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睡着那張最漂亮的嬰兒牀,喜歡對人笑,像她母親。
小女兒八個月大了,牙牙學語。
“露露(我女兒的小名)叫爸爸。”
“爸……爸。”
我喜歡聽她含糊不清毫無動機的叫喚。心裡就窩心得純粹。
“爸爸爸爸……”她叫個不停“媽媽……婆婆,多多……”
多多,換她的意思就是哥哥。
偶爾會情不自禁抱着她,小聲說“露露其實有哥哥的,一個小哥哥。小哥哥都5歲了。”
以前我就總喜歡和夏鷗一起幻想,我說我們的孩子一定是個健壯的小男子漢。所以到現在我還認定她肚子裡的是個男孩。
“小多多小多多。”女兒就嚷。
抱着女兒,傷感一大片,滿滿是懷念。
那時我已經是個35歲的男人了,早就過了那些迷戀風花雪月崇拜愛情的年歲,一心想過平靜的生活了。
夏鷗的連衣裙被我藏在衣櫃最深處的,是一朵潔白的雲。
而被我藏起來的還有一份真摯到不能用言語述說的感情,埋在心裡。
兩千零四年的一天傍晚,我牽着已經4歲大的露露在公園裡看河馬。
4歲的小女兒十分可愛,朋友都說露露長得像我。聽到這些小滿就不依了,她會馬上把臉湊到女兒的臉旁邊,嚷着,“讓你們看看到底像誰!我生的當然像我啦!”然後扳過小女兒,問她“是不?露露。”露露什麼都不懂,露露只會咯咯的笑。
我看着愛笑的露露,就想小滿一定是把海螺也送給了女兒——海螺是大海的孩子,海螺是快樂的精靈。
露露的媽最近迷上了打麻將,只要是別太晚回家我一般都不過問的。她應該有她的活動空間。我知道她是有分寸的,最多在輸了百來塊錢時來哭喪着向你撒撒嬌要你補給她。
小滿一直都是個孩子,說不定以後還要跟露露撒嬌呢。
想到這裡我就不自覺的帶了笑。
今天女兒出門前穿着條粉紅色的小裙子,她媽給她梳了很多小辮子。還臭美的讓她媽用口紅在額前給觸了一個紅點,在公園裡一跑,整一個粉嘟嘟的小公主。
走到公園一僻靜的地方時,“爸爸露露要喝汽水!”女兒叫到。
“好的,露露看見哪裡有汽水賣了,就告訴爸爸,爸爸給露露買。”
“爸爸那邊有賣爸爸在那邊!”小女兒用盡全身力氣把我拽到一個路邊的小攤旁。
“露露這裡哪是賣汽水的呀?”我抱着女兒,皺着眉頭說,注意一看,小攤桌子上擺着個小黑板,用粉筆字寫着“涼蝦每碗一元”
立即呆住了,我沒想到在這麼多年後還會看見這種不爲人知的小玩意。我心裡的湖在那時就決了堤,回憶帶着酸楚一涌而至。
那女孩在陽光下奔跑的影子竟那麼清晰。那年我29歲,一個女孩拉着我的手跑在前面,笑得毫無章法,透過風,全是她的髮香。
心底那個女孩叫永遠,她站在初夏的陽光中,全身都毫不經意的散發着清甜。
“爸爸這是什麼呀?”小女兒仰着面細聲細氣的問。
“老闆在嗎?買兩碗涼蝦。”我叫。
“哎!來了!”一位老婦女急忙跑過來,她本來坐在另一邊和一大嬸吹牛。我一叫她就來了,雙手不停地在圍裙上搓着。“兩碗嗎?好的!”
然後利落的盛了兩碗,放了紅塘加了冰塊。
女兒歡天喜地的吃,吃得滿臉都是芝麻,一個勁的說爸爸真好吃呀爸爸真甜呀爸爸真涼呀!
呵呵,我女兒說話不怎麼會斷句。
我慈愛的看着女兒,她被冰得紅紅的小嘴一邊吃就一邊唧唧喳喳着,胖胖嫩嫩的手臂不停的擺動着。她的睫毛和她母親一樣挺好看,我第一次想如果她是我和夏鷗的孩子……隨即想到小滿,即可打斷思緒。
但我實在不想吃,我害怕我吃掉的是思念。
女兒吃完了後,心滿意足的跟我走了,在路上還在問:“爸爸剛纔那個叫什麼呀真好吃。”
“那叫回憶。”心裡極是苦澀,遠處的夕陽,和漸漸亮起的街燈都是見證。
於是晚上女兒回去告訴她媽,她今天吃了兩碗回憶。樂得妻子笑個不停,女兒也跟着笑。
什麼都不懂的人真幸福,我盯着妻子和女兒,我想。微微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