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驚馬

154驚馬

近日來,最憋屈的還算不上蘇葵,應是華顏。

原因不必多說,前幾日出去,蘇燁同璐璐的關係誰也看的出來,更遑論是一直將目光放在蘇燁身上的她。

那樣的女子站在自己的面前,朝着她笑,那麼純潔明淨,是跟她兩個世界的人,叫她明白的徹徹底底——蘇燁永遠不可能會愛上自己,永遠都不可能,不管她怎麼做。

在蘇葵的勸慰下,她第一次沒哭也沒鬧。

感情是不能勉強的,她早就知道了這個道理,可是有些東西,卻是無論如何也放不得。

坐到那張精美無比的千工牀前, 緩緩的把臉貼到散發着暖意的玉枕之上:“母后,涼兒真的好想您 ... ”滾燙的淚珠便順着嬌美的臉龐緩緩的落在了玉枕之上 。

當年,她的母后便是枕着這個暖玉枕永遠的沉睡了,她仍然記得,母后說她不想死在鸞鳳宮,那個有他的氣息的地方。

她一直都不懂,母后那麼愛父皇, 爲什麼連父皇最後一面不願意再見。

自她記事以來,母后的漂亮的眼睛裡便盛滿了空洞,那種深不見底的空洞好似用什麼填都填不滿,就算是扔下巨石都不會有迴音。

當時母后就躺在這裡, 那時小小的自己一直哭個不停,母后帶着暖意的手顫巍巍的替她擦着眼淚:“涼兒莫哭,額娘覺得很好,終於不會難過了,額娘起初給你取名,是有些與你父皇置氣的,我的女兒,一定會找到一個疼你愛你的好夫君的...”

“母后,母后!不要扔下涼兒自己....”

榻上的女子輕輕搖頭:“ 我的心早已經死了。活着也與死了沒區別,母后對不起我的慕兒還有涼兒, 自小你們便活的不開心,沒有得到應有的...咳咳...咳, 你們別怪母后...”

母后說完這些話, 彷彿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緩緩的垂下了手,而那時聞訊趕來的慕冬,就站在屏風外面, 始終未進來看一眼。

而她。是何時愛上蘇燁的呢,大許是六歲那年的中秋便埋下了種子。

那一年中秋夜宴,宮中大設宴席。宴請文武百官及其家眷, 華顏那時的性子便已然很是暴烈了,在宴會上打了明水浣一巴掌,便被皇上讓人給帶了下去。

那夜華顏一人跑到御花園一處偏僻的角落,把臉埋到膝蓋裡不住的抽泣着。

“ 你怎麼在這裡。 迷路了嗎?”一聲帶些溫暖的稚嫩的聲音忽然闖進了她冷的世界裡。

除了母后和哥哥還從未有人用這種口氣與她說過話, 沒有恭敬,沒有譏諷,沒有膽怯。

抹乾了眼淚才擡起頭,便望見小小的蘇燁站的筆直,直直的望着蹲在地上的自己。他的左手還牽着一位十分嬌弱的女童。

“你是誰 ?” 華顏沉了沉聲音,像讓自己看起來有幾分“威嚴”。

“我叫蘇燁,你是哪個宮裡的。我送你回去。”

她卻一直蹲在那裡一動一動, 絲毫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這宮裡自己可比他熟的太多了,哪裡用的着他來送自己,真是多管閒事的傢伙。

那時年僅七歲的蘇燁。已然有了些小將軍的氣勢, 見華顏遲遲不動。 便彎了彎腰,霸道的拽起華顏的手,硬是把她給拽了起來。

這本就是令人頗爲氣惱的做法, 何況對方還是個炸藥桶,華顏又氣又羞的想甩開蘇燁的手,奈何蘇燁的力氣實在太大,只帶着玩味的笑意望着華顏急的跺腳的模樣。

“這位姐姐,你別怕,我哥哥他是個好人。” 旁邊那個嬌弱的女童奶聲奶氣的拽了拽華顏的衣角。

華顏被這稚嫩又無害的聲音輕輕的撞擊了一下長期冰涼的心房,也不再掙扎。

“像你這般脾氣差的小宮女,怪不得被人欺負悄悄躲起來哭了,要想在這宮裡好好的活下去,還是改一改的好。”蘇燁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無奈的搖了搖頭。

華顏思及這些往事,沒再睜開眼睛,如果能一睡不醒,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這些年來,真的當她不會覺得累嗎,可就是不管在心底說上多少句放下,都抵不過他一個笑容,叫她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那顆早已交付給他的心。

那個緊緊抓着自己的手不放的男孩,早已不見了蹤影,只留她一人還活在回憶中不可自拔,自以爲是的認爲總有一天能打動他。

這一切,都在那個女子對她笑的時候,徹底成了空談。

她誰也不怪,只怪自己太固執。

次日,蘇葵約了她去馬場賽馬,她應約而至。

二人互看一眼,笑的不行——皆是一副憔悴的模樣,想是對方也同自己那樣,一夜都睡不安寧。

蘇葵揚了揚馬鞭,笑道:“今日不比輸贏,只爲盡興,如何?”

華顏點頭:“全憑你!”

落音間,響亮的馬鞭中在劃過空氣,馬兒快速的奔跑了起來。

蘇葵揚鞭追去,耳邊的風呼嘯而過,感受着許久不曾享受過的快意,身心放鬆到了天地之間,什麼也不去想。

二人你追我趕,卻始終僅僅相差幾丈之遠。

忽然一陣驚叫聲響起,二人下意識朝着聲音的方向望去,卻見一匹無人駕馭的馬匹正在馬場中橫衝直撞,不少人勒馬不及被撞倒在地,不知情況如何。

而最糟糕的是,那馬正是不管不顧的朝着蘇葵二人奔來!

華顏急急的拉住馬繮,馬兒突然受制前蹄高高擡起,馬頭往後揚起,險些將她甩下了馬。

“阿葵,小心!”

那馬本就是從右邊奔來,正是蘇葵的方向,眼下眼見便要撞上,她哪裡敢原地勒馬停下。那不是找死嗎!

她揚起馬鞭重重的抽下,馬兒一躍而起,瘋狂的望前奔去,與那將要撞上的馬錯開一步不到的距離,叫衆人倒吸了一口冷氣!

正在華顏鬆了一口氣之際,卻見那本橫衝直撞的馬突然調轉了馬頭,“律律”的叫着在原地盤旋了一會兒然後忽然調頭,飛也似的緊追着蘇葵而去!

華顏瞪大了眼睛,也追了上去,“快下馬!快!”

蘇葵也是沒料到。心下驚惑——這匹馬爲何非要追着她!

下一刻便覺察身下的馬被追上來的瘋馬狠狠一撞,立刻受了驚,擡起蹄子長嘯一聲轉了頭逃竄。後方的馬竟是不依不饒的舉頭撞向了馬腹,受驚的馬吃痛不已,身形劇烈的晃動着,時刻都有將蘇葵甩下馬的可能!

蘇葵見那瘋馬兩眼通紅,顯然是沒了理智。再被它糾纏下去定會出事,舉起了手中蛇骨鞭在空中旋轉了幾圈,在空中劃過一絲紅光,方向正是那馬的前蹄。

她這招“水中撈月”蘇天漠說已經大成,只是力度還遠遠不夠,但命中率絕對不低。果見那鞭子如同長了眼睛一般纏住了那隻馬蹄,蘇葵手下使力一收緊鞭子,那馬便狠狠摔在了地上。蕩起大片的灰塵,蘇葵見狀收鞭,正想趁着它未站起來之際跳下馬去,卻在分神收鞭之時,被身下受驚的馬狠狠甩了出去!

“啊!”蘇葵尖叫一聲。覺得腳下踩空,一時找不到借力之處無法使上輕功穩住身形!

銀光一閃。便覺被人托住身子,耳邊傳來笑語:“好厲害的小鬼...”——竟是敢同那瘋馬爭纏鬥,真是不要命。

蘇葵這邊剛落了地,便一把推開了他,後退了幾步還有些輕喘的道:“多謝。”

明景山移步走近,不待她反應便擡頭點了她的穴位,“回回都是這樣急着走——我都來不及跟你說說話。”

蘇葵對他剛存下的一絲感激頓時消失殆盡,就這一次沒防備,竟就着了他的道兒,瞪着他道:“有話快說!說完就趕緊替我解穴!”

“我聽說,我給你送去的東西都被你讓人丟進了護城河...”明景山擡起扇柄在手心中敲了敲,神情不似之前那般輕佻:“可真是個狠心的小鬼,我的真心——也一同被你盡數丟進了那護城河中了吧?”

蘇葵嗤笑一聲,真心?說的還真是夠沉重的,像他這種以調戲女子爲樂趣,以玩弄別人爲樂的紈絝子弟,也會有真心可言嗎?

冷哼了一聲道,“你大可不送便是。你送東西是你的事情,我扔東西是我的事情。”

明景山仰頭笑了幾聲,“你說的對。”神情恢復了一貫的輕佻,“你大膽妄爲,心腸又狠,而我在這些方面也不比你差,你看看,咱倆可不是天生一對嗎?湊成一雙最合適不過了。”

走近了又道:“來日,我便登門提親,如何?”

由於離得太近,下巴幾乎快放在了蘇葵的頭頂,蘇葵也未看到他此刻平生最爲認真的一副表情,雖是早已料到她根本不會當真,更不會同意,卻還是一臉認真,像是對待極其重要的事情一樣。

蘇葵氣的牙癢癢,奈何卻動彈不得,心中叫苦連天,“你先將我放開!”

“我將你放開你就答應嫁我爲妻?”

“你想得美!”

明景山後退了兩步,雙眸如黑水晶一般漂亮魅惑,饒有興致的望着她:“你這小鬼,求人都不答應別人開出的條件——又憑什麼要我放開你?嗯?”

蘇葵氣鼓鼓的瞪着他厚顏無恥的模樣,覺得如果現在能動,絕對會忍不住給他一腳!

明景山無辜的攤了攤手,“千萬別這樣看着我,否則我會認爲你喜歡上我了,不然,你嫁給我,以後隨便你想怎麼看都可以,好不好?”

“明景山,我不想聽你說廢話,快放開我!”蘇葵咬着牙一字一頓的道,亮幽幽的眸子滿是怒氣。

好大一會兒,華顏才氣喘吁吁的追了過來,“阿葵,你,你沒事吧?”

蘇葵鬆了一口氣,“快替我解穴!”

華顏掃了一眼依然淺笑着的明景山,猜出了七八成,這個同她沒有任何感情的遠房表哥,給她的印象可是極其的惡劣,最近不是沒聽說他將心思放到了蘇葵身上。

擡手想幫蘇葵解穴,點了幾下,卻是一愣。

蘇葵不明所以:“怎麼了?”

“別白費力氣了,這穴只有我解得開。”

“那還廢什麼話,趕緊幫她解穴!”華顏瞪着他沒皮臉的模樣,也被攪出了三分怒氣。

明景山揮開扇面,扇了一扇,絲毫不將華顏的氣憤放在眼裡,“除非她答應嫁給我,否則我是不會替她解穴的。”

蘇葵簡直是要被氣哭了,卻還是口氣強硬的道:“你休想!我死也不要嫁給你這種人!”

明景山眼神一冷,死也不要嫁給他?

隨即笑道:“好,好!我就喜歡你這一點,我明景山向來最喜歡勉強別人,但是我突然覺得不想勉強你...”

拿扇子在她肩膀輕輕一敲,“小鬼,你記着,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心甘情願的嫁給我。”

蘇葵在心底罵了句神經病,立刻覺得身體放鬆了下來,卻見明景山的身影竟早已閃到了幾米開外的距離,只有一個高大英挺的背影。

華顏瞪了他的背影一眼,“別理會他,他向來就是這樣——沒心沒肺,沒皮沒臉!空長了一副好模樣!”

“你方纔沒被那瘋馬傷到吧?”

蘇葵搖了頭,“沒有。”轉眼望去方纔那兩匹馬,已被馬場中的人控制住。

這件事情,未免巧合的太過,怎麼那麼巧在她來馬場的時候剛好有馬發瘋,且還一直對她“窮追不捨”,明顯的是能感覺到,這事情是針對着她的。

若換做一年前,一點武功都沒有,手無縛雞之力的她,可想而知這後果不堪設想。

華顏望她一眼,猜到她的心思,自然也是對方纔的事情心存疑慮,道:“你放心,這件事我定會讓人徹查到底。給你一個交代。”

蘇葵微微點頭——只怕就算是查,也查不出什麼太多的東西來。

既然敢這麼做,定是有自信不會被追究到。

擡起手背擦了擦額角方纔驚出的冷汗,忽覺手背上一股香味撲鼻,放近鼻尖聞了聞香味更濃,不由地在心底疑惑——她從不薰香,更遑論是這麼濃重的香氣,這香味是打哪裡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