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黃瑞誠、蘇若冰、姜遜成在一起分析光伏危機。黃瑞誠聚精會神地聽着,一言不發。姜遜成拿着一份資料說:“這是國際諮詢機構IHS ISUPPLI的最新研究報告,2010年世界光伏市場安裝量增速達到153%,而2011年市場預計增長僅爲20%。全球對我國光伏組件需求量爲11.7GW,相對於我國30GW左右的產能來說,行業整體處於嚴重供大於求的狀態。更糟糕的是,美國七大光伏企業正準備向美國商務部和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提交反傾銷和反補貼申訴,要求對來自中國的太陽能組件徵收超過100%的進口關稅,而眼下中國國內光伏全行業的利潤率還不到5%的水平。”

姜遜成繼續說:“中國雖然是世界上最大的硅原料出口國,但是光伏產業所需要的多晶硅提純核心技術卻掌握在國外七大廠商手中,他們幾乎壟斷了全球的多晶硅原料供應,中國每年僅從美國就要進口20多億美元的多晶硅原料。市場這一頭,雖然中國光伏產品的產量已經穩居世界頭把交椅,但光伏發電的安裝量卻少得可憐。原料供應沒有話語權,終端市場又主要在外,只能受制於人,沒有抵禦風險的能力,歐美經濟、政策稍有風吹草動,中國的光伏行業就是滔天巨浪。前段時間我去參加光伏企業聯盟召開的一個年會,發現投資光伏產業的80%是做紡織、服裝、鞋革等傳統行業起家的老闆,這不是先天性的畸形嗎?!”

蘇若冰不樂意了:“姜遜成,你是嫌棄阿誠還是自視才高?做鞋的怎麼啦?還先天畸形,沒有阿誠,你健全的靈魂還指不定在哪塊雲朵裡遊蕩呢!”姜遜成不好意思地笑了:“黃總,你是怎麼調教若冰的呀?毒舌仙子突然變成守護天使,簡直判若兩人啊!”蘇若冰理直氣壯地說:“夫唱婦隨,女人的天性。”

黃瑞誠問道:“姜博士,在全球範圍內,像我們季誠這樣不受制於人,從煉硅、生產、設備製造、全套光伏產品供應,一直到建太陽能電站,再到供電服務的全產業鏈經營的企業目前有幾家?”姜遜成肯定地說:“獨此一家,別無分店。”“也就是說,我們有足夠抵禦風險的能力。”“完全可以這麼說。”

黃瑞誠又問:“如果美國正式對中國進口的光伏產品徵收反傾銷、反補貼關稅呢?”姜遜成說:“對我們幾乎沒有影響。他們針對的是晶硅太陽能電池和組件,而我們的二代薄膜太陽能電池佔了今年出口量的80%以上。”

蘇若冰問:“遜成,我們2008年銷售收入是6個億,2009年是15個億,去年達到了25個億,而且毛利率始終穩定在40%左右,這個數據無論放在國內還是全球都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但是,產品銷售全部在歐美市場,你覺得會不會是潛在的危機?”姜遜成呵呵一笑:“我們這幾年的擴張不是爲了佔領國外市場,而是爲中國市場做準備。由於國內的電價低於歐美,長期以來,制約國內光伏發展的最大瓶頸是光伏發電上網的電價遠遠高於常規電力,只有將每千瓦時發電成本降低到1元,實現平價上網,發電企業纔會有盈利空間,光伏發電的市場纔會真正打開。季誠太陽能依靠二代薄膜技術,已經率先使光伏電價到達了國內電網的平價點,而且還有不小的下降空間。”

黃瑞誠點了點頭。蘇若冰露出欣喜的笑容:“姜遜成,不錯,總算沒給老同學丟臉。”姜遜成說:“我們下半年的主要任務就是按照黃總的戰略構想,從‘賣產品’向‘賣服務、收電費’轉型,朝能源公司的目標穩步前進。”

黃瑞誠憂心忡忡地問:“姜博士,我還有個問題,眼下那些遭遇光伏危機的太陽能企業該怎麼辦?具體說,我的好朋友侯三壽該怎麼做才能擺脫眼前的困境?”姜遜成遲疑了一下。蘇若冰不假思索道:“對他們來說,如果眼下是賠本賺吆喝的話,接下來就是賠本也賺不到吆喝。只有全面停產,才能集中精力消化一些過剩的產能。”姜遜成點了點頭。

黃瑞誠還不死心:“姜博士,我們能幫幫他嗎?比如通過重組、兼併、收購,或股權置換的方式?”蘇若冰明白了黃瑞誠的用意,輕輕地摟了摟他的胳膊不再說話。姜遜成盡力平靜地說:“他們的技術、設備都落後了,產品的成本又居高不下。另外,衡量光伏產品的關鍵指標是轉化率,轉化率越高,單位面積電池發電效率越高,相應的發電成本就越低,對企業來說,產品的市場也就會越好。提高轉化率,考驗的是企業的科研能力,國內90%的光伏企業沒有這種能力。”

黃瑞誠依然不放棄:“我們向他輸出技術,提供科研成果呢?”姜遜成說:“他們現有的裝備幾乎要全部淘汰,相當於重建一家企業。他們有這樣的資金實力嗎?”黃瑞誠傻傻地看着姜遜成,長嘆一口氣,非常落寞地搖了搖頭。

石勝天從法國回來,黃金娒、江丐輝、王存根、趙繼發、盧富有、陳大潮、王昌旺、李保光、方明強等在金麥場大包間爲他接風洗塵,大家一個個都愁眉不展。石勝天奇怪地問:“你們都怎麼啦?一個個都像在日理萬機,喝酒氣氛都沒了,是因爲我回來得不是時候?”李保光說:“跟你沒關係。你走的時候說,揣在兜裡的錢才叫錢,回到賬上的是錢還是債,只有天知道。現在應驗了,在座的都出現了資金週轉的難題,在拆東牆補西牆呢。”

石勝天說:“難題來得也太快了吧?”江丐輝說:“光伏產業出現全國性產能過剩,加上銀行銀根進一步收緊,目前國內許多企業成了殭屍,即使要回一點銷售款,也難以應付拆借款的利息,根本談不上資金週轉,大多數光伏企業已經停產,沒停產的也是賠本賺吆喝。”

王昌旺補充道:“還有,美國、歐洲已經啓動對中國光伏產品的反補貼、反傾銷調查,那大棒落下來,不死也得癱瘓。”王存根說:“奮鈞科技還相對好一些,我們的南非工廠還比較穩定,非洲市場也沒有太大的起落。關鍵是要同心協力解決資金週轉問題,好在溫州民間資金實力雄厚。”

黃金娒說:“我們大家現在就是要保證奮鈞科技這條大船能夠順風順水,該拆借資金還得拆借,該互保聯保還得保,否則別說這條大船……那個什麼了,就是顛簸一下,我們這些人都得……”石勝天打斷道:“別說不吉利的話,遇到任何事先把心放寬,針過得去,線也就過得去。”

方明強說:“保光聽到了吧,把心放寬,法院訴訟保全凍結你的資金還不一定是壞事呢。”李保光無精打采地說:“都怪我爸媽,取了個保光的名字,一給人家擔保就把自己保得精精光光。”

石勝天突然問:“棠梨頭呢?”盧富有說:“他現在是頭號大忙人,銀行的銀根一抽緊,他的擔保公司就日進斗金,過橋貸款利息都快超過五分了。”趙繼發說:“喝酒,有侯總在,誰也不會倒下!”

侯三壽臉色憔悴,嘴上都發出了熱皰。林萬山走進辦公室說:“侯總,集團調度中心已經沒有資金可調動,調到西川河的6000萬回不來的話,可能要出大事。”正說着,江丐輝、王存根、婁新寶陸續走進辦公室。

江丐輝說:“侯總,按照你的部署,集團在外地的企業都限產了,個別不聽招呼的我已經嚴令他們立即限產。”

侯三壽說:“新寶,你把手頭的工作全部放下,負責資金回籠,回籠的資金全部回到集團資金調度中心。特別是葛甘那裡,問問他爲什麼遲遲不匯款。”

王存根說:“各分公司還有應付未付的款項,等着這筆錢呢。”侯三壽說:“現在是要保證集團的錢,剝離幾個分公司對大局毫無影響。”

林萬山說:“按照我們現在的情況,調度中心最少要保持兩個億的流動資金,戶頭上還要有兩千萬的資金流才能保證正常的運轉,現在戶頭上只有不到兩百萬,別說付工人的工資,就是每天付利息都不夠。”

侯三壽打氣道:“但是大家都要有信心,香港五個億的私募基金正在籌措,目前的困難只是暫時的,趕緊回去工作吧。萬山留下。”

大家走後,侯三壽病急亂投醫,讓林萬山給杜光宗打電話借高利貸。

這時,杜光宗、黃金娒、趙繼發、盧富有、陳大潮正圍坐在一起,個個臉色凝重。杜光

宗接過電話說:“是林萬山來的電話,讓我幫他籌集1.5億,用半個月。”趙繼發不相信:“不對吧?侯三壽不會借高利貸,渴死也不能喝鹽滷是他常掛在嘴邊的話。”

杜光宗說:“我也是這麼說的,林萬山說非常時期要用非常的辦法。”黃金娒說:“棠梨頭,要不打個電話問問三壽?”

杜光宗說:“我不敢打,他要說是他的意思,我這裡還差四五千萬呢。”黃金娒想了想說:“還是打一個保險。”他拿起電話,“侯總,杜光宗找我湊錢,說是林萬山……”

侯三壽打斷道:“這個林萬山怎麼搞的,我讓他找股東調劑,他找棠梨頭幹什麼……不對,找他也沒錯,棠梨頭也是奮鈞的股東嘛。正好,你既然替他問了,就順便跟他說一下,現在的行情利息略高一點情有可原,別給我整出四分、五分逼人喝鹽滷的高利貸,把我逼死他也活不了。”

黃金娒跟侯三壽打電話的時候,杜光宗、趙繼發、盧富有、陳大潮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側着耳朵聽電話裡說什麼。黃金娒說:“侯總,不可能的事,光宗再傻也不會幹出往自己頭頸上套麻繩的事,他說了,明天就把錢打給你。你早點休息吧,你的身體可是我們大家的。”說完掛斷了電話。

杜光宗說:“聽見了吧?幸虧我沒打,這電話要是我打的,三猴子保證會說別整出三分、四分,那我就虧大了。現在拿進來已經是三分了。”

侯三壽借高利貸的事滿叔十分擔心,他站在一旁給侯三壽按摩着頭部說:“壽,叔說的話你別不愛聽,放老高的錢拿不得。”侯三壽閉着眼睛說:“叔,你說得對。可是,不拿明天工人的工資就發不了,這一關就過不去。”

滿叔說:“你跟股東們說說,先把股息停了。”侯三壽長嘆一口氣:“就是把股息停了,還有銀行的利息、民間融資的利息、拖欠的材料款等七七八八的支出,這老高的錢恐怕也撐不了幾天。”

滿叔讓侯三壽給林佳來打電話,侯三壽堅決地說:“我和她早就不是一家人了,哪怕天天喝鹽滷,我也不會求她!”滿叔說:“你不打叔打。佳來不會見死不救的。”說着就去撥電話號碼。侯三壽大聲道:“叔,不許打!”說着一把奪過滿叔手中的話筒,連着座機一起摔在地上。

黃瑞誠愁雲滿臉地對蘇若冰說:“侯三壽借高利貸了。奮鈞科技一旦出事,牽扯麪太大了,弄不好可能引發一場金融風波。”蘇若冰着急地說:“我給佳來打個電話,把侯三壽借高利貸的事告訴她。”林佳來接到蘇若冰的電話,心急如焚,立即帶着兩億六千萬回到溫州。

在溫州的辦公室,侯三壽坐在大班椅上一言不發。黃金娒、趙繼發、盧富有、陳大潮、王昌旺、李保光、方明強圍在侯三壽的辦公桌旁七嘴八舌地說着。

黃金娒說:“侯總,眼下資金確實緊張,再緊張,股東們的股息也不能停啊。”

趙繼發說:“是啊,大家就靠這麼一點錢養家餬口了,你這兒一停,我們這些人就剩下半條命了。”李保光說:“我反正是殭屍,就指着股息攢幾塊棺材板,買一塊墓地,侯總,你看着辦吧。”盧富有說:“別說得這麼難聽,大家不是跟侯總在商量嘛。”王昌旺說:“股息絕對不能停,今天一停,明天溫州城就會鬧翻天,大大小小的債主就會不請自到,所以,這根本不是養家餬口的事兒,是關係到奮鈞科技生死存亡的事兒。”陳大潮說:“我們投到公司的錢,有不少都是從親朋好友那裡兜攏來的,股息一停,我們拿什麼錢去付他們的利息?”黃金娒說:“我們之所以晚上來,就是怕白天動靜太大,萬一傳出去對公司不利。”方明強說:“侯總,大家該說的都說了,最後還是聽你的。”

侯三壽不緊不慢地說:“這麼多的光伏企業停產了,我們停了嗎?不少的企業還不上銀行的貸款賬號被封了,我們還不上了嗎?在整個行業出現困難的時候,我們不拖欠工人工資,月月按期支付銀行和民間融資利息,又向德國訂購新設備,還得到香港私募基金的青睞,從事的又是國家的戰略產業,國家能坐視不管嗎?大家說得都有道理,就是一樣沒說,信心比錢更重要……”正說着,林佳來拉着臉走進辦公室。

滿叔像看見救星似的連忙迎上去:“佳來,你總算來了,你把叔想死了……”

黃金娒等人發現林佳來臉色不對,又看看侯三壽的表情,遲疑着都不敢打招呼。

侯三壽見林佳來進來,先是吃驚,接着又視而不見,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跟黃金娒等人說:“你們剛纔說下週包機去哪兒玩啊?是說伊瓜蘇嗎?就是巴西那個著名的大瀑布,是吧?”

大家異口同聲道:“是是是,就是巴西……”侯三壽舒展着身體說:“盛情難卻啊,這次我答應你們一起去爽一爽。”黃金娒說:“侯總,這次不能再變卦了。你忙,我們就先撤了,說過的話你可一定要記住哦!”大家邊走便跟林佳來打招呼,林佳來板着臉,沒給大家好臉色。

眼看那些人走了,林佳來坐在沙發上斜視着侯三壽說:“繼續裝啊!”侯三壽梗着脖子說:“誰還不知道誰有幾斤幾兩,用得着裝嗎?是想要利息了吧?財務記着賬呢,明天一分不少還給你。”

滿叔着急地說:“壽,好好說話,佳來回來一趟不容易。佳來,壽不是衝你,上火了,你瞧嘴上還起着皰……”林佳來說:“叔,我知道,您老坐吧。”她端起滿叔沏的茶,很平靜地說,“聽說借老高了?”

侯三壽先是一愣,又迅速別過頭。滿叔連忙搶着道:“借了,一億五千萬,三分息。”侯三壽被滿叔橫插一槓,弄得又氣又惱又不好發火,就說:“我借不借老高是我的事,跟你們全家沒關係。”

林佳來咄咄逼人地說:“是跟我沒關係,可跟我們家女兒侯小帆有天大的關係!”侯三壽強詞奪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連累女兒。”

林佳來的氣頂上來了,大聲道:“侯三壽,你當得了嗎?你就是死了債死不了!你女兒侯小帆要被你連累一輩子!”侯三壽被林佳來的話噎住,半天弱弱地說:“你放心,我死不了。”

林佳來一聽更來氣了,吼道:“借老高,喝鹽滷,你已經離死不遠了!”滿叔連忙走到林佳來身旁說:“佳來別生氣,壽渾,你跟他好好說。”

林佳來說:“叔,你看他這德行,人都掉河裡了還偏說自己沒嗆水。”說着將頭轉向侯三壽,“你撐得住嗎?!你是寧肯找死喝鹽滷,也不肯跟我說一句掏心掏肺的話,是嗎?你求我一回就這麼難嗎?!”滿叔趕緊跑到侯三壽身旁勸道:“壽,你就說句話吧,都是自家人,有什麼不好開口的?壽啊,你想急死叔啊!”

“叔,他不求我,我求他。”林佳來說着將一張支票放在辦公桌上,“算我爲女兒求你了,收下吧。女兒是我們倆的,我不想讓她爲一個混賬父親痛苦一輩子。這錢不用還,真想還,就還給女兒一生平安幸福吧。”說完向辦公室門口走去。滿叔擦着眼淚追着喊:“佳來,你別走,佳來……”

侯三壽一下子崩潰了,乾號着狠狠抽打自己的耳光。夜深了,他紅腫着臉坐在大班椅上,拿着支票翻過來覆過去地看。

林佳來回家走進客廳,筋疲力盡地癱坐在沙發上,眼睛裡充滿了擔憂和恐懼,不一會兒,她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天漸漸亮了。侯三壽打電話讓江丐輝和林萬山到辦公室來,他將支票交給江丐輝。江丐輝接過支票一看驚呆了:“2.6億,哪兒來的?”林萬山一聽到數字,趕緊湊過來看,鬆了口氣說:“謝天謝地,又能扛十天半月了。”

侯三壽說:“你們安排一下,把德國設備的錢付了,讓他們馬上發貨;先把工資和利息、股息和一些要緊的錢付了;到期的銀行貸款能展期儘量展期,不能展期的就還了。原材料的錢能緩的儘量緩,不能一股腦全付出去,一出去就成死錢了,要留點活錢讓它轉起來。溫州基地不能停工,工人也不能散。”

江丐輝不解地問道:“可是產品積壓這麼多,再生產……”侯三壽說:“停了散了,國家想救你也救不了了。”

林萬山擔心地說:“這筆錢還是還不了棠梨頭的高……”侯三壽不耐煩地說:“

我讓你還了嗎?”

金青雲聽說侯三壽的公司出了問題,就急急忙忙找到黃金娒說:“黃總,我兒子金生就要訂婚、結婚了,要買房、裝修、辦彩禮,都得花錢;我們老兩口住的房子也得重新裝修,總不能兒子媳婦住新房,我們住破房子。所以,我想跟您商量一下,把前些年存在您這兒的錢取回來……”

黃金娒打斷道:“青雲嫂子,我這兒不是銀行,沒拉過你的存款,是你哭着喊着要在我這裡搭暗股,還指名道姓讓我投到你親家侯三壽那裡,我沒記錯吧?”

金青雲說:“沒錯。我不是遇到困難了嘛,找您就是要退股。”黃金娒說:“這事好辦,正巧我手頭也有點緊,你直接去找你的親家,讓他把我的股份退了,這樣我就可以把你的暗股退還給你。”

金青雲沒有辦法,只好硬着頭皮去找侯三壽說:“親家,我就直說了,黃金娒是您的股東,我是他的股東。他把他的錢跟我的錢一起投給您了,最近我手頭有點緊……想退股。”侯三壽說:“我拿過你的錢嗎?你到財務去查一查,只要有你們家任何一個人的名字,我加倍還你。” шшш¤ TTκan¤ c o

金青雲忙說:“親家,您拿了黃金娒的錢,他的錢裡面有我的錢,他是明股我是暗股。您只要退他一點點股份,我就能拿到我的錢了。”侯三壽說:“這事你找我不合適,黃金娒想退股,讓他打報告給董事會。有股東要接手他的股份皆大歡喜,如果沒人接手,就讓他打個對摺或三折、四折,貪便宜的人還是有的。”

金青雲連忙說:“親家,這可不行……”侯三壽說:“行不行,你跟黃金娒商量,我這兒沒你這個人。”一句話把金青雲頂了回去。

金青雲還不死心,拉着許金生找侯小帆,她邊哭邊說:“……這可是我一輩子的血汗錢啊!要是沒了,我這一輩子就白活了。小帆,阿姨求求你,你跟你爸好好說說,讓他把錢還給我,我拿回這些錢還不是爲了金生和你嗎……”侯小帆說:“阿姨,你別哭了,這錢不會沒有的。”

金青雲哭着道:“小帆,你是不知道啊,阿姨爲了要回自己的錢,我是吃不下睡不着,腦袋一陣陣地暈,我真害怕死了也是一個討債鬼,死不瞑目啊……”

侯小帆打了一個寒戰說:“阿姨,你快別說了,我害怕。”金青雲突然跪在侯小帆面前:“小帆,阿姨給你跪下了,求你跟你爸說,把錢還給阿姨吧!他要是不還錢,阿姨就跪着不起來了。”

侯小帆趕緊扶金青雲:“阿姨,你千萬不要這樣,快起來吧!”她怎麼也拖不動金青雲,只得說:“你起來,我這就給我爸打電話。”說着,拿起電話撥通侯三壽:“爸,你趕緊把青雲阿姨的錢還給她吧……”

侯三壽氣憤地說:“……什麼?這個潑婦上你那兒鬧?真是給臉不要臉。你讓她跪,誰也別勸,看她能跪多久!”侯小帆說:“爸,你就把錢還給阿姨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侯三壽說:“乖乖,你聽爸說,人是要講道理的,她的錢不在爸爸這裡,是在你黃金娒叔叔那裡。要鬧要跪要撒潑都該找他,跟我渾身上下沒關係。”侯小帆說:“可是金娒叔叔的錢不是都給你了嗎。”

侯三壽說:“乖乖,橋歸橋路歸路,像她這樣的情況股東當中多着呢!大家都像她那樣沒規矩瞎鬧,爸爸的公司早就關門大吉了。你把電話快給金生,不給我就掛了。”許金生拿着電話小聲說:“侯總,我……”

侯三壽非常嚴厲地說:“金生,你給我聽着,馬上讓你媽走,她要是不走就你走,一輩子也別想娶侯小帆,你聽清楚了沒有?讓你媽走得遠遠的!”說完摔下了電話。許金生拿着電話,臉色都嚇白了,嘴脣在一個勁地哆嗦。

侯小帆緊張地問道:“金生,我爸說什麼了?”許金生驚魂未定地說:“你爸說,讓我帶我媽走,不然,一輩子也別想娶你……”他的話音剛落,金青雲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氣呼呼地說:“算他狠!兒子,我們走。”拉上許金生趕緊走了。

奮鈞科技與各銀行在會議室裡開協調會。侯三壽、江丐輝、林萬山坐在長方形會議桌的短邊位置。各家銀行的代表坐滿了會議桌的其他三邊。侯三壽自始至終不動聲色。每家銀行都想盡快全額收回到期的貸款資金,相互間爲還款比例和時間爭吵起來。侯三壽見大家吵得不可開交,站起身走出會議室。

江丐輝跟出來說:“侯總,你一拍屁股走了,我和萬山怎麼應付?”侯三壽說:“你也走啊!留林萬山聽他們吵架就夠了,再吵三天三夜也不會有結果。”

江丐輝恍然大悟:“你把他們叫到一起協商,就是這個意思。”侯三壽連忙做一個噤聲的動作說:“天機不可泄露。”

夜晚,侯三壽孤零零地坐在溫商會所長方形洽談桌的長邊一端。黃金娒、趙繼發、盧富有、陳大潮、王昌旺、李保光、方明強等股東坐滿其餘三邊。

黃金娒語氣生硬地說:“三壽,親兄弟還得明賬目,我們都是股東,有權知道公司債務狀況。可現在我們是兩眼一摸黑,既不知道公司的資產有多少,也不知道負債率有多高,更不知道產品庫存數量和應收未收、應付未付的款項有多少,你把我們當什麼了?就算是聾子的耳朵,你也得把我們擺在腦袋上,總不能把我們別在褲襠裡吧?”侯三壽安撫道:“大家別急,都別急……”

趙繼發說:“能不急嗎?!你從我那兒臨時拆借的資金,都多長時間了?現在連個影子都沒有,害得我都不敢回西川河!”侯三壽說:“我比你們還着急……”

李保光不買賬:“光急管屁用啊!你得拿出切實可行的辦法來。”陳大潮弱弱地說:“股息也停了,我現在鞋廠的收入付利息都不夠。”

盧富有說:“我看連本金都沒了!”黃金娒咄咄逼人:“三猴子,就算產品積壓、銀根吃緊,我們還不至於這麼慘吧?你透個底還藏了什麼貓膩?”方明強說:“這些年你老是一個人偷偷摸摸往北京跑,是不是揹着大家轉移資產?”

侯三壽信誓旦旦地說:“大家放心,我侯三壽要麼閉嘴不說,要說只會說真話。金娒問的公司財務狀況,實話告訴你們,我也一頭霧水……”趙繼發急了:“什麼?!你這不是瞎胡鬧嘛!”

侯三壽不急不躁地說:“你先別忙着下定論,西川河你最熟悉了,那一片土地、廠房,去年抵押給銀行還值五個億,現在掛牌出讓打對摺都無人問津,你說這資產算多少?還有這應收未收款,產能過剩經銷商賣不動了,你是讓他退貨呢,還是讓他想辦法降價銷售?再說這應付未付款,原材料緊張的時候,我們憑着實力雄厚一下子吃進,把倉庫的天花板都頂住了,現在原材料直線下滑,跌了四五成,你是讓我按賬面付款呢,還是跟人家討價還價軟磨硬泡呢?”

大家都不做聲了,會議室裡出奇的安靜。

侯三壽接着道:“諸如此類的賬目多了,這是我侯三壽沒能耐造成的嗎?不是,是次貸危機、歐債危機、全球金融危機造成的!我們是外向型經濟企業,原料和市場‘兩頭在外’,在跨出國門進行資源配置獲得最優規模效益的同時,也要承受國際市場動盪帶來的風險。如果各位都覺得經不起這種風險的考驗,很簡單,學那一大批倒閉的光伏企業的辦法,停工停產關門清算。”大家都表示反對。

侯三壽提高了調門:“就算你們都同意我也不同意,我是控股方,還是我說了算!真的要死也先死我,你們頂多算個陪葬。”黃金娒立馬滿臉堆笑道:“侯總,大家都是弟兄,說話重一句輕一句,你就別計較了。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侯三壽說:“大家還記得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嗎?中國政府承受了巨大的壓力,保持了人民幣的堅挺,給我們帶來了持續發展的機遇。所以,‘堅挺’就是我的打算。最近,國家加快啓動國內光伏市場的步伐,等德國的新設備一到,我們的生產成本就會大幅下降,市場競爭力就會大大提升,銀行就會找上門來。設備一旦轉動,計劃中的香港私募資金就會到位,不出兩年你們一個個都會成爲香港上市公司的股東。我爲什麼在危機到來的時候,還要東挪西借花這麼多的錢買設備,這會兒你們該明白了吧?!”大家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