到證據了?”

“有個人證,是當年的小乞丐,他在門外吃了酒席。不過,這事兒是我猜的。畢竟,即便有酒席也不能證明有婚書。”對於顧琰沒有刻意隱瞞,歐允還是比較滿意的。

“物證早就被一把火燒了。”

“原來你真的是五房嫡長女,你想做什麼?”歐允身子趨前。

“給我娘正名。”

歐允想了一下,小心的問:“你娘……”

“我三歲那年離開她,就再沒見到過了。我想她應該早就不在人世了。”

“呃,這事兒你怎麼會知道的?”說她天賦異稟三歲就能記住這麼複雜的事,實在是有些誇張了。有些模糊的印象還差不多。

“我四哥告訴我的。”

“哦,原來如此。難怪你跟他特別好。他又怎麼會告訴你呢?”

“他偷聽到,然後找了個機會告訴我。因爲他的生母是被大伯父逼死的。你該知道他不是我三伯的親兒子吧?”

“知道。”歐允其實也是從小在宮裡廝混的人,箇中的利益關係很快就想明白了。

顧琰擡起頭,“我打算在我祖母和大伯父認爲萬事俱備的時候,把這事抖摟出來。我祖母是知道明暉的存在的,她也怕此事直達天聽。”

歐允沉吟,那這事兒豈不是真的沒有需要他幫襯的地方。他查出來的是她早就知道的,她要做的也不需要他幫助,不由得有些氣悶。然後想到了在東院聽來的今日壽宴的高氵朝以及幾句閒話,“你祖母和大伯父想拿你做什麼?”

顧琰冷笑了一下,“他們害死了我娘,還想讓我心甘情願的去做揚州瘦馬,給家族利益獻身。”

歐允的眉心都能打結了,“他們想將你送給誰?”難道是老頭子。那個柔妃比小丫頭其實也就大個幾歲。

“不是的,他們瞄準的是未來的儲君。”

想到她時常往晉王府走動,歐允脫口道:“三皇子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