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神西波斯欣賞着這場大火。
古往今來,又有多少人見過這般奇景呢?
“美酒總是詩歌最好的玩伴。”
西波斯舉起酒杯,向在場的諸位神祗喝彩道。
那些神祗馬上便舉起酒杯,共同慶賀着這場理所應當的勝利。
這些天來,祂們打聽到了其他神祗們的動靜,引領凡人接受神創道途的一派神祗,似乎遭遇了凡人的忤逆,某些凡人在獲得力量之後,果真如祂們所想,徹底地高傲自滿起來,甚至宣稱自己就是在世的神靈,而企圖利用神創道途分化凡人的一派神祗,則遭遇了遠勝前者的阻礙,祂們的作爲遭遇了極大的反彈,凡人們一時半會還無法接受這種強硬推行的變化。
唯有祂們這一派神祗,此刻是勝利在望。
“那些神靈太過蠢笨了,這世上的道路這麼多,最寬敞、最簡單的道路就在眼下,祂們偏偏選擇了難走的。
來吧,讓我們此刻縱情於此。”
西波斯天生就是宴會的主導者,在祂的調動之下,在場的神祗們都歡呼雀躍,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更多的大火在卡爾隆德這個王國燃起。
這個時候,有一位神祗面露憂色,不安道:
“我們可是燒燬了一座城…”
場上的神祗們紛紛看向了祂,後者愣了下,連忙捂起嘴巴,生怕自己說錯了什麼話。
西波斯笑意盈盈地走了過來,朝四周的神祗說道:
“笑一笑,這麼緊張幹什麼,
這不是一場歡快的宴會嗎?
連凡人都知道在宴會裡要縱情享樂,纔是最大的禮貌,你們爲何這樣緊張?”
緩解了場上的氣氛之後,西波斯拍手讓侍女爲眼前的神祗斟上滿滿一杯美酒。
接着,酒神開口道:
“你在憂心什麼,不是我們燒燬了這座城,我們什麼也沒做,都是凡人乾的好事。”
聽到這話,場上衆神都笑了出來,祂們拍着手說道:
“是啊,都是凡人乾的好事。”
“又不是我們放的火。”
“那火都不知是誰點燃的,誰又會怪到我們身上?”
原本緊張的氣氛就這樣被緩和下來,西波斯滿意地看着宴會上的這一幕。
西波斯將目光落回到剛纔的神祗身上,繼續道:
“放寬心,世上被大火燒過的城市多了去了,多一座,少一座都一樣。
而且,要我說,卡爾隆德被燒燬一點都不可惜、不冤枉。
地上有些凡人的教派,他們宣稱要在地上建成偉大平原或是人間天國,主張要將地上的一切罪人都殺死,許多人往往將之當作邪惡教派,可我覺得那些凡人的話有幾分道理。
世上的罪惡那麼多,如果不用暴力去清除,又怎麼能洗去罪惡的鮮血呢?
就算在過程中,錯殺幾個好人,也是必要的犧牲。
而卡爾隆德本就貪慾橫行,燒燬它,就讓世界潔淨一分,所以燒燬它,不冤枉。”
西波斯臉不紅心不跳地做着無恥的辯護,可由於立場問題,場上不少神祗都覺得酒神說得頗有道理。
那位神祗還是不安,祂問道:
“若爲了一個惡人,就殺死上百個好人呢?”
西波斯聳了聳肩,無奈道:
“這就是詩歌裡常說的:正義的代價。”
場上的神祗們當即拍手叫好,連連稱是。
西波斯見此,清了清嗓子,接着道:
“至於爲什麼說不可惜。
這是爲了更高尚的事物——詩歌。
卡爾隆德的燃燒,多麼可歌可泣的悲劇,後世定有無數詩人,以此爲題。
那些詩歌,不僅是凡人的瑰寶,更是諸神的瑰寶。
如果這座城市不燃燒,後世還會有那些詩歌嗎?
就譬如在戰場上,如果沒有一個英雄戰死沙場,即便讓詩歌之神來,都寫不出上等的史詩。
爲了後世誕生出諸如《卡奧蘭尼德的戰場》、《吾王吾土》等等偉大作品,卡爾隆德的燃燒一點都不可惜。
說不準,後來的世人們,還要慶幸:‘還好卡爾隆德被燒燬了,否則我們就沒有這麼偉大的作品了。’
再說了,卡爾隆德就算燒了,日後還會重建,就讓它迎來一次新生吧!”
西波斯說得冠冕堂皇,聽上去好像極有道理,場上的神祗完全信服了,祂們頓時不覺得大火中的哀嚎刺耳,反而將之視作一句句美妙的詩詞。
“這說得多麼在理!”
“凡人的智者永遠說不出這樣高明的話。”
“矮人們應該覺得幸福,因爲他們要被寫入到詩歌裡了,就像美妙的音符匯入曲中。”
………
伴隨着這些聲音,那位不安的神祗也多多少少被說服了,祂緩緩飲下杯中美酒。
西波斯爆發出一陣歡呼,
“慶祝吧!爲了美酒!爲了詩歌!”
神祗們便歡慶了起來,祂們暢飲着美酒,欣賞着大火焚城的景象。
片刻的歡慶之後…
勝利之神萊恩德奧斯皺起了眉頭。
西波斯察覺到這一點,便問道:
“我的勝利啊,你怎麼也不安了起來?”
萊恩德奧斯開口道:
“這樣的景象,拉倫和烏圖斯竟然都不在場。”
西波斯笑着說道:
“你忘了,祂們不是去找那個什麼人去了嗎?”
萊恩德奧斯仍然皺住眉頭,
“已經三天了,我擔心祂們…”
西波斯擺了擺手,否定這種可能性。
“開什麼玩笑,祂們怎麼說都是神祗,而烏圖斯還是五階。世上的五階神祗,又有多少呢?
我們的王還在的話,烏圖斯就是祂的從神了。”
萊恩德奧斯搖搖頭道:
“不是這個…我是擔心,祂們會背叛我們…”
說完之後,萊恩德奧斯感到一絲愧疚,祂覺得自己不應該無故懷疑那兩位神祗。
“我的勝利,你逗笑我了,沒有人比你更適合喜劇。”
酒神不顧禮儀地哈哈大笑,而後信誓旦旦道:
“這不可能發生的,
我沒見過比祂們還堅定的神祗!”
萊恩德奧斯點了點頭,肯定了酒神的話。
西波斯喝了口酒,眨了眨眼道:
“要說擔憂,其實我也有。
我唯一的擔憂是:祂們來不及參加這場慶功宴,欣賞大火焚城的美景。”
西波斯的話打消了萊恩德奧斯的憂慮,勝利之神仔細想了想,自己確實不該爲那兩位神祗而擔心,要說擔心,自己也應該去爲那位凡人擔心。
“好好享受這場宴會,還有勝利,雖然你是勝利之神,可你也應該爲每一場勝利而慶祝。”
西波斯與萊恩德奧斯捧杯道。
“西波斯,每一場勝利,都不會少了你的美酒。”
萊恩德奧斯恭維道。
接着,兩位神祗便轉頭望向着燃燒的卡爾隆德,火光越是沖天,宴會上的喜慶就越濃烈,一些神祗們當場討論起詩歌的細節,討論該揀選哪一些詞語,才能準確又形象地描述這番景象,祂們隔岸觀火,縱情享樂。
可就在這時,
令場上衆神措手不及的是…
大火…開始被撲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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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隆德王城內烈火沖天,火焰在極短的時間內便吞沒大片大片的房屋,奪權主政的阿萊爾等人在起火信息傳過來時,便反應過來,連忙派人去滅火。
矮人們慌忙地救火,他們手忙腳亂拆除火場外圍的建築,拆出一個接一個的空地,或是從各個地方運水,撲滅熊熊燃燒的烈火,種種舉措在局部上取得成功,可對於整個城市的火勢來說,只能是杯水車薪。
即便阿萊爾等人反應及時,可大火仍然連綿不息,到處都是燃燒的焦木冒光,一團團火焰和火花直衝雲天,半邊天空都被映照成火紅色,剩下半邊則是灰暗的橙黃色。
火焰過境之處,皆是大片大片漆黑的廢墟,其中還有零星的火焰在燃燒不止,混亂以廢墟爲養料,瀰漫了這座城市。
厚重的煙霧一條接一條飄向天空,就好像哀傷的灰白色絲帶,強盜、罪犯、士兵、還有各種各樣露出本性的人趁機肆意搜刮、四處劫掠,絕望的呼喊比滿城的火焰都多。
王宮內已經忙得焦頭爛額,面對越來越可怕的火勢,沒有人能給出行之有效的方案。
大火燒過的,淪爲廢墟的大街小巷裡,四處都是向赫里斯禱告的矮人,他們有的出身低微,有的出身顯赫,大火不分彼此地給他們帶來了災禍。
“赫里斯啊!以你父的名義,救救我們吧!”
“熄滅這烈火吧,只要你吹一口風,你就能做到。”
“智慧的赫里斯,我不再忤逆你了,我不再質疑你了…”
哭泣在奔走,哀嚎在疾跑,矮人們乞求着赫里斯,或者同時乞求赫里斯和祂的父,當然,也有矮人們乞求着冬之神斯卡蒂、水神安吉莉兒、雨神、河神、風神…以及其他種種能夠滅火的神靈。
當然,也有的矮人將大火當作諸神的憤怒,宣告這是末日的預兆。
“這是赫里斯熔爐裡的大火!我們的無禮觸怒了諸神!”
“願諸神慈悲,赫里斯即便想要袒護我們,可祂一位又怎麼能承受諸神的憤怒?”
“想想你們過去所犯下的每一個罪孽,無論有多小,都是今日的火苗。”
類似的聲音不絕於耳,人們時而說這是諸神的憤怒,時而說這是凡人的報應,時而說這只是一場意外,時而又說是真教徒、謊言信徒、死神信徒、預言信徒等等其他信徒們的陰謀,當然,三眼猿人和哥蘭的人類、還有一些其他種族也被列爲了懷疑的對象。
混亂是何等顯而易見。
火焰燃燒的天空上,出現了幾道身影,沖天的火光之下,一開始誰也沒有注意到這點變化,就算注意到,也誤以爲是飄上天的灰燼。
然而,隨着那個方向,傳來震盪全城的一聲高喊,整座城市的火焰頓時被拉扯,像是被一個大漩渦給吸住了一般。
“我可憐的子民啊!”
全城都被這聲高喊給震住了,成千上萬雙眼睛望向天空,隨着那個身影舉起了什麼神器,空氣中陡然產生了一股龐大的吸力,只見燃燒的大火盡皆往同一個方向匯聚,整片天空都赤紅一片。
火焰的噼啪聲、羣衆的鬥毆聲、混亂的咆哮聲…種種聲音都因爲這神蹟而停了下來,整個城市的民衆們不可思議地望着這一幕。
赫里斯肩扛熔爐,渾身都爆滿青筋,燃燒全城的火焰一道接一道地歸入到熔爐之類,這龐大的熔爐被燒得通紅,山與工匠之神的肌肉上也不斷滴落汗水,這副模樣,儼然如同火神。
隨着每一道火焰被吸入,天空間捲起一陣大風,那是烏圖斯的神力,大風捲動雲霧,片刻便下起了大雨,火焰此前幾乎蔓延全城,雨水此刻也鋪滿卡爾隆德,零星的火焰被徹底熄滅,發火光的焦木也黯淡下來。
看見兩位神祗都在盡全力地彌補大火造成的傷害,拉倫頓時愧疚不安,夢境之神明白自己之前有多麼愚蠢,祂不斷地咒罵自己,抽打自己的臉龐,因爲在這場災難之中,祂能做的,只有爲人們獻上一場劫後餘生的好夢。
滿城人都在歡呼,他們歌頌起赫里斯,唱響了讚美詩,同時他們也歌頌起了天體國度的諸神,讚美祂們的寬宏大量和美好品德。
這些歌頌與讚美的人羣並不知道,在星空之間,有一羣神祗大驚失色地望着這一幕。
“赫里斯?祂怎麼出現了,難道祂沒有被烏圖斯和拉倫說服嗎?”
“等等,祂旁邊站着的就是烏圖斯和拉倫!這是怎麼回事?!”
“烏圖斯怎麼不去阻止那個工匠?”
“什麼不去阻止赫里斯,烏圖斯讓天空下雨了,祂也跟着熄滅大火!”
“祂們難道達成了什麼協議嗎?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不久前還在縱享歡樂的神祗們驚愕且茫然地看着這一幕,誰也弄不清發生了什麼,宴會的歡樂被攔腰斬斷,侍女們接連聽到酒杯摔落在地的聲音,還未飲完的美酒灑落,簡直是暴殄天物。
西波斯不可置信地看着這一幕,祂慌亂了起來,喃喃道:
“烏圖斯、拉倫…你們瘋了嗎,都瘋了嗎?你們知不知道你們在做什麼?”
旁邊那位執掌勝利的神祗面如白紙,戰慄道:
“祂們都背叛了我們,我的預感是對的,我的預感真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