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朝聖者

明王寺在西域擁有數百萬信徒,影響力巨大,爲了保證不出紕漏,在距離明王寺三百里時,魏離就和黃湘君分開,由魏離單獨前往明王寺,取得三世經。

魏離與此時變化作七苦的模樣,身穿深色藏紅袍,頭髮都已剔去,就連神態也惟妙惟肖。他裝作苦行僧狀,行進在草原上。

這天紅日當空,魏離忽然聽到有狼嗥聲和人的呵斥聲,從遠處若有若無的傳來,讓他有些驚訝。狼雖然是羣居動物,但多以家族爲單位羣居,一家只有三五七頭,所以草原狼在白天只是尋找一些弱小的動物捕食,很少敢於直接招惹人類。

魏離加快腳步,行道一處山坡之上,舉目望去,山下白茫茫一片羊羣,足有數百頭,此時正在驚慌四散。在羊羣邊緣,圍着十幾匹狼,正在與兩隻牧羊犬對抗,一個牧民手中拿着鞭子,在大聲呵斥。

隨着羊羣的躁動不安,狼羣漸漸失去耐心,開始向牧羊犬和牧民進攻。魏離凝神觀看,眼睛眯起,他已認出這人是一個朝聖者,若是尋常牧民,必然手持武器,而且騎着高頭大馬。只有朝聖者,纔會捨棄馬匹,帶着羊羣,一路朝拜嚮明王寺。

魏離腳步輕踏,自山坡上冉冉飄下,落在牧民和狼羣之間。他雙眼明亮,臉上露出慈悲之意,身周似乎存在着大智慧,大清淨,讓周圍暴躁的情緒安定下來。然後他緩緩伸出手,狼羣的頭狼嗚咽一聲,跑到魏離身前,任由魏離雙手撫摸它的頭顱,四周其他草原狼都趴伏在地上。

魏離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身上似有金光閃現,那些草原狼卻如蒙大赦,一步步退開,然後掉頭狂奔。

那牧民見如此神蹟,趴伏在地上,恭敬道:“信徒格桑拜見活佛聖僧,多謝聖僧活命大恩。”

魏離依然雙手合十,以純熟的草原語道:“佛光普照,虔誠信徒自該沐浴在佛光之下,受我佛庇佑,施主請起吧!”

格桑向魏離再次拜了三拜,這才起身向魏離問道:“聖僧前往何處?”

魏離笑道:“貧僧明王寺七苦,遊歷中原普渡佛法,近日偶有所感,特回返寺內。”

格桑驚喜道:“聖僧竟然是明王寺的大德活佛,小人自幼篤信佛法,正前往明王寺朝聖。”接着他忐忑道:“小民能否和聖僧同路,讓小民沐浴佛光。”

魏離一番裝神弄鬼顯聖,就是爲了他這一句話,跟一個朝聖者同路,他的身份又能坐實幾分。於是矜持片刻後,道:“如此也好,沿途若有虎豹狼蟲,貧僧也能護衛施主一二。”

就這樣魏離獨自在前領路,格桑領着他的羊羣於後跟隨,他始終不敢超過魏離,離魏離五六丈,每向前一丈六他都匍匐在地,朝着明王寺的方向朝拜。格桑行走過程中漸漸發現一些異常,不管自己朝拜時是快或者慢,前方的七苦神僧與自己的距離始終保持不變,像是一盞明燈,始終爲他指引方向。

夜晚來臨,格桑將羣羊趕至一處山谷,然後升起一堆篝火,從身上行禮中拿出一塊大餅給魏離吃。魏離緩緩將一塊大餅吃完,然後二人在谷底的溪流中舀取幾瓢清冽的泉水飲下。

魏離本着多聽少說的原則,裝作一代高僧大德,格桑的行爲卻不同於白天,在白天他是一名虔誠的信徒,到了晚上卻又化作話癆,將家中各種瑣事,不厭其煩講給魏離聽。

魏離猜測這是草原人到了夜晚之後,沒有其他娛樂活動,纔會養成的獨特生活習慣。

從格桑的話語中,魏離聽出他們家中除了父母妻子之外,還有一兒一女,都是虔誠的佛教徒,妻子正在懷孕中。他們家每年除了留下一些口糧和必要的羊羔,都會將一年繁殖的羊羣全部送至明王寺。這件事原先由他的父親來做,去年他父親被狼羣咬傷了腿,他接替父親來做這件事。他堅定的認爲在狼羣襲擊時,魏離能及時趕至,是他們一家的虔誠禮佛感動了佛主,特派遣魏離來救他。

對於他所說的話,魏離也只是相信了一半,格桑是一個虔誠的教徒,這毋庸懷疑,但他眼中偶爾閃露的渴望和希翼,讓魏離清楚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稍後格桑的舉動也證明了這一點,他隱晦向魏離提出,想將他未出生的那個孩子奉獻給佛主。魏離只能一臉微笑,故作高深道:“世間之事,一飲一啄,莫非前定,格桑施主要耐心等待,總會有烏雲盡開,佛光普照之日。”格桑低聲稱是,不敢再打擾魏離,裹着羊毛氈回帳篷休息。

若魏離是真的七苦神僧,也許會被他們家誠信朝聖所感動,將他未出生的孩子收歸寺廟,可惜魏離只是個假冒貨,哪敢給予他承諾?

草原上牧民去明王寺朝聖,一年一年將放牧所得送給寺院,並非因爲他們愚蠢,而是因爲他們早已看透:草原上人煙稀少,文明傳承困難,千人之中也不見得有一人能識字,將自己孩子送往寺廟,是唯一的出人頭地的機會。

明王寺能夠在西域擁有這麼大的影響力,也是因爲有這麼多朝聖者默默的支持。從格桑的聊天中,魏離能夠判斷出明王寺的號召力,只要明王寺一聲令下,立刻就能有數十萬朝聖者組成一支護教大軍,而且自帶補給,不用任何後勤,怪不得明王寺在雪山之巔稱霸千年,無人敢惹。

魏離心中莫名擔憂起來,這樣一個傳承千年的古寺,其內部制度定然極其嚴格,七苦雖然是明王寺這一代的在世行者,有資格接觸“三世經”,但也絕沒有唾手可得那麼簡單。他腦中有七苦的部分記憶片段,但並不完整,尤其關於武學和三世經的部分,像是被人可以刪去,一點痕跡也未留下。

魏離盤坐在山谷中,聽着格桑的呼嚕聲,想到不少人,不少事,直到夜過子時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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