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桔子絕對不是那樣的人!她殺人?砍腿?你信嗎?”
程澄對着電話不停地叫喚着,孫橋終於丟下報紙,找了一副耳機戴上。
鳳曉白正將炒好的菜端上桌,程澄絮叨了幾句,掛了電話。鳳曉白便問:“老姐什麼意思?”
“她說案子不管她管,但是她會幫着打聽的。”程澄帶着希望說,“我覺得老姐應該能幫上忙的。審訊的都是她的同事啊。”
“老姐管不了多少的。她畢業分到隊裡才幾年?資歷淺,不好說話,也不該說話。干擾自己同事辦案子,呵呵。” 湛藍箏端着湯出來,鳳曉白殷勤地接過去。
“可是絕對不是桔子乾的!我和桔子是高中同學啊!”程澄強調。
湛藍箏說:“我也希望不是桔子做的。生意會不會泡湯是小問題,關鍵是看到沈珺那一臉複雜的表情讓我慪氣。幾分不可思議,幾分釋然,還有一點輕鬆。”
程澄不高興道:“我也看出來了。還是桔子的老闆呢。我看她雖然沒說話,但是對桔子被逮住倒是挺高興的。”
“也不是高興吧。”湛藍箏說,“店裡出了問題,找不到根源總是不安心。現在無論如何,也能有個解釋,彼此情誼又不深厚,自然就本着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原則,大鬆一口氣了。更何況要真是桔子做的,還要我去驅鬼做什麼呢?沈珺省錢是小事,主要是她可以不和我聯繫了。”
“剛纔她請咱們走的時候,那態度是很噁心!”程澄因爲桔子的緣故,對沈珺的印象已從三層樓墜到了地下室。
鳳曉白就很和事佬地將飯都盛好,然後說:“大家都吃飯吧。其實我要說一句,沈珺只是面無表情了一些,說話心不在焉了一點,倒不是說就急不可耐地轟咱們走。”
湛藍箏斜視他,“同學,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她巴不得一輩子不和我交往呢。”
“說說看。”程澄是個八婆,她對於這段往事,早已好奇了。
湛藍箏冷笑道:“還有什麼好說的。提起來我都覺得無趣。反正無論我怎麼解釋,總有些人會站在她那一邊。”
“有那麼誇張麼?”程澄不可思議道,“湛藍你很好相處啊,沈珺纔不接觸呢。”
“多謝誇獎。”湛藍箏不客氣道,“高二的時候,我,沈珺,文遠淑,還有另一個姑娘,我們四個是一個圈子的。高三的時候,沈珺,文遠淑和那姑娘還在一起。我,莞爾還有那個死女人是最好的。”
“哪個死女人?”程澄說。
湛藍箏道:“你不認識,不用管是誰了。不過你明白我剛纔那句話的重點是什麼了嗎?”
程澄搖頭,孫橋不鹹不淡道:“你被那個圈子給趕出來了。”
湛藍箏拉開椅子重重地坐下去,挑起筷子不說話。鳳曉白就默默地給她盛了碗湯,還將配好的果盤推過去。
程澄不敢惹湛藍箏,就去看孫橋,一臉茫然。
孫橋冷笑着說:“不明白嗎?”
“怎麼回事啊?”程澄看看悶頭吃菜的湛藍箏,問孫橋。
“她,沈珺,文遠淑和另一個女子是一個圈子,但是一年後,人家仨照樣在一起,唯獨少了她。雖然我剛剛也不確定是她甩了三個人,還是那三個人甩了她。不過看她這德性,我明白了,她被甩了。”孫橋不客氣道。
湛藍箏也不生氣,只說:“對啊,和你差不多呢,都被轟出來了,真是天涯淪落人。”
孫橋眯眼,“和平太久了。”
“我也這麼覺得。”湛藍箏平靜地放下筷子。
門鈴一響,赫莞爾的到來,解了大圍。
“打擾你們吃飯了。”赫莞爾抱歉地說,“我找湛藍啊。電話裡也說不清。”
“我還想找你呢。剛剛都沒好好聊。”湛藍箏一臉猙獰,“老實招吧。”
“我和珺珺一直都往來啊。”赫莞爾很尷尬道。
“這個我知道。我需要的情報還都是你提供的。我很高興啊。”湛藍箏肯定了赫莞爾的“細作”身份,“不過她提前回來又開店,而且還扯上了死女人,是怎麼搞的?”
“我只是幫忙打聽而已。她的事情,我當然也不會託你幫忙了,就找了其他人,其中就有那死女人,她在南美,我就是騷擾她一下,都沒想會把事情搞定呢。結果她神通廣大啊,找了個在國內的朋友,給了我一個聯繫方式。然後又託這個朋友輾轉了一番,最後不知道經手了多少人,就把那個店面給盤了。都是關係託關係,除了死女人,剩下的我一個都不認識。”赫莞爾如實道來,“我也不知道怎麼你就攪和進來了,也太巧了。”
湛藍箏說:“沈珺跟你說我今天爲什麼來的嗎?”
赫莞爾搖頭,“她沒說,我看是把你當空氣了。嗯……她不會像你老打聽她一樣打聽你。”
於是湛藍箏摩拳擦掌,赫莞爾紅着臉笑,“那你今天去那裡幹什麼?”
“碰巧了而已。裙襬麼,主題休閒廳,一堆木頭美人秀大腿,一堆裙子等着撩,嘖嘖,多有名,去瞅瞅新鮮。沒看到我妹妹也在嗎?”湛藍箏輕描淡寫,“不過倒是看場好戲。”
“說起來,她店裡出了事情,我還跟她推薦了你上次說的那個網店呢。不過我記得湛藍你不是比較擅長那種東西嗎?”赫莞爾說,“就是妖魔鬼怪。”
“你別跟沈珺說,問都不要問。” 湛藍箏道,“你知道她也不希望我去幫她的。”
“我纔不問呢。” 赫莞爾一臉不以爲然,“不過也不需要了嘛。事情都解決了,還是人殺的。”
程澄忍不住道:“不會是桔子的!警察都沒定案,幹嘛老胡說。”
赫莞爾臉紅,湛藍箏解圍道:“你們先吃飯去。莞爾,到我屋子裡玩會兒。”
她帶着赫莞爾回了房間,“死女人上次聲稱今年會回來一趟,你知道具體時間嗎?”
“大概是九月份。”赫莞爾乾脆道,“不過她忙,計劃趕不上變化。反正咱倆都不管她。回來也是讓咱倆請她吃飯。”
“所以她最好別回來,她如果下飛機,我會立刻趕過去把她塞到行李箱裡,光速託運到佛得角。”
“如果她慢悠悠地坐船回來,你可別驚訝。”赫莞爾笑道。
“即便她從太空返回艙裡跳出來,我都不驚訝。”湛藍箏說,“還有件事兒我得問你。你和鍾錦怎麼認識的?”
赫莞爾不好意思地說:“工作往來。”
湛藍箏靠近了些,小聲道:“你是打算玩玩,還是動真格?”
赫莞爾假咳了幾下,“嗯,其實吧……他人真的挺好。湛藍,你看呢?”
“我看什麼?我跟他才見過幾次面,話都沒說過幾句呢。”湛藍箏冷笑,“我只是覺得你要是動真心了,就看住了點。我知道你工作忙,天天主動加班,希望年底前能獲得一次升職。但是你也不小了,同學,你比我大六個月對吧?所以你會比我早六個月進入到二十五歲,姑娘,那是找男人的關鍵歲數,二五六七,錯過就是大齡剩女了。”
赫莞爾紅着臉道:“目前我還沒考慮那麼多今後的事情。”
“我認爲你該考慮一下。工作和婚姻都很重要。而且我們的確不小了。”
赫莞爾沮喪道:“再咒自己老,我滅你。那麼怕當剩女,你怎麼不和你家那位去民政局啊。”
“我畢業了就去。他想跑也不行。”
“那我等你。”
“得了我跟你說老實話。鍾錦不老實。” 湛藍箏乾脆道,“風流倜儻的浪蕩子,靠不住。”
赫莞爾窘迫了,“湛藍……”
“方丹霓,那位短旗袍,秀大腿,拖着高跟鞋四處跑的美女,是我初中同學,她漂亮而且聰明,尤擅搶男人。她現在幾乎天天和鍾錦膩歪着,吃飯啊,挽手啊,媚笑啊。我跟他們沒什麼往來,都遇見好幾次了。”湛藍箏不屑道,“我不瞭解鍾錦,但我瞭解方丹霓。也就是她沒得罪我,其實她真該得罪我一次,抽她兩嘴巴,也就能讓她早日悔改,爲社會的家庭安定做點貢獻呢。”
赫莞爾平靜地說:“鍾錦不是那樣的人了。”
“沒有不動心的男人,親愛的,就看定力如何。”
“其實我覺得你那個同學,大概更喜歡你那位叫孫橋的房客。”
“她可以同時踏好幾條船。你注意一點吧。鍾錦他父母你都見過了嗎?”
“他說他媽媽早就過世了,父親在外地忙,基本不回來。不過他是在這裡出生長大的,現在還買了房子。我覺得他人好,生活也挺穩定的。”赫莞爾一臉信任,卻讓湛藍箏更加忐忑。
出於一種本能的感覺,湛藍箏並不希望赫莞爾與鍾錦交往。她說不好是看不上鍾錦哪點——年輕有爲,英俊多金,禮貌風度,是談戀愛的好對象。在此基礎上,本市有戶口有房,母親早逝——沒有婆婆的壓榨,父親在外地——沒有公公需要伺候,是一個結婚的好選擇。赫莞爾自己也喜歡,湛藍箏應該支持,她也一向信任赫莞爾,認爲這個外柔內剛的丫頭,能井井有條地處理好私事。湛藍箏感到不對勁的,也並不全是鍾錦和方丹霓的曖昧,以及曾經和廖清奇的卿卿我我,而是鍾錦看她的目光,和手勢——
葉子香飄渺,鋪在席子上的陽光溫柔,修長的手指掀開了鍋蓋,銀白色的水蒸氣冒了出來,水泡翻滾的咕嚕聲很是美味,讓人有些發餓。
“他每次看我的時候,手都會不由自主地……”
坐在另一張席子上的湛藍箏,沉吟着,一翻廣袖,雙手伸出,輕輕交握,“對,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哪怕這個手勢只有幾秒鐘,很短,似乎不經意,但每次都是。我注意到了。”
手指讓蒸汽薰紅,無涯上仙輕輕說:“這樣有什麼不妥當的嗎?”
“當他做這個手勢的時候,目光一定是落在我身上。我不是在自戀,因爲那不是讓女人陶醉的視線,而是感到危險。”湛藍箏果斷道,“就像是被殺手盯住的目標一樣。”
無涯說:“他叫鍾錦?”
“對。”
“還有什麼讓你明顯覺得不妥的嗎?”
“說不清了。”湛藍箏揉揉額頭,“他的手就這樣,這樣這樣,那戒指就會反光,有時候能刺得我眼花,彷彿他是存心跟我炫耀他有個戒指一樣。”
停了一下,湛藍箏問道:“他是個什麼人物嗎?”
無涯的手指輕捏鍋蓋,“現在忙什麼呢?”
湛藍箏說:“裙襬的事。我雖然沒看出問題,但不相信是人殺的。房子的平面圖我看過了,還查了圖鑑,風水正常,也不是凶地。我估計還得出事,不過我也沒轍啊,那天警察一走,沈珺就迫不及待地把我請出大門,本來我還很好心地想給她那後院佈道陣法呢,吹了。”
無涯說:“三亭湖溺靈幕後主使的事情,你還在查嗎?”
湛藍箏變得謹慎起來,“什麼?你說啥子啊?我沒頭緒,先放了吧。那個……那個……你知道我最近沒錢也沒時間,照顧自己還來不及呢。”
無涯道:“去和你父親說幾句好聽的。”
“當對方下定決心的時候,低頭對我而言是浪費和侮辱。”
無涯靜默了半晌,“你爺爺還好嗎?”
“好啊。老人家精神矍鑠,現在出來管理湛家事務都沒問題呢。只是聽說我奶奶身體不大行了。”湛藍箏說,“你知道爲什麼我爺爺不讓我奶奶出來嗎?”
“老人的事情不要多問。”無涯冷冷地說,他將蓋子放了回去,湛藍箏不以爲意道:“我上次拿來的那些磚石,都鑑定好了嗎?”
“是明代的磚瓦和金片。我以爲你自己能看出來的。”無涯譏諷道。
湛藍箏冷笑,“你這腔調,跟那隻金殼子海龜一個德性。真不錯,烏鴉天上飛,海龜水裡遊,一起夾擊我對吧?”
“對你的新導師,要尊敬一些。她以後可以幫你的。”
“她看我不順眼,那我就讓她看着更不順眼些吧。”湛藍箏無所謂道,“我又不考博了,她還能幫我幹什麼啊。”
無涯不再多言,鳳曉白走了進來,他們彼此點點頭,然後鳳曉白對湛藍箏說:“出了點事情,咱們去一趟‘裙襬’吧。”
因爲沒有證據,過了時間,桔子就被放了。她去‘裙襬’,想找沈珺陳訴冤情,當然也是得看看飯碗有沒有因此丟掉。
但是沈珺卻發現桔子的手裡,多了一張B5的打印紙,那上面印着鮮紅的一句話,濃豔到似乎鮮血,還在滴落:
沒有了雙腿,裙襬是否會飄得更美?
桔子驚恐地說:“沈姐,我就是想看看賬,它就夾在賬本里了。”
沈珺沒有理會她,叫來了一直調查裙襬殺人事件的專案組。
“你們店接到這種警告多少次了呢?”
這回趕來的專案組,卻多出了一個賈文靜——事後她承認是故意和同事對調了一下案子。
“四次了。” 沈珺說,“我一直以爲是惡作劇。不過這個情況我都反應過了。”
“再說一遍也很有必要。” 賈文靜頭也不擡。
桔子流着淚說:“警官,不是我,我什麼都沒做,我真的沒做過。”
“做了什麼事情,你自己心裡有數。” 賈文靜不留情面道,“跟我們走一趟吧。”
“我……我剛出來……我剛出來……”
“誰讓你又犯事了呢,這回嫌疑就更大了。恐嚇信是你放的?說吧姑娘,別再耗時間了。”賈文靜冷笑道。
桔子戰戰兢兢,“不是我。我只是想看看賬本,信就在賬本里,我拿出來,我剛拿出來,沈姐就來了。”
“我的抽屜是鎖着的,因爲裡面放的是賬本,不是誰都能看的。”沈珺說,“鑰匙在我身上。”
“抽屜是開着的。”桔子爭辯。
沈珺說:“我鎖上了。”
“安攝像頭了嗎?”賈文靜發問。
沈珺搖頭,賈文靜說,“好吧,你們倆,我該相信誰呢?或許應該找一下目擊證人。沈女士,去集合一下你的員工,我不會耽誤太多時間的。”
賈文靜對着一排人發問,“有個情況要問問大家,希望大家配合。剛剛有誰,接近過,或者看到過,
聽說過有誰,接近了放賬本的抽屜嗎?”
小保安說:“除了沈姐和桔子,就只有三土調酒的時候一直都在那裡。”
“三土是誰?”賈文靜道,沈珺將複印過的三土的健康證遞了過去,說道:“他家裡有事,跟我要了一個下午的假,剛走的,大概晚上才能回來。”
這個時候,湛藍箏,鳳曉白和程澄都進來了,程澄拽着湛藍箏,一個勁地對桔子說:“你跟她說,她懂的。你是不是看到鬼了?”
桔子含淚說:“是個女鬼!有着長長的頭髮。真的很詭異,我真的沒有殺人。”
“你頭髮也挺長的。”沈珺道,“不會是看道自己在牆上的影子了吧?”
桔子瞪大了眼睛,“你說什——”
“夠了吧。”沈珺面無表情地看着湛藍箏,冷冰冰地說,“交給警察就好了。我這裡是開門做生意的地方,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垃圾。如果有誰那麼想見到鬼,那就死去好了。死了自己就是女鬼,照鏡子瞅瞅吧。”
程澄氣急罵道:“沈珺,你以爲你是個什麼玩意?!當個破老闆就了不起啊?但願你這裡也被封!”
沈珺的目光中第一次帶出了不耐煩,她說:“你的詛咒是沒用的。或許有人能辦到,有一種人窮極無聊,就是喜歡這樣瞎折騰,還以爲是資本地到處炫耀,實際上她弄出的那些古古怪怪的東西,就和垃圾一樣,令人噁心到吃不下飯。自己非說是香的,還想讓所有人跟着她一起聞垃圾。根本就是胡攪蠻纏,無理取鬧。”
如果不是鳳曉白攔住了,湛藍箏會一腳踢翻了桌子,不過她依然有力氣踢飛一把椅子。
正一一盤問員工的賈文靜很不滿意地向這邊喝道:“都把我當擺設了是吧?當我的面砸場子,小心我順手都給銬走!”
“等我抽完了小bitch再銬。”湛藍箏對沈珺刻薄地說。
沈珺面色一變,“你過分了!”
“我知道我過分了。對不起,污染了諸位的耳朵。但是對於惹火我的人,我一向過分。我這人很惡毒的,不管那人是好人壞人,惹了我的話——”湛藍箏輕蔑道,“我就不客氣了。”
“道歉。”沈珺說,“我要求你當衆向我道歉。”
湛藍箏揚起手已經抽過去了,賈文靜看到鳳曉白站着沒動,趕忙大喝一聲“別打人”,一時情急,銬子就朝着湛藍箏的手腕上去了。
喀嚓一下,銬住的是一根擀麪杖。
湛藍箏冷冷道:“老姐,你還真是正義化身。我犯什麼罪了,你能用銬子對付嗎?”
比腕子要細得多的擀麪杖輕鬆地滑了出來,湛藍箏沒來得及接着揚手抽人,孫橋就一瘸一拐從後院那邊轉過來了。
“他怎麼也在?”湛藍箏愕然看程澄,程澄一時語塞,卻聽到咣噹一聲,孫橋將一塊腦袋大小的厚重銅片給撂到地上,然後緩緩坐下。
“送我去醫院,腿折了。”他淡淡地說,“這個——是後面那缸子上的。那玩意絕對有問題,光是能讓我踹壞了腿,就夠有問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