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齊楚楚和程氏坐在花園裡說了會兒話, 聽得有腳步聲傳來, 擡頭看去, 便見到不遠處,一身寶藍色綢杭直裰的齊遠抱着阿菱, 滿面笑容地走了過來。

之前進來的時候, 只見到了孃親和阿菱,她還以爲今兒個見不着爹了。

這會兒見着自家親爹,齊楚楚心中一時高興, 下意識地張了張脣,就要喚出聲來。

不過, 一眼掃見跟上來的三姑娘嚴芷韻,齊楚楚猶豫了一下, 到底是把那聲“爹”收了回去。

程氏只是帶着阿菱再嫁, 她一個早就出嫁的人,沒必要跟着小孩子一樣,要改口稱這位臨平王爲爹,突然改口反倒讓人覺得奇怪。

到最後,齊楚楚也就只是站起來, 微微彎腰福了一禮。

“參見臨平王。”

齊遠也知道女兒的顧慮, 雖然因着她面上的疏離默默嘆了口氣, 面上還是笑着,點點頭讓她坐下了。

現在能團圓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至於稱呼之類的,倒是不該再強求了。

衆人說說笑笑了一會兒, 一塊兒用了頓飯,眼看着天色不早,齊楚楚便帶着三姑娘離開了。

回程的時候,倒是意外地遇見了一個人。

——

寬闊的長街之上,一大堆服飾各異的人圍在茶水鋪的地方,各個都盯着人羣中央,也不知是在瞧什麼熱鬧。

路過的人不明所以,聽得裡面傳來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響,也跟着停住步子,踮着腳、伸長脖子往裡看。

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將來往的路都堵住了,馬車自然是過不去了。

感覺到車輪漸漸遲滯,跟在齊楚楚身邊的玉書將簾子掀了一道縫,探出頭去問外面的車伕。

“怎麼不走了?”

“回姑娘,前頭像是鬧起來了,這路一時半會只怕過不去,得換條路走。”

車伕嘆了一聲。這好好的,前頭也不知在鬧些什麼 ,竟是連這麼寬的路都給堵住了。

“行,那就換條路。”玉書皺眉瞧了瞧那一大羣人,答應道。

車伕調轉馬車頭,正要退回去。

忽聽得車廂內傳來一個柔和的聲音。

“等等!”

齊楚楚靠在車窗邊,素白的手掀起車簾,烏黑的眼瞧着人羣中央,柳眉微微蹙起。

因着馬車比人羣高出一截,現在離得近了,她倒是可以很清楚得瞧見,那圍在中間和人打成一團的……好像是南安侯府那位李大公子?

這會兒和李弘打成一團的有好幾個人,各個衣飾富貴,瞧着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哥兒。

李弘雖然身手還算矯健,但這會兒以一敵多,應付起來似乎也不怎麼輕鬆。

齊楚楚心中暗自奇怪,這李弘不是前不久纔出獄嗎?怎麼今兒個又在這大街上和人打起來了?他瞧着也不像是那種逞能逗兇之人,也不知是爲着什麼打起來了。

正疑惑着,便聽的外頭有幾個人的聲音,傳了進來。

“這裡頭怎麼打起來了?”有不明所以的路人,朝旁邊的人問道。

“嘿,還不是爲着侯府那位周姑娘……”有知道內情的人立刻解惑。

周姑娘……

難道是說周凝霜嗎?

齊楚楚聽着那兩人的話,在心中暗暗琢磨着,這李大公子倒是個癡情種,居然又是爲了周凝霜。

不過她怎麼記得,上次出事之後,這兩人的婚事分明就取消了吧。

李弘出獄之後,也沒聽老夫人重提婚事,現在兩人可以說半點關係都沒有了,這李弘怎麼還能爲她打起來。

旁邊那些人還在熱火朝天地議論着,難得有這麼樁大八卦。

“李大公子這還真是衝冠一怒爲紅顏吶,嘖嘖……不過這也太傻了點,這周姑娘都已經不乾不淨了,哪裡值得他這樣吶。前頭就是爲了那周姑娘險些送了命,這纔出來,又爲她和人鬧上了。”

有個粗聲粗氣的圓臉婦人感嘆道。

“依我看吶,這周姑娘都被那位給毀了清白,說不定……這肚子裡都有種了,這李大公子難不成還真想戴一頂綠帽?也就是心情不好打人出出氣罷了,哪裡是爲了那位周姑娘。”

一個尖臉猴腮的婦人,捏着尖尖細細的聲音譏諷道。

別說是大家閨秀了,這就是她們貧苦人家的姑娘,這要是被毀了清白,哪裡還嫁的出去,最多也就是剃了頭去尼姑庵做一輩子姑子。

甚至有的,就直接被賣去那銷金窟,這姑娘家又嫁不出去,家裡哪能一輩子養着,還不如賣點錢補貼補貼家裡。

這周姑娘哪來的那樣大的福分,這李大公子怎麼可能是爲了她這個失了貞潔的人出手打人。

定然是心情不好,正巧碰上了而已。

李大公子雖然說是進了一次大牢,可家世背景還在那兒呢,再怎麼降了條件,就算是娶個小門小戶的姑娘,也不會娶這位清白盡毀的周姑娘的。

不過這剛從牢裡放出來沒多久,這李大公子的婚事,約莫是要擱置一段時間了。

她家親侄女兒長得模樣又俊,又是在南安侯府當差的,要是能趁着這個機會,當上李大公子的妾室,她這個做姨母的,可不得跟着享盡富貴。

將來李大公子當了南安侯府的主子,要是侄女兒再能生下個男丁,她們全家可不就得跟着雞犬升天了嘛。

這邊尖臉猴腮的婦人正想的直冒精光,彷彿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銀子出現在了面前,馬上就能住上大房子,穿金戴銀地使喚上丫鬟婆子。

正此時,有個猶猶豫豫地聲音忽然插=進來。

“可我聽說……前些日子,有人曾見到周姑娘院子裡的下人去過臨平王府送信,後來沒過兩天,臨平王承認此事不過是一時口角,然後李大公子就被好好地放出來了。這李大公子能放出來,說不定正是靠了那位周姑娘……”

“竟然還有這事?”

“那照這麼說起來,這周姑娘倒還是個知恩圖報的……哎,真真是可惜了……”

那個粗聲粗氣的圓臉婦人哀嘆了一聲,可惜就算品性再好,姑娘家的清白毀了就是毀了。

旁邊那個尖臉猴腮的婦人一拍大腿,尖細的嗓音越發刺耳了些。

“哎呀這就對了!要不是之前和臨平王發生了那等醜事,臨平王怎麼會幫她,怕不是私下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哩。再說了,這李大公子本來就是被她害的,她幫個忙也算不了什麼,難道還指望人家李大公子補償不成。”

“那倒也是……”

齊楚楚聽着那些尖利不堪入耳的話,皺了皺眉,放下車簾,在玉書耳邊叮囑了幾句。

——

人羣中央,一圈桌椅板凳早被打得歪七扭八得堆在一邊,矮墩墩的老闆縮在角落裡,苦巴巴地皺着張臉,看着時不時飛過的茶盞,啪嗒一聲碎成渣渣,捂着心口哎喲哎喲直叫喚。

身量稍高、面目俊朗的青年被幾個衣着浮誇的年輕公子哥兒圍在中間,身上那件上好的靛藍色綾鍛長袍早就皺成了一團,染了凌亂的污痕和一點兒血跡,也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對方那一波人的。

冷不防被李弘又砸了一拳,周家小少爺周銘捂住受傷的胳膊,倒抽一口涼氣。

“嘶……”

且說這周銘,正是周凝霜的親生父親當年和離之後,再娶的正妻所生下的“嫡長子”。

雖然照理來說,和周凝霜一母同胞、同天出生的哥哥周紹言才應該是真正的嫡長子。奈何那位周老爺這十多年來,從來都沒有提過要將周紹言認祖歸宗的事兒,也不知道是不是聽說了周邵言先天不足的毛病,也可能是同嚴氏也沒了感情,也就懶得認這個兒子了。

這麼下來,就讓周銘撿了個便宜,一生下來就輕輕鬆鬆得了個嫡長子的位置。

周銘漸漸長大,明白了其中的關竅之後,慶幸之餘難免又有些擔心。

慶幸着那嚴氏當年識趣,知道自己將正妻的位置讓出來給自己母親。不過,如果那時候就不是和離而是被休棄了,只怕要更加丟臉,嚴氏也算聰明。

擔心的,卻是他那個素未謀面的長兄——周邵言。

這周家雖然比不上威遠侯府,可好歹也是家底豐厚,這周邵言如今年紀也大了快到成家的年紀了,當初說什麼天生體弱,也不知怎麼現在還活的好好地。

威遠侯府不過是周紹言的外祖家,想必能分到的家財也多不到哪裡去,萬一狼子野心想要奪回他“嫡長子”的位置……

周銘開始不過是瞎想想,最近卻發現,他的擔心可能要成真了。

聽說那什麼周紹言在書院中被誇天資聰穎又勤勉好學,還有人說什麼這位小公子將來榮登三甲,怕是不在話下。

他那父親也不知道是從哪兒聽來的,居然拿周紹言當例子來教訓他,讓他跟着學學,別整天遊手好閒不學無術。

最近,更加離譜,父親居然和族長商量着將那周紹言認祖歸宗,重新上回族譜。

將那周邵言上了族譜,那就意味着他得退居次位,從高高在上的嫡長子淪落爲嫡次子。

一字之差,其中的含義卻大不相同。

只有嫡長子,將來才能繼承家主的位置。

雖然說這件事在母親和父親大鬧了一通之後,暫時的不了了之,但誰知道,將來父親會不會重新提起這件事兒。

周銘想起這件事就惱火的很。

正巧今兒個和幾個狐朋狗友出來找樂子,周紹言他暫時沒法對付,說說周凝霜的醜事,笑話一番也能消消氣。

沒想到,這人倒黴起來,喝口涼水都塞牙縫。

就這麼隨口輕蔑地說了幾句,也不知怎麼就被這個有毛病的李公子給撞上了,莫名其妙地捱了一頓拳頭。

——

周銘平白糟了這一通亂揍,心中早就氣炸了,稍稍往後退開兩步,周銘抹了一把脣角的血跡,恨恨地看一眼中央的李弘,這周凝霜的名聲早就壞透了,又不是他們先傳出來的,他們也不過是聽人說的罷了。

這姓李的是不是有毛病,他們不過是隨口拿那失貞的周凝霜議論笑話了兩句,這傢伙就跟被點燃的炮仗似的衝上來了,不分青紅皁白地狠揍起人來。

呵,也不知道他那同父異母的“姐姐”哪裡好了,就是個到處勾人的狐狸精,要不然怎麼會被臨平王碰上。

這李弘也真是瞎了眼了,想當初要是和自家妹妹周曼曼訂了親,又怎麼會惹出這種血光之災,還白白地進了一趟監獄。吃了一趟教訓還不夠,現在居然還爲周凝霜打抱不平起來。要他是李弘,就直接當作從沒認識過周凝霜一樣,徹底撇清關係。

這李弘是不是坐了一趟牢,把腦子給坐傻了。

周銘瞪着中間怒火中燒的青年,眸中閃過一抹譏誚,忽而轉怒微笑,大聲嚷嚷道。

“哎……李大哥你別生氣,這話也不是咱們亂傳,現在滿京城誰不知道,那周姑娘本就不是什麼清白閨女了,早該無地自容上吊自盡纔是,居然還苟活到今日,這樣有污點的女子,怎麼配做李大哥的夫人?正所謂天涯何處無芳草,這世上的好姑娘多的是,李大哥又何必爲這樣一個不堪之人,傷了咱們兄弟間的和氣。”

這李弘不是聽到周凝霜的壞話就生氣嗎,他還偏偏就要嚷嚷得衆人皆知,其實他話雖那樣說,這消息還沒有到滿京城都知道的誇張地步。

現在倒是藉着這個機會,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個明明白白纔好,徹底壞了周凝霜的名聲,他開心得很吶。

他也不怕李弘,這李弘可是有前科的,再說了這裡有這麼多人作證,先動手的可是他,他們幾個不過是動了動口罷了,就遭受了一樁無妄之災,就是告上了官府也是李弘這邊沒道理。

另幾個被打的狐朋狗友一邊躲着李弘的拳腳,也一邊附和道。

“對啊對啊,李大公子,別傷了和氣。”

也有的心思活泛的,居然趁此機會,開始毛遂自薦起家裡待字閨中的妹子來。

“李大公子,不是徐某自誇,我家中的二妹長得那叫一個水靈漂亮,性格又溫順得很,比那性格刁蠻的周姑娘,可好了不知多少倍。要是您見了,保管您喜歡,那周姑娘又算個什麼。”

這姓徐的公子哥兒心想着,李弘家裡就這麼個獨苗苗,聽說從小管得嚴,肯定是沒見過什麼世面,這才心心念念着那周家的姑娘,豈不知這世上的溫香軟玉多得是,等他見了大世面自然就懂了。

李弘卻是一腳踢開那姓徐的,將縮在後面的周銘一把拎了出來,又是一記狠拳,砰地一聲,正中周銘直挺挺的鼻樑。

一向謙和有禮的青年,此時眼中卻滿是森寒的冷意,如凌厲的刀光一般充滿了煞氣。

“你再說一句試試!”

鮮紅的兩道血跡順着鼻腔嘩嘩流下,周銘被他打的眼冒金星,全靠着李弘拎着他的衣領,才能勉強站住。

周銘哪裡甘心就此認輸,不忿地哼了一聲,還要再出言諷刺,纔剛張了張口。

卻聽“唰”地一下,長劍出鞘的聲音。

閃着冷冽寒芒的利刃,就這樣明晃晃地橫在了他脖子上,尖利的刀刃就貼在他脖頸間的肌膚上,透骨的寒涼順着那刀刃直直傳進身體每一個縫隙。

周銘腳下不停地打着顫,卻不敢挪動分毫,睜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殺氣畢露的這人。

只覺得這一刻的李弘,像是完全變了個人似的,瞬間變成了刑場上兇殘冷血的劊子手。

“你……你……是不是瘋了!”

李弘他怎麼敢!

現在可是有這麼多人看着呢!他怎麼敢當衆殺人!

父親好歹也是堂堂官員,他現在可是父親唯一的子嗣,李弘要是敢殺了他,周家一定會讓他血債血償的!

李弘肯定只是嚇嚇他而已。

“李弘……你……你你不用嚇我……我我我纔不……不不怕……”

儘管這麼自我安慰着,那利刃在脖子上一寸寸逼近的時候,周銘卻渾身上下都哆嗦了起來。

不能,不能再近了,再近下去他的脖子就保不住了。

不不不不行。

李弘這傢伙真的瘋了,居然爲了個不清白的女人,要犯下殺人的重罪嗎!

是啊,他怎麼忘了,這李弘當初連臨平王都該殺,早就是個不要命的了。方纔他真是昏了頭了,怎麼會蠢到故意刺激這個瘋子。

周銘雙腿抖得厲害,臉上譏誚的嘲笑這一瞬間,早已變的白慘慘一片,雙脣也顫的說不出話來。

他心中怦怦直跳,想要擡起雙手去推開架在脖子上的劍,胳膊卻軟的根本提不起來,只能無力地垂在身側,整個身體好像都不再受自己的控制了,只剩一雙眼,戰戰兢兢地盯着李弘握着長劍的手。

“你還有話要說?”李弘冷眼看他,掌中的劍穩穩地擱在他脖子上,聲音也染上一層寒霜。

周銘早已被嚇破了膽,明知道這李弘是個瘋子,現在要是再逞強,那不是找死嗎。

他要是死了,豈不是便宜了那個周紹言。他死了家中就沒了繼承香火的血脈,父親肯定會找這個藉口,將那個周紹言認祖歸宗,豈不是太不划算了。

而且,就算他死了,父親一定會給他報仇。可報完仇,他也不能像那個臨平王一樣,詭異地死而復生。

周銘現如今哪裡還敢冒險,自然是保命要緊,認慫總比丟了性命要好,立刻慌慌張張地就要搖頭。

“不不不……我錯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亂說了……求……求你……”

這一瞬間卻忘了橫亙在脖子上的利劍,刀刃擦破皮肉的聲音極其細微,卻在周銘耳中一下子爆炸開了。

脖子上似乎傳來一陣劇烈的痛意,有熱乎乎地一點點流出來,好像正在越流越快,越流越多,身體裡所有的血液都要流乾淨了一樣。

兩泡熱淚直接從那雙瞪大的眼中涌出來,瞬間糊了滿臉。

圍觀的衆人瞧着那柄閃着寒光的利劍,熙熙攘攘地聲音一下子消失了,只敢屏着氣小心瞧着,這李大公子還真是膽大,居然敢在這衆目睽睽之下殺人嗎!

在這分外安靜的氛圍之中,忽然響起一陣“滴、滴、滴”的水聲,被那種死一般的寂靜襯托的格外清晰。

周銘兩眼一翻,那滴滴滴的水聲,怎麼聽起來像是他脖子上的鮮血滴在地上砸出的聲響。

他……他這是要死了麼?

不不不不……他還沒有活夠……他怎麼能就這樣死了……

周銘眼前一黑,彷彿都聽到了傳說中的鬼差的腳步聲,人羣中卻忽然響起一陣竊笑聲,那聲音開始還很低,到後面越來越大,漸漸恢復了之前的喧騰熱鬧。

圍觀的衆人嫌棄地瞥了一眼周銘身下那攤細細的水流,用手遮住鼻子,掩住那股難聞的腥臊氣味,側身和旁邊的人譏笑道。

“真是個沒用的軟腳蝦。”

“就是,不過是脖子上擦破點皮,這麼個大男人,居然就嚇尿了,嘖嘖嘖。”

“嘿喲,剛纔還一幅橫的不行的樣子,沒想到是個這麼慫的。”

那李大少爺的利劍不過是在他脖子上蹭破了點皮,這公子哥就跟要死了似的,哭得一塌糊塗,居然還嚇尿了褲子。

方纔他罵周家姑娘的時候不還橫的要死,還說讓人家姑娘去自盡吶。結果自個兒破了點皮,就尿了一地,這樣的慫貨,怎麼好意思在背後說人姑娘家的壞話,還義正詞嚴地讓人去死。說死說的那麼輕鬆,一到自己這兒就成軟腳蝦,只顧着求饒認錯了。

沒死?他沒死?

周銘死裡逃生,回過神來才發現,脖子上的劍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拿開了,這下子雙腿哪裡還支撐的住,軟的跟麪條似的一下摔倒在地,鼻間聞到一股腥臊的氣味。目光向下一掃,周銘一張臉乍青乍白,一時間無地自容地恨不能將頭扎進地裡,身下的衣衫被地上那攤髒污的液體浸溼了一大塊,他居然……在這麼多人面前……失=禁了。

顯然周圍那幾個夥伴也發現了,卻都站在另一邊沒動。

他們這些人都是富貴之中長大的,哪裡忍受的了這種髒污的場面,就是發現了,也難免有些嫌棄,連扶周銘一把都怕沾上什麼氣味,連走近一步都不願意。

周銘羞怒之中又生出一種難言的氣憤來,這些人平日裡跟他稱兄道弟,到了這種時候,卻連扶他一把都不願意,真是叫他心寒。可他卻沒設想過,如果現在他是處在幾個狐朋狗友的位置,遇見這種難看的髒污場面,怕是會更加嫌棄。

“好好記住你剛纔的話。”

李弘乾淨利落地收劍入鞘,用劍鞘拍了拍周銘的臉,嫌棄地看了眼地上那攤污漬,低聲警告。

“再有下次,就不是嚇尿褲子這麼簡單了。”

周銘畏畏縮縮地跪在地上,只諾諾點頭,半個字都不敢反駁。

好戲散場,圍觀的衆人過足了八卦的癮,見到李弘面上未消的怒火,生怕自己成爲下一個目標,瞬間一窩蜂地全散開了。畢竟方纔看熱鬧的時候,他們中間說閒話的也不少,誰知道這李大少爺有沒有聽到,暗暗在心中記了一筆。看來以後,這周姑娘的事兒不能亂說了,他們可不想像那個周家公子一樣,被人用劍架在脖子上威脅。

——

玉書站在人羣外面,身邊跟着兩個侍衛,本來是聽了自家夫人的吩咐,要帶着人進去幫忙的。

誰知道這位李大少爺居然這麼厲害,直接就將那一堆人打趴下了,那兩個侍衛根本都還來不及插手,這就結束了。

李弘走了沒幾步遠,目光落在前方,步子不自覺地停了下來,那是威遠侯府的馬車。各府的馬車上都有特殊的標記,他之前見過兩次,仔細記住了,所以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威遠侯府的馬車怎麼好端端地停在這裡,車中的人,會不會是周姑娘?

他從牢中出來之後,都還沒能見周姑娘一面。現在……就算見不上面,隔着車簾說上句話也是好的。

李弘心中激動了一瞬,鐵青的臉色都漸漸地恢復了過來。

只是一轉眼,想到剛纔那些難聽的流言碎語,臉色卻又難看了起來。如果是周姑娘,那些難聽話豈不是都讓她聽到了,這可怎麼辦。

李弘出獄有一段時間了,當日在獄中捱了板子又生了一場病,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大圈。虧得他身體底子好,躺在家裡養了一些天的傷,漸漸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今日只是隨便出來走走,誰知道,會碰上這種糟心事兒。之前那幾個人還說,這些事早已是滿京城皆知了。可他清清楚楚,當初周姑娘根本沒出事,臨平王還沒來得及動手動腳就已經被“打死”了,哪裡還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兒。

也不知道這些個惡毒的流言是從哪裡傳出來的,竟是要壞了周姑娘的名聲。

李弘怔怔地看着不遠處的車簾,想起前幾日請求母親再次上門提親的時候,母親面上閃過的猶豫之色,只說讓他先把傷養好,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那時候他還以爲母親是怕威遠侯府那邊不同意,可現在看來,怕是這荒誕的謠言……早就傳到了母親耳中,所以她纔會猶豫。

李弘眸色暗了幾分,用力握了握拳,只要周姑娘願意結親,其他的阻礙都不能影響他的決定。況且母親一向疼愛他,只要他同母親好好解釋,總是能說服她的。

正思量着,便聽得身後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

“李公子?您怎麼站在這裡,是不是受傷了?”玉書福了一禮,心中有些奇怪,這李公子怎麼這樣盯着自家的馬車。難不成是剛纔逞強打架受傷,現在走不動了?

李弘轉頭看到玉書,驚訝了一下,下一刻,眼中劃過幾許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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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丫鬟……好像不是經常跟在周姑娘身邊那個。那這麼說,馬車裡的人,也不是周姑娘了。

李弘失落之餘,倒也有些慶幸,還好車廂裡的人不是她,也就不用聽到那些難聽話了。

齊楚楚聽到外頭兩人的交談,撩了簾子朝外看去,和李弘打了聲招呼。

現在熱鬧過去了,這地方倒是沒什麼人。

李弘擡眼看向車窗處,這才知道,原來車裡坐的是他最崇敬的大將軍的夫人,忙拱手行了一禮,“嚴夫人好。”

方纔那一通鬧劇,齊楚楚在車上一幕不落地看完了,李弘之前那樣,可嚇人的很。

之前李弘在大牢的時候,周凝霜急得不行,天天催着她給臨平王寫信通融,有時候她回信晚了些,還會被周凝霜好一通唸叨。

現在輪到周凝霜了,李弘居然爲了維護她的名聲,險些要了別人的性命,其中的情意,不用說也能看清楚了。

這兩個人明明都沒見過幾面,這還沒成婚呢,卻都這樣心心念念着對方,瞧着倒也挺有意思的,比戲園子裡的那些個書生小姐的戲可精彩多了。

想當初,她和嚴青沒有成婚的時候,那可是彼此都不待見的,哪經歷過這樣情深義重的事兒。不過現在兩人也過的挺好,出乎她意料地好,她如今也明白過來,嚴青那傢伙當初看她“不順眼”,純屬彆扭的。

齊楚楚自個兒沒經歷過,現在看到這歷經波折的一對,就跟看戲入了迷似的,忍不住期待起團圓大結局了。

笑着調侃道。

“李公子果然是性情中人,李公子未來的夫人,定然是個有福的。”

“不過,李公子以後動手可小心點,凝……咳……那丫頭費了好大一番勁兒才找人將你救出來,要是再有什麼事兒,她只怕又得哭紅眼。”

李弘聽到前面的話還有些赧然,聽到後面這句,卻是摸不着頭腦,嚴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凝……

周姑娘的閨名中,似乎是帶了這個字的。嚴夫人又說的是……那丫頭,難道真的是周姑娘?

李弘一顆心跳的極快,臉上也有些發熱,是了,之前妹妹說過,她去求過周姑娘想法子,定然是周姑娘無疑了。

哭紅眼,她居然爲了自己哭了?是因爲擔心他在牢裡嗎?

這這這……

李弘簡直要被這從天而降的喜悅砸昏了頭,一時間暈暈乎乎,心裡更是甜滋滋的。

齊楚楚勾起脣角,瞧着李弘那一臉傻笑的模樣,哪裡還有之前威脅人時候的半點殺氣,倒是和周凝霜急紅眼的傻樣般配的很。

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作者有話要說:  失蹤的作者君回來了QAQ

主動跪搓衣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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