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你家。”
“不是……”
“開車。”
我能說什麼?難道非得趕她下車?車是她的,她是BOSS,現在還是我家恩人。
“停車。”開出一段路,孫魔女喊停。
車停穩,孫魔女拉開門走了下去,進了路邊一家西餅店。不一會兒,孫魔女提着一個打包袋出來,上車以後拆開,遞給我一份蛋糕,還有一瓶飲料。
泥道本來就夠爛,加上是夜晚,難度更大大增加,幾乎多花了一半時間纔回到家。
我把孫魔女留在家裡,自己去找大伯,不過來的不巧,大伯不在家,只有大伯孃和小堂弟在。這個小堂弟屬於意外產品,今年才八歲,而我們這一代人目前最小是我妹,十八歲。反正我堂哥與堂姐有個小近二十年的弟弟,而因爲年齡的緣故大家都把這個弟弟當寶……
“伯孃,我大伯呢?”
“你大伯……你爸怎麼樣了?”
“剛動完手術,還沒醒,我回來拿點東西,拿完就走。我大伯……?”
“你大伯出去了!”
“去那?”
“醫院啊!”大伯孃驚訝的表情,“沒看見他?”
“沒。”
“搞什麼,已經出去一個多小時。”
“或許路上耽擱了吧。”我笑笑,“伯孃,我家的雞……?”
“已經趕了回去,豬沒喂,我沒你家鑰匙。”
“我去找一下。”
“去吧,找到了拿過來。”
離開前,我悄悄把堂弟叫到門外,塞給他幾百塊。
在放鑰匙的地方找到豬房鑰匙,又找了一些乾菜、飼料之類專供豬吃的食物,在竈堂(我家把廚房喊竈堂),用大鍋煮了半個多小時以後倒進豬桶裡。我留意到,從開始煮到煮完的整個半小時過程孫魔女都十分好奇的看着,看我燒柴、吹火,攪拌豬食……然後問了一個很白癡的問題。
“你以前都要幹這些事情?”
“BOSS,我是窮人,每個窮人或多或少都得幹。”哎,這城市娃兒。
我挑着兩桶豬食準備去豬房,孫魔女跟着……
“孫總,我覺得你留在這兒比較好。”
孫魔女疑問的表情!!!
“那……種地方不適合你。”
“我沒見過豬,想看看。”
“你自己去照鏡子就可以。”這臭嘴。
孫魔女踢了我一腳,從我手裡搶過鑰匙徑直往外走。
到了豬房,孫魔女負責開鎖,不過這種農村式的橫掛鎖,孫魔女有點無從下手。
“你行沒行?我快壓壞了!”挑着兩桶豬食,累死。
“你笨蛋啊,不會先放下?”
都不知道孫魔女是不是故意耍我,我才放下她就把鎖打開了,然後挑起來沒走出幾步,先進豬房的孫魔女一聲尖叫衝了出來,差點撞到我……
“你幹什麼?”
“沒有。”孫魔女勉強保持鎮定。
進了豬房,我終於知道孫魔女剛剛爲何尖叫了,原來一隻豬從護欄內跳了出來,此刻正站在門後,一對眼珠發着幽幽的光芒,我一進去它就吼了
一聲,把我也嚇一大跳。
喂完豬出來,看見孫魔女捂住嘴巴站在遠遠的地方。
“孫總,我說了這種地方不適合你。”
孫魔女哼了一聲,沒說話。
返回家,到老爸老媽房間找出幾件老爸經常穿的衣服,又帶上一些可能用到的物品,鎖好門。再次到了大伯家,把鑰匙交到大伯孃手裡,準備走人,大伯孃叫住我……
“小博。”大伯孃把剛剛我給堂弟的幾百塊還給我,“錢拿回去。”
“不用了。”
“拿回去。”大伯孃堅持,“用到需要用的地方,這叫盡責任懂不?”
上了車,孫魔女拿出一小瓶香水四處噴起來……
“至於嗎你?”
孫魔女瞪了我一眼,沒說話。
沿着泥道往市區開,開到一半忽然聽見一聲“喀嚓”的聲音,車子死火。重複打了好幾遍,打不着,只能下車檢查。當然啦,檢查只是例行公事,檢查出什麼毛病我也不會修理。
“怎麼樣?”我趴在地上往車底瞄,孫魔女問。
“不知道,好象有個管子破了。”奶奶的,中間一塊尖尖的石頭。
“怎麼辦?”
“呼搶修唄!”我站起來,“不過荒山野嶺,又是夜晚,不一定有人……”
“加報酬。”
“孫總,錢不是萬能的,尤其在這種鬼不顯靈的鄉下地方。”
打了N個電話,連110都打過幾遍。事實證明錢確實不是萬能,現在已經晚上十一點多,荒山野嶺確實沒有人願意來。至於110,靠……人家直接說這事不歸他們管,讓我找交通部。好吧,把電話打到交通部,交通部更加乾脆,只處理交通意外。
倒黴啊,前不着村後不着店!!!
“我們要在這裡等多久?”孫魔女問。
“不知道,大概要到天亮。”我給老妹發了個信息,說明遇到的情況。
從尾箱拿出兩瓶礦泉水,把其中一瓶遞給孫魔女……
喝了口水,默默看着遠方……那是一座山,很熟識的山,雖然離我家比較遠,不過我經常去,尤其是夏天,因爲那座山背後有一大片野生李子。坦白說,其實那些李子特別難吃,又酸又苦,但那時候我家很窮,基本上沒怎麼吃過別的水果種類,無法做對比,所以很可笑的認爲水果都這味道。
“在看什麼?”
“看過去。”
“聽過看未來,沒聽過看過去。”
“孫總,或許你有一些不愉快的過去,所以不願意回望,甚至害怕回望。我沒有,我的過去雖然不怎麼樣,可以說很艱苦,但畢竟屬於我。”
“是嗎?”孫魔女有幾分不自然。
“沒聽過一句話:年輕的時候讓記憶活着,老來的時候活在記憶裡。”
“能不能說說你的過去?”
“想聽?”
“我想了解一下農村的生活。”
“呵呵,農村生活其實沒什麼,也就一起玩的孩子多一些,亂七八糟受傷的機會多一些,然後環境溫馨一些吧!”我點燃根菸,逐漸對孫魔女打開了話匣子,從我小時候開始講,講一些有趣的以及
倒黴的事情,其中許多片段我之前對孫魔女講過,只是孫魔女聽的不認真,這一次孫魔女明顯認真了許多,偶爾還點頭,臉上露出嚮往神色。
“你小時候真頑皮。”
“農村孩子大都這樣,我算安靜了。”真的,與隔壁的孩子相比我還算斯文,比如我堂哥,整天到處亂跑亂竄、惹事生非,超級野性子一個,爲此大伯迫不得已把他送去當兵,現在好啊,服完役以後留在部隊當小幹部。
“我小時候很安靜,別人都以爲我抑鬱症。”孫魔女嘆了口氣,“所以,基本上沒人願意和我玩,在……那個地方,我是最孤獨的,不過無論生活還是學習,我最強。”
“能看出來,我很佩服你,真的。”我說心裡話,孫魔女的智商毋庸至疑。
“可是正如你所說,我因此缺少了許多應該擁有的快樂,我沒有哪怕一天的天真歲月。”孫魔女彷彿不再是那個冷冰冰的孫魔女,那個孫魔女不會對我說這些話,“那時候我們一共二十一個人,十八個女孩,三個男孩。我剛剛說了,我最孤獨,不合羣,我最聰明,往往越聰明越容易招來妒忌……”
“其實你可以低調一些,過於鋒芒畢露不是件好事。”
“你不明白的。”孫魔女又嘆了口氣,“在那種地方,你必須充份表現你的智慧,討好老師、討好那些需要討好的人,因爲那個地方除了這些人以外,同齡人都會欺負你。我不喜歡挑起鬥爭,但是面對鬥爭我從來不會心慈手軟,我很小就明白鬥爭的殘忍,哪怕只是小孩的鬥爭。”
我沉默,我都替孫魔女活得累。
“你應該可以想到,沒錯,我是孤兒,就住在那家孤兒院,也就是那家小學。那時候孤兒院殘破不堪,我們二十一個人睡在一間屋子裡,半夜的時候那些同齡孩子經常騷擾我,有時候睡着睡着被子沒了蹤影;有時候起牀不見了鞋子;有時候鞋裡甚至會有蟑螂毛毛蟲之類的噁心東西。你的新衣服會莫名其妙被畫上圖案,你的新毛巾會稀裡糊塗染上墨水……總之各種匪夷所思的手段都會在那個地方發生,你很難以想象一堆孩子能夠陰險到那種程度。”
我無語!!!
“我只有一個人,或許兩個吧,還有一個男孩,他會幫助我、維護我,不過維護的代價往往被整到很慘。”孫魔女擡頭看着夜空一閃一閃的泛星,“每一次被欺負我都會記在心裡,總有一天我要報仇,我要讓那些欺負過我的人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
我望着孫魔女,內心某處被牽動了。我或者活的不怎麼樣,但我的童年至少充滿快樂,而孫魔女的童年呢?少少年紀卻已經生活在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巨大旋渦裡,難怪她那麼冷漠。其實孫魔女也是個善良人,這副姿態只不過是個更好地保護自己的僞裝。
“有一次,我的一雙新鞋被人剪了一隻洞,那雙鞋我很喜歡,而且這雙鞋是第一個資助我的人送的最後一份禮物。”孫魔女很是傷感,“在送了這雙鞋以後資助我的人就死了……絕症。資助我的這個人其實並不富有,但她資助了我五年,讓我覺得這個冷漠的世界還有一絲親情的存在。我無法容忍的是,有人破壞了這雙鞋,她們不知道,剪碎這雙鞋的同時也剪碎我的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