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白露睜着一雙明眸大眼，好奇又疑惑地看着自己，周通輕咳一聲，道：“那句‘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呢，又是什麼價錢？”
白露聞言，頓時又來了精神，目光熠熠道：“這一句詩雖然不比上一句，但目前爲止，也是被推高到了一萬四千枚精幣了，目前的最高競價者沒有隱藏自己的來歷，是草辰界的一名動天境大能，名爲據說他早年喪妻，從此之後寄情於刀，平生最是好酒……他留言說這句詩彷彿天生爲他而作，一副志在必得之勢，還說想要跟作者交個朋友，把酒論天，不過我暫時沒有回他。”
說到最後，白露的目光透露出徵詢之意。
畢竟，“白粥”這個筆名名義上是歸他們二人共有，但白露自知，自己只能算是個管理者，真正掌管話語權的，還是周通這個才子。
動天境……
周通無語，沒想到一句詩就惹出了這麼一尊大能，而且還想跟自己做網友。
沒怎麼多想，周通就蹙了下眉頭，然後輕輕搖頭道：“買詩可以，多的就不要搭理了，生意就是生意，不要參雜太多的東西，不然會很麻煩。”
白露睜大美眸，張了張嘴，好似想說什麼但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怎麼說呢。
看着周通以極爲淡然的語氣，極爲平靜的表情，說出這番平靜的話語，白露突然有種不知該用什麼言語來描述自己此時內心的感受。
就是因爲，周通真的太平靜了，甚至是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那可是動天境強者啊，放眼整個夢磺星都找不出來的動天境啊！
這麼一尊絕世大能，好不容易對你產生了心心相惜之意，願意屈節下來跟你結交，可你居然想都沒想怎麼想，搖搖頭拒絕了？
生意就是生意？無論怎麼想，和動天境強者結識這種事情，都比這單生意本身更爲重要吧？
換做一個正常人，這時候不說是驚喜若狂，恨不能立刻聯繫上對方，至少也是會心跳加速露個笑臉吧？
可是……如果沒記錯的話，對面的這個和自己同齡的男孩，聽到這事兒的最初反應是，皺眉？然後，搖頭？
更讓白露不能理解的是，周通的這種平靜，這種淡然，是真實的，發自內心的，好像他絲毫不知道自己是在說出多麼讓人覺得匪夷所思的話語，好像只是做了一件非常微不足道的小事。
白露捫心自問，如果易地而處，有一尊動天境強者突然因爲這種原因想要和自己結識，交朋友，談天論道，自己絕對做不到像周通這樣淡然，更不用說，一口回絕！
要知道，那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動天境強者，對於修士而言，是何等珍貴的機緣，只要能夠與之攀上交情，放在夢磺星上，那便是天大的靠山，誰能拒絕得了？
而且，白露突然想起來，姐姐說過，周通是身患穢變的，所以他纔會這麼努力的賣關東煮，賣臭豆腐，肯定是在攢錢準備買九轉正氣丹之類的丹藥的。
而這種丹藥，對於動天境強者來說，是隨手便能贈予的吧……難道他就沒想過，藉助這重關係，讓自己不再受穢變困擾麼？
“如果我有這樣的機緣的話，就不用再受那樣的命運擺佈，去嫁給那個人了吧……”莫名的，白露腦中閃過這樣的念頭。
雖然說，連她都十分清楚，讓一名動天境強者，因爲一句詩詞，而去對抗君家那樣的龐然勢力，很有些不現實。
所以，這樣的念頭，也僅僅是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而已，如同突然出現的美麗肥皂泡一樣，被風一吹，突然也就炸了。
而在這念頭閃過又熄滅之後，白露已經冷靜下來許多，不再糾結於內心的震驚與不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截然相反的異樣感受。
周通方纔的這種平淡，在這種時刻，莫名讓白露覺得，安靜坐在自己對面的大男孩有種霸氣側漏的感覺。
霸氣地，一口回絕了屬於動天境強者的友誼。
這樣的事情若是傳揚出去，恐怕整顆夢磺星上都不會有人相信。
而她親眼見證了這樣事情的發生。
於是，在她的眼中，做出這樣霸氣側漏事的周通，突然間有些……帥氣！
從形貌上說，周通的的確確是和帥這個字沾不了太多邊的，在這之前，白露雖然覺得和周通相處很舒服，很自在，但腦海中卻是沒有閃過帥這個字眼。
但是此情此景，此時的周通，在她的眼中，心中，似乎就只有帥這個字能夠形容了，並且有些揮之不去。
周通察覺到白露看自己的眼神變得有些異樣，不過他沒有多想，在他看來，說完剛纔那句話之後，這事兒就已經是翻篇了，所以他提出自己的疑惑：“對了，上次忘了問了，出場詩使用權是可以賣給別人的對吧，不過這難道是一錘子買賣嗎？也就是說，賣出之後，那名修士永遠都能使用那出場詩？”
“是有年限限制的。”白露回過神來，解釋道：“出場詩在確認賣出之後，擁有者有一千年的使用權，期間可以將使用權進行交易轉讓……等於說，這時候的出場詩變成了一種商品。而在千年期滿之後，哪怕是詩詞的原作者，都不能再對詩詞進行買賣，失去了出場詩的意義。”
這麼一解釋，周通就回過味來了，道：“也就是說，如果有人用低價競拍到了好的詩詞，完全可以囤積居奇，進行二次交易，大賺一筆？”
白露點頭：“是這樣沒錯，越是好的詩詞，被二次交易三次交易的可能性就越大。”
這還真是有夠奇特的商品啊……周通失笑感慨着，隨口問道：“什麼時候可以競拍結束？要一直等下去嗎？”
“最長的競拍時間，可以有五年，五年期間，原作者可以隨時選擇成交。”
“五年……真夠長的，那成交後的精幣怎麼到手，通過網銀麼？”
“網銀？那是什麼？”白露眼露迷茫。
“呃……沒什麼，我亂說的，你繼續。”
“其實就跟在虛擬網絡中的淘仙商城購物一樣，用支付寶專用陣盤，就能直接將裝有精幣的儲物袋——咦，周通，你怎麼這副表情？”
周通此刻的表情，像是被雷劈過一樣。
雖然他早就從身體前任的零碎記憶中知道，這個世界中有虛擬網絡的購物平臺名叫淘仙商城，但身體前任過去真正是一窮二白，連虛腦都沒有，對於這種事物也僅是聞其名，而未真正體驗過，故而周通壓根就不知道，這平臺的支付系統叫支付寶。
愣了好幾秒，周通才從這種衝擊之中緩過神來，腦中閃出的第一個念頭是：馬雲已經哭暈在廁所。
什麼雙十一的破天量交易額，和這一時間線業務範圍輻射了各大界域乃至內外宇宙的淘仙商城相比，根本不值一哂。
也就是說，這淘仙商城，果然很有可能是木初柔鼓搗出來的了？天海仙庭“無雙郡主”木初柔，不僅是戰力無雙，手中更是組建了一個不可斗量的商業帝國？
“有機會的話，倒是要去查探一下……”
想是這麼想，但周通也知道，這種事情必須謹慎，否則一不小心被認爲是別有用心，很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隨即，周通看着白露，微笑說道：“我沒有支付寶的傳送陣盤，到時候交易的錢你幫我代收，再轉交給我好了。”
白露聞言，臉上不由有了一絲激動和歡喜，道：“這樣真的可以嗎？”
她在意的不是金錢，而是周通對她的這份信任。
這種信任，她甚至是在家人的身上，都從未感受到過。
當然，對她個人而言，能夠在管理“白粥”這個筆名的同時，通過競賣詩詞獲得收益，經受大筆精幣，從心理上是會有一種強烈的彷彿是完成了夢想的異樣滿足感。
所以，她纔會如此欣喜。
周通看着白露臉上的笑容，心情也不由明媚了一些，聳聳肩膀，說道：“至於什麼時候結束競賣，就還是由你看着辦吧。”
白露卻突然想到了什麼，神情微異，輕聲道：“其實現在有這樣的收益已經不錯了，如果你最近需要錢的話……”
她想到的是，周通現在應該急缺錢來購買九轉正氣丹。
不過這話一出口，她又忍不住暗罵自己一聲笨蛋，九轉正氣丹再貴也就百萬仙庭幣上下，換算成精幣不過是過百而已，而就在昨天晚上，周通還當着姐姐的面一次性拿出了好幾千枚精幣，怎麼可能缺錢？
周通倒是沒想那麼多，怔了一下之後就道：“不用了，我不缺錢。”
“那、那你還有什麼新作或者舊作嗎？”感覺自己像是做了錯事一樣，白露連忙轉開話題問道。
“呃……我想想。”周通略一沉思，便吟道：“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這四句如何？”
未等白露回答，他就嗯了一聲，繼續吟道：“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也還好吧？”
語氣中帶着一些不確定的味道。
周通是覺得，既然是用來當修士的出場詩，自然是要帶點殺伐之氣，聽着更加威風氣勢一些，纔會更受歡迎。
所以，他腦中記得的詩詞雖多，但要找出契合的詩句，也是件費腦筋的事情。
念頭一轉，他突然就想到了上一時間所看過的名爲布袋戲的長劇，裡面貌似就有很多現成的出場詩？
於是他又道：“殺生爲護生，斬罪非斬人……嗯，這句好像氣勢更足，不過好像有種爲自己的殺戮找尋心安的感覺。縱橫萬界爲主，問天可敢爲敵……呵，這句好像太過囂狂了，估計只有內宇宙的仙皇仙帝敢用。”
而在這時，白露已經是表情呆滯了，然而她的目光之中，卻滿是酒中老饕品嚐到了玉液瓊釀時的滿足，更有絲絲迷醉在裡面，彷彿她整個人已經沉醉在詩詞所營造的意境中難以自拔。
被周通叫了好幾聲名字，白露才終於回神。
她看着周通的目光，變得更爲崇拜，甚至有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癡。
白露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怎麼想到這些詩詞的？我敢保證，這些詩詞，一旦放上虛擬網絡，立刻就會引起高價哄搶！”
身爲一名資深的販詩人夢想者，白露對於虛擬網絡中那些願意出高價競拍出場詩的修士的品味有着極爲深刻的理解。
如果說，上次放上去的三句詩詞，都是因爲找到了欣賞其內涵的知音而拍出高價，那麼這一次周通拿出來的這四句，則能在極大程度上迎合絕大多數“土豪”的口味，想不賣出高價都難！
想一想，萬衆矚目之下，身形未至，氣勢霸道十足的“縱橫萬界爲主，問天可敢爲敵”或者“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這樣的詩詞響起，那是何等的震撼，何等的高調，何等的拉風？
對於那些既是強者又是土豪又喜歡這種調調的修士來說，這些詩詞簡直比身材妖嬈火爆的絕世美女還要誘人無數倍！
震撼於周通才華橫溢的同時，白露都忍不住有些嫉妒了，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她是真的願意拿自己這張被很多人稱道不已的臉龐去換周通的這身才華！
“咳，我也就平時閒來無事，隨便創作一下而已。”周通終於發現白露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炙熱，面色稍有不自在地輕咳說道。
不過，在他的內心中，卻多少是有些飄然。
畢竟，他雖然經歷了十幾條時間線，但還從來沒被哪個漂亮女孩子這樣注視過呢。
白露也意識到自己的眼神似乎太過直接了，臉上紅霞浮現的同時，於沉默中，面積不大的房間中的氣氛，多了一絲旖旎意味。
“那個……你手中既然有這麼多詩詞的話，我覺得，不要急於一時會比較好……嗯，再過一段時間吧，等通過前面的三句詩詞，將名氣打開到一定程度，再逐首放出這次的四句……筆名的名氣更大的話，就能吸引更多強者的注意……”
白露說話的語氣有些斷續，也沒意識到，自己的語速下意識地變慢了些許。
“可以，這方面我不太懂，全靠你了。”周通微笑說道。
“那……我先回去了。”
“好，我送你。”
周通起身，送白露離開了房間，看着她走上樓梯，這才折回了出租房。
想起方纔白露略顯不自然的表現，周通啞然地微微一笑，沒有太放在心上。
他知道，因爲自己展現出來的所謂才華，白露對他有些刮目相看，不過他不會以爲白露真的就會因爲這種原因，輕易地喜歡上他。
有些東西，當局者迷，是很難分得清楚的。
就如同，追了木初柔十幾條時間線，、一次次想要扭轉她命運的自己，究竟是執着於最初對她的那份喜歡，還是執着於想要改變其命運這件事本身？
有些東西，在上一時間線的最後時刻，他已經選擇放下，但尖刺深扎肉中的那種隱痛，至今仍未消失。
如果可能，他不想再去觸碰類似的東西了。
至少，短時間內是如此。
所以，對於白露，他會理性對待。
這樣，既能避免傷害她，也能避免……傷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