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傻瓜,別用這種眼神看着你小爺爺我。”元太妃嗔了我一眼,擡手揉了揉我滿是雪的頭頂,“有你皇奶奶的回憶都是美好的,雖然她早早便離我們而去,卻一直,一直都在這裡。”元太妃微笑的收回放在我頭上的手,捂上自己左邊的胸口。
“會難過嗎?”我毫不在意從頭頂紛紛落下的雪花怔怔問。
“會!”元太妃點了下頭,附到我耳邊用正常的聲音道:“你皇爺爺的頭髮就是那樣白的。”
我呆了呆,下意識看了殿中的太后一眼,嘴角又不由得抽抽,有你那麼大聲說悄悄話的嗎?你說得那麼大聲,殿裡都聽得到了,有必要附到我耳邊嗎?
“但有着美好的回憶,足夠支撐下我們的餘生。”元太妃退回,輕勾脣角,仰頭望向天空。
美好的回憶,便足夠支撐下餘生,嗎?我有些無法理解,也有些無法苟同,可看着元太妃面上因回憶而露出的幸福又彷彿有些能夠明白。
在最後的最後,我又叫了元太妃一聲“小爺爺”,帶着由衷的尊敬,他便飄飄然的轉着圈飄回殿中,抱着太后的手臂不停炫耀着。
太后深深看我一眼,拉着癡癡笑着的元太妃回了內殿!
左宣拿了傘走了出來,打開傘蹲到我身邊,撐起一片無雪的天空,我擡頭看看頭頂的傘,再轉頭看向左宣悠悠開口:“左宣,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
左宣微笑加深道:“要回,咱們就帶着二弟一起回。”聲音淡然而堅定。
一起回嗎?我輕輕一笑,點點頭:“那你去殿裡吧!外面冷。”
“嗯。”左宣點了下頭,卻沒動,直直看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奇怪,莫名問:“怎麼了嗎?”
左宣輕輕搖了下頭,移開放在我面上的視線看向前方。再轉回看着我問:“我那麼痛快的答應回殿中,不在這陪着公主,公主心裡沒有失落?對我失望嗎?”
我怔了下,笑笑。說實話我並未想過左宣會爲我撐傘陪着我,心中自然也不會有失落,更不會對他有失望,因爲……
“這樣纔是你啊!左宣。”我微笑着輕輕道。
左宣深邃的藍眸閃了閃,輕輕笑了一聲,垂下眼悠悠道:“這樣啊!”
沉默一小會兒,左宣擡起眼來看我:“有幾個問題想公主能爲我解惑。”
“哦!什麼問題?”我看着從傘沿滑落的雪花淡淡問。
“公主爲何願意爲二弟跪求太后?”左宣直直盯着我,用那彷彿能將人看透的深邃藍眸。
我轉眼迎視着左宣,淡淡道:“這方法可行不是嗎?”
左宣對我的回答並沒任何特殊的反應,看不出滿意還是不滿意。繼續問:“太后說過他只需留遲暮幾天,便會放他回去,且不傷他性命!公主卻執意要救他,若是換成別的公主定不會冒着得罪太后的危險而堅持。畢竟遲暮惹到了太后,不管事實如何。太后治他罪是理所當然,無人敢說什麼,無法在太后手上救回遲暮,也無人會怪公主,公主如此堅持要太后放了遲暮,惹惱了太后是絕對的。”
“太后雖不問世事,但身份擺在那裡。且他在朝中的威信不容小覷,若是換成別的公主巴結他還來不急,又怎麼會爲了一個側夫,而且還是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側夫而去得罪太后,從大局來說孰輕孰重我想公主心裡應該清楚吧!畢竟太后說過不會傷了他性命,爲何公主還會那麼堅持?爲了遲暮得罪太后。自己還要遭受這份罪,值嗎?公主?”
“你覺得呢?”我看着左宣反問:“你對我這種得罪太后自己又遭罪的行爲有什麼看法?”
左宣似是沒想到我會反問他,怔了下,認真道:“我覺得很傻。”
“呵!”我輕輕一笑,沒有尷尬沒有生氣沒有心傷。只是有點淡淡的無奈:“左宣,你還真是直言不諱啊!”
左宣不置可否的笑笑,話鋒一轉道:“但,很讓人感動。”聲音帶着點飄忽的味道,“恐怕月國所有公主裡,也只有閉月公主你會做這樣的事,敢做這樣的事。”
“是嘛!”我有些好笑的反問,並不太相信的左宣說的話,月國還有那麼多公主呢,或許還是會有個別像我這麼傻吧?
“是!”左宣十分肯定的點頭:“因爲其他公主沒膽子得罪太后。”
“哦!”我點了點頭,淡淡應了一聲。
“所以,公主爲何會爲二弟到如此的地步?”
我抿了抿脣,緩緩擡起僵硬的手伸出傘外,接住幾片雪花,感受着那份冰涼柔軟,開口:“你也叫他二弟了,我與太后的對話,你也都聽在耳裡,我不想他受到更多傷害,他是我夫君,我便該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化解他的危機,你也說過,我有責任與義務救他,我怎麼能把他留在太后手裡?在太后說會折磨他到只剩下一口氣的情況下,我就更加要堅持將他救回了,我跪一跪而已,也不算遭太大的罪,若能換來遲暮不被太后折磨又有什麼不值得的?”
左宣直直看我,深邃的眼眸帶着深深的探究,我坦然的迎視着他,眼眸含着如常的笑道:“只要他安好,這就是我心裡的答案,宣大爺可還滿意?”
左宣微微垂下眼,輕輕一笑,擡起眼再度望入我眼中問:“公主不怕得罪太后?”
“我得罪的人還少了嗎?”我笑着毫不在意的道,頓了頓,收了笑認真道:“太后,怕也不會是那麼小氣的人吧?”
“爲何?”左宣不解反問。
我悠悠嘆息一聲,悠悠道:“深情的人不該那麼小氣。”
左宣看着我靜默,似是在思索我剛剛的答案,過了一會兒才又問:“若是將遲暮換成別人,公主還會這樣做嗎?”
“那就得看換成誰了!”
“若是楓、小渝?”
“會。”我堅定的看着左宣,勾脣一笑道:“若是換成宣大爺你,我也會。”
左宣怔了怔,接着便垂眼低低笑了起來,沒再說什麼,站起身向殿內走去。
不斷飄落的雪,如同潔白的精靈,讓我想起夢裡那一片蒼茫雪白的大地,想到異能爆發那晚向冰藍火球決絕飄下的白雪,好溫柔!
這一晚雪下了一整夜,左宣在正殿窗前站了一晚,我又感覺到一雙眼睛在背後看着我,帶着濃濃的擔憂與心疼,感覺上與上一次那個是同一個人,但當我轉回頭看向宮外時卻又什麼都見不着。
到底是誰?宮裡到底還有誰會對閉月如此關心?我努力在閉月的記憶中搜索,奈何得不到一絲線索!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雪稍稍轉小,太后便以起牀看到我礙眼爲由,派人傳命將我們趕出皇宮。
我跪在雪地上,在看到遲暮從正殿右邊第二間偏殿裡拖着一條腿一瘸一拐緩緩走出來,這纔在左宣的攙扶下慢慢站了起來。
遲暮走到偏殿門口便緩緩停了下來,眼神極其複雜的看着我,愧疚、歉意、緊張、擔憂、感動、恐慌、忐忑……等等情緒融合在他清冷的絕美眸子裡!我站在原地靜靜與他對視,所有因擔憂而生的焦慮情緒在見到他後終於漸漸平復下來。
遲暮並沒有我想像中被用刑後那麼狼狽不堪,情況卻也不見多好!消瘦的臉龐明顯又瘦了一圈,本就白到近乎有些透明的肌膚,在黑色長髮的映襯下更加蒼白得嚇人,帶着難掩的疲憊,看起來虛弱不已,就像一個脆弱的瓷娃娃,讓人忍不住心疼。
遲暮白色的寬袍上,從右邊大腿滑下一大片觸目驚心的血痕,直到腳邊的袍擺,血痕已幹,深紅與雪白刺痛了我的雙眼,大腿的位置染開一大圈,顏色也深上許多,可以看出那是血痕的源頭,從血痕的情況看,他腿上的傷必定不輕。
傷口很疼吧?
我看着遲暮除了以上情緒並未表現出疼痛或隱忍的清冷眼眸,心瞬間被狠狠揪緊,就連堅毅都那麼讓人心疼。
沒有言語,左宣扶着我向遲暮走去,站在殿外,我朝遲暮伸出手微笑着溫和道:“走,我們回家。”
遲暮怔怔看我,緩緩垂下眼看着我向他伸出的手,再擡眼怔怔看我,帶着小心忐忑與不確定,我也不催他,只是溫和的看着他,堅定的伸着手。
遲暮終於緩緩擡手,小心放入我掌心,冰涼而柔滑帶着讓人心疼的骨感,我輕輕握住,遲暮僵了僵,帶着驚詫怔怔看我,我朝他眨了眨眼,遲暮恍然回神,緩緩放鬆下來,看着我彷彿有千言萬語又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不知該從何說起,抿了抿脣,輕輕垂下眼去。
我輕輕笑了笑,心情輕鬆愉悅,與左宣對望一眼,三人一起出了白梅園,園外已有三頂軟轎在等候,想來是太后早命人安排,上轎之前我回頭淡淡看了眼白梅林,太后!能混到太后這個位置,道行果然高深,完全讓人琢磨不透!
雪又有漸大的趨勢,左宣一左一右扶着我與遲暮出了宮門,在外焦急等待的小果看到我們帶着驚喜立即迎了上來,顧不上什麼見面行禮的禮儀,將我從左宣手上接過,滿面擔憂滿眼心疼的問:“公主,你沒事吧?”
“沒事。”我搖搖頭,由小果攙扶着向馬車走去,看着他眼低帶着的青黑柔聲問:“等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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