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是一個穿着一身大白褂的男子，三十來歲，身軀龐大——確切地說，很肥。
肥到什麼程度，與他一比，幾個月前的馬慶都要相形見絀。就說他的腰吧，已經不是可以用水桶來形容，而是水缸了，挺的那個大肚子比十月懷胎的女人還要厲害。
腦袋都胖了一圈，別說雙頰突了出來，就連頭皮都是脂肪。這個人一進來，就佔據了兩個人的空間。
陸弘與許倩都不認識他，不過看他的打扮，是醫生無疑了。
“這是王醫生，是秦老師的主治醫生，秦醫生的病都是他負責的。”李阿姨見狀趕緊向兩人解說。
許倩這丫頭實誠呀，聽到是自己媽媽的醫生，站起來一個勁道謝。
王醫生皺着眉頭，很不高興的樣子，對李阿姨說道：“聽說你們要轉醫院？”
李阿姨頓時尷尬了，瞥着幾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在人家醫生面前說要轉院，這不是狠狠地抽人家臉麼！她臉皮比較薄，不敢直言。
王醫生又說：“我剛換班上來，聽到護士說你們這個病房的人指責我們醫院醫術不行，吵着要轉到其他醫院去，我就過來看看怎麼回事。”
李阿姨更尷尬，看向陸弘，心裡有些怨怪了，怨他剛纔嚷得那麼大聲，讓那個護士給聽到了。這不，人家打小報告了。
因爲心裡有愧，李阿姨更不敢接話。
陸弘看不下去了，臉皮厚，直接站出來說道：“王醫生是吧，不錯，我們想轉到更好的醫院去。別說全國了，就算在西江省，我想你也不敢說你們醫院的技術是最好的吧？現在我們的病人得了重病，我們想換個條件更好的醫院給她治，這不是人之常情麼？”
王醫生聞言臉都黑了，掃了陸弘一眼，傲然說道：“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在腦科方面的技術，我們醫院還真是西江省內最爲權威的地方！我是主治醫師，對於腦腫瘤方面的診治已經有十幾年的經驗了！我是中山醫科大神經學科的博士，你們要相信我的專業知識！”
陸弘聞言差點要樂了，醫學博士，後來纔讀的吧？
輕輕搖頭，陸弘像是淡淡地說：“我們要轉到羊城去，那邊別說中山醫科大的博士了，就連中山醫科大的博士生導師都能請得過來。你不會認識這裡的技術比得上羊城那邊的醫院吧？”
王醫生聞言又惱又怒：“病人不適合轉移，你不知道嗎？”
不適合？
陸弘愣住了，一時不明白他的意思。
王醫生看了房內四人一眼，眼珠一轉，道：“誰是病人的親戚？”
“我！”許倩站了出來，“我是她女兒，醫生，有什麼事嗎？”
王醫生打量着許倩，想了想說道：“你今天才趕回來的？之前並沒有見過你呀。”
“是，我們剛從羊城回來。”許倩看了看陸弘才說。
王醫生髮現了她的小動作，看向陸弘，道：“這位呢，是病人什麼人？”
許倩回答：“他是我朋友，陪我從羊城過來的。”
“朋友……”王醫生輕笑一聲，不理會陸弘了，目光轉到許倩身上，嚴肅着臉說，“你是病人女兒，病人的情況我得向你說明白，也好讓你們瞭解其中的一些忌諱。”
“醫生，請說。”許倩趕忙恭謹地說道。
王醫生沉吟說道：“你媽的病很嚴重！”
這話一出，衆人都猛翻白眼。丫的，這情況誰不知道呀！連病人都被告之了，他們誰不清楚腦腫瘤的嚴重姓！
“她腦裡面的腫瘤有擴散的跡象，已經長得不小了，壓迫了腦裡面的神經，因此，病人有時候會感到噁心、失明、昏迷等等現象。”王醫生侃侃說道，“她昨天入院，就是因爲腫瘤壓迫了某些神經致使她昏迷過去。所以我才說她病情很嚴重，建議立刻做手術。”
“你這裡可以做惡姓腫瘤的手術？”陸弘立刻懷疑了，目光炯炯地看着王醫生，“據我所知，惡姓腫瘤的話細胞會擴散，很難徹底切除腫瘤，只要殘留一些細胞，依然會成長爲惡姓腫瘤。”
王醫生淡淡說道：“做手術的事，誰也不敢徹底保證成功。我也不敢保證一定能完全切除，不過如果配合其他治療手段的話，成功的機率還是很大的。”
“很多，多大？”陸弘好像輕笑一聲，緊緊盯着王醫生的眼睛不放。
王醫生讓陸弘那惡狠狠似的眼神盯得不大舒服，轉過臉去，道：“總之我們會盡力的。”
“盡力？”陸弘嗤笑起來，“我們到羊城更好的醫院，那些醫生也會盡力的。王醫生，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攔着我們不給我們轉院！”
“我可沒攔你們！”王醫生哼道，“我只是告訴你，病人不適合轉院罷了。”
“不適合？”許倩急了，“爲什麼不適合？”
王醫生說道：“具體情況很難說明，總之就是涉及一個奔波勞累的事情。這樣說吧，她腦子裡的腫瘤並不是固定的，我怕你們轉來轉去，病人動作激烈的話，會使那個腫瘤壓迫其他神經，這樣的話會發生什麼問題，那就難說咯！”
許倩聞言小臉發白，冷汗都來了。
“我們坐飛機，不坐車。”陸弘插話說道。
“那更慘！”王醫生瞥了他一眼，“飛機起落的時候震動太大，就算在空中也會涉及到一個氣壓的問題，對病人更不好了。所以，我建議你們就在這個醫院醫治吧。”
陸弘看了看許倩，發現她給這個醫生的話唬住了，細細想了一下，他反駁說道：“照你這樣說，得了腦腫瘤的人都得在原醫院治療？哈，如果病人只是在小地方的醫院查出來，豈不是要等死了？據我所知，很多腦腫瘤的病人甚至跨洋過海到國外去醫治。王醫生，你可別告訴我，這些病人不坐飛機，而是從海里游過去的！”
王醫生臉色一變，喝道：“你這人怎麼這樣，我都說她不適合轉移了，你偏要轉移，你到底是什麼居心！病人和她女兒都在這裡，人家都沒決定，你來教唆什麼！”
“居心？”陸弘冷笑一聲，“我還懷疑你是什麼居心呢！不過是個腫瘤罷了，坐車不行，坐飛機也不行，你這結論是怎麼得出來的！你不要當我是什麼都不懂的白癡，如果是高血壓腦溢血昏迷過去，動不了身，我還承認你說得有道理。現在病人還清醒，情況根本沒你說的那麼糟，你死活攛掇我們在這裡做手術，又是抱了什麼心思！”
這番話一出，房內的衆人都驚住了。
許倩害怕他和醫生鬧翻，不由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說了。
陸弘不理她的反應，轉而問許倩的媽媽：“秦阿姨，請問你有高血壓的病史嗎？”
搖搖頭，許母說道：“那倒沒有。”
陸弘微微一笑：“那就行了，我們還是按原計劃轉到羊城去吧。許倩，你去辦裡轉院手續，我去訂機票。”
“這……”許倩猶豫了一下。
“怎麼，你不相信我嗎？”陸弘不悅了。
“憑什麼相信你！”王醫生冷笑一聲，“我纔是醫生，我說的情況你們都不信，又憑什麼信你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年輕人？”
陸弘惱了，喝道：“王醫生，嘿嘿，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死拉着我們在這裡治是什麼原因，你無非就是想要病人把錢花在這裡罷了。在你眼中，她這個病是沒得治了，那麼，去哪都是花錢，因此你就想把人家騙在這裡浪費錢財，是不是？”
“你……胡說八道！”王醫生臉色一變，指着陸弘罵道，“你一個什麼都不懂的毛頭小子，在這裡污衊我，你安的什麼心！”
“不懂？”陸弘冷笑不止，“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那些小九九，嘿，把病人留在這裡，又是手術費又是醫藥費，花得越多，你最後拿的提成也就越多，不是嗎？哦，我忘了，現在上面已經嚴令要求不準醫生拿醫藥費的提成了，不過不要緊，你們有的是辦法對付上面的政策。不叫提成，叫獎金什麼的都成，總之還是以誰的名義割的錢越多就分得越多，不是嗎？”
“你……你這是誣衊！”王醫生渾身都顫抖了。
“是不是誣衊你自己心裡最清楚。”陸弘淡淡一笑。
王醫生指着陸弘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轉向許倩，道：“你是病人家屬，你最有決定權，你說，你是信他還是信我？”
“我……”許倩在兩人身上來回看着，猶豫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見她猶豫，王醫生終於暴走了，“我話就是這麼多，信不信由你們！你們自己決定吧，我走了！”
說完他甩甩袖子真的離開了病房。
剩下的四人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別人，都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白了陸弘一眼，許倩幽幽說道：“陸弘，你怎麼說話的，你看，把醫生都氣走了。”
陸弘呵呵笑道：“我看不是氣，是心虛，逃跑了。”說着發現兩位長輩都奇怪地看他，不由訕笑，“李阿姨、秦阿姨，你看看我，忍不住就把話都說了出來，讓你們見笑了。”
李阿姨搖搖頭：“我倒是無所謂，醫院的黑暗這是公認的，大家都知道一點，就是沒敢當着人家的面說罷了。你現在倒是當着和尚的面罵禿驢，真是好膽色！”
陸弘撓撓頭，看向許母，道：“秦阿姨，你不會怪我吧？”
許母嘆了一口氣：“你也是爲了我好，我怎麼會怪你呢？不過王醫生這兩天忙上忙下，也爲我費了不少心思，我們真不應該這樣說他的。”
陸弘又忍不住了，譏道：“他不用心怎麼留得住病人？”
許母搖頭失笑。
陸弘看向低頭沉思的許倩，道：“許倩，你不會連我也不信吧？真信那狗屁醫生的話？”
“我這不是擔心我媽嗎？”許倩白了他一眼。
“相信我！”陸弘堅定地說，“那傢伙真的是在胡說八道，如果秦阿姨已經陷入長期昏迷，也許不能移動。但是她還清醒着，精神也不錯，可見那腦腫瘤的病也不過是剛剛發作而已，還沒嚴重到那地步。再說了，嚴重的病人還千里迢迢跑到過外去治療呢，也不見人家有什麼問題呀。”
“哦。”許倩應了一聲。
“相信我吧。”陸弘又說了一句。
他之所以敢這樣肯定，是他通過小八瞭解了情況，在那個醫生嚇唬人的時候，陸弘也沒把握，忍不住讓小八利用它的生物能量掃描了一下許母的腦袋，傳回來的信息確實是有一個惡姓腫瘤在裡面，但是許母的生物能量還很充足，並沒有虛弱到移動就受不了的地步。因此，陸弘纔敢拍着胸膛打包票。
許倩轉頭無問她母親：“媽，你的意思呢？”
“這個……”許母剛纔都還沒決定要不要去羊城呢，給這麼一打岔，猶豫了。
陸弘趕緊勸道：“阿姨，這下你是不去也得去了。爲什麼？我們把這裡的醫生得罪了，誰知道他以後會不會使什麼小手段的沒，在這裡已經不安全了，所以，還是轉移好一點。你再留在這裡給那傢伙治，也會尷尬，是不是？”
“那還不是你惹的禍！”許倩沒好氣地說。
“我也是爲了秦阿姨好啊。”陸弘嘆了有聲，又說，“秦阿姨，你想要許倩安心考試，還是去羊城吧。如果你不去，我看你就是逼她回羊城，無心考試的她估計也是考個零蛋回來給你，那就糟糕了。”
許母沉默了。
陸弘心喜，又說：“秦阿姨你別擔心去了羊城會有什麼不適應，我可以向你保證，我會幫你們打點好一切的。無論是醫院、醫生，肯定都是最頂尖的。就算是惡姓腦腫瘤，人家都有治癒的先例，你可千萬別灰心呀。我相信安排最好的醫生來治的話，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你難道不想看到大學畢業、工作，之後結婚生孩子嗎？你想想，人家許倩一心工作籌錢就是想要讓能夠安享晚年，你連這個機會都不給她？只要你堅定自己的病能治好，對自己有信心，這一切都不是虛幻的！”
“真……的？”許母大是心動了，看着一旁眼巴巴看着她的許倩，鼻頭髮酸了。
“媽，真的，你一定會好起來的！”許倩嗚咽着說道，小腦袋重重點着，好似無比堅定信念一樣。
“是啊，老秦，人生難得幾回搏，你就和命運搏一次嘛，做人就不該留着遺憾在心裡面。”李阿姨也在旁邊勸道，“想想你漂亮的女兒，以後肯定會找個好人家，生出可愛的孩子，那可是你的外孫，你就不想抱一抱親孫子？”
“我……”許母難過地嗚咽一下，招手把許倩叫到身邊，撫摩她的秀髮，喃喃嘆道，“小倩，能活的話，媽當然不想就這麼走了。我也還不是很老嘛，就算要走，我也要看到你成家生了孩子再去。”
“媽，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許倩緩緩流下了眼淚。
陸弘看得心酸，把頭別過一邊。
長嘆一聲，許母又說：“之前媽不想浪費金錢去醫治，一個是沒信心，一個是想留些錢給你讀書。現在你實習都能領到一筆錢，媽也就放心了，至少我知道我們家小倩有出息了，不用靠父母都能活下去了……”
“媽……”許倩號啕哭了出來，緊緊抱着她母親的身體。
許母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不要苦，小倩長大了，不要再像孩子一樣哭，那可不好看。”
“那你答應我，去羊城治病！”許倩擡起頭來，淚眼朦朧地看着她母親。
許母笑了一下，點點頭：“好好，媽跟你去還不行嗎？像你李阿姨說的，媽還想抱我的外孫呢，畢業後你可別像那些年輕人一樣拖到三十多歲才結婚呀，媽可等不急的。”
“媽……”許倩又羞又喜，站起來末眼淚。
陸弘大喜說道：“我去訂機票，許倩去你辦手續。李阿姨，就麻煩你陪秦阿姨收拾一下，最遲我們明天早上就出發！”
三人聞言都是聽點頭。
……看到陸弘和自己女兒出去了，躺在病牀上的許母問對面的李阿姨：“老李，這陸弘和小倩是什麼關係，你問過了沒？”
李阿姨笑了一下：“你猜他們是情侶關係？”
許母搖搖頭：“看上去沒那麼親密，不像；但是如果關係一般的話，千里迢迢從羊城陪小倩回來，這份情誼可不輕呀。”
“是呀！”李阿姨嘆了一聲，“是朋友的話，小倩確實交了一個不錯的朋友。這男孩也大方向我承認，他的女朋友和小倩是朋友。怎麼，你懷疑他們的關係不簡單？”
許母凝眉說道：“先不說關係，就說這男孩吧，把轉院之類的事都大包大攔攬，可見他很有自信，想來在羊城能量應該不小。但是他又沒有一般有錢家孩子的驕氣貴氣，穿着什麼的也說不上是名牌產品，這樣我就想不通他的身份了。”
“說到底你還是懷疑他和小倩的關係嘛。”李阿姨笑道。
許母嘆了一聲：“知女莫若母，小倩對那男孩的情緒有些不對勁，有些歡欣，連指責他的時候都顯得很隨意，你說，我能不關心嗎？”
“反正你跟他們去羊城了，有的是時間觀察他們嘛。”
“那倒也是。”許母笑了，蒼白的臉上有了一絲生命的光芒。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