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好大一盤棋

秦逸傑在計算機方面其實頗有造詣,陳復把電腦給他看的時候,他就明白這是得換硬盤的問題,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所以這次來出版社這邊開會,他就順便把電腦帶上,準備一會兒拿去換。可是陳復讓他拿給那個一看就對計算機一竅不通的女孩修,又是什麼精神?

鍾小米苦着臉,一打開電腦,就看見recovery的界面,什麼都看不懂。手肘撞了撞石亮,後者也直搖頭,表示不明白。鍾小米絞盡腦汁,只恨自己上學時沒有多認識幾個學計算機的小夥伴,這會兒連求救都沒法找人。

“你們說要給西泠在各大書店辦讀者見面會,這是個容易想到的點,也是我們的一貫作風。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他本人的配合度問題?”PPT展示到營銷創意環節,陳復忽然提出這麼個問題,在場的人都愣了,不約而同地看向坐在桌尾搗騰電腦的鐘小米。

鍾小米正用有道詞典查着電腦上那些專業詞彙的意思,絲毫沒有注意到陳複審視的目光,石亮掐了下她的大腿,把她疼得要死。

“亮亮,你今天怎麼總掐我?”她低聲問。石亮冒着冷汗,指指陳復的方向。

陳復緩緩把問題複述一遍,鍾小米聽得皺起眉頭,並望向今天負責主講的組長成思月。辦見面會的主意的確是鍾小米提出的,但她在提出的同時也說過西泠不同於一般的作家,他一向深居簡出,從未參加過類似的見面會。有人說他會去上北京電視臺的節目,似乎也只是因爲臺內有人和他有過硬的關係。

而且據業內傳說,西泠本人脾氣陰晴不定,他心情鬱悶時會直接人間蒸發,急得雜誌社上下雞飛狗跳的。鍾小米擔心如果和西泠談這件事,會把好不容易爭到的版權拱手讓給其他出版社。悅心這幾年躥得再怎麼快,也不過是後起之秀,比起其他老牌出版社,還不夠分量。更何況,西泠還是陳復親自出馬爭取來的,萬一在策劃上搞砸,指不定被Boss怎麼罵。

但成思月覺得,別家辦不到的事情,不代表他們辦不到,不是說Boss和西泠有私人關係麼?於是,作爲一組之長的她就不顧鍾小米和其他組員的顧慮,把這一條寫進了策劃裡。

鍾小米心裡暗暗叫苦,如果她把這事賴到成思月頭上,且不說以後她在這一組會不會被穿小鞋,就是親自通過這個策劃的主任,怕是也會給她會心一擊。陳復呢,宰相肚裡能撐船,就一個提議而已,這點容人之量怕還是有的吧?

“我是想,西泠平時不喜出面,也許是因爲他習慣了不被人打擾的生活。可是他要上北京電視臺節目的事情,已經被他的經紀人確認過。所以既然他那段時間本來就要出現在公衆面前,多咱們這個活動,也不是不可能。這個應該就需要和他好好地溝通。”說最後這句話時,鍾小米期待地望向陳復,Boss你既然有私人關係,這點事情就是灑灑水啦。

陳復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既然你這麼有自信,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吧,務必辦好。”

“務必”兩個大字就像舊社會萬惡的三座大山一樣壓在鍾小米頭上,她頹喪地一低頭,下巴還磕在了Boss存滿珍貴資料的電腦上,不禁悲從中來:Boss你是從哪裡看出我的自信的?!

會議一結束,鍾小米就捧着電腦跑到秦逸傑面前,小小聲地說這臺電腦我真心修不好,能不能幫我求Boss網開一面?Boss這麼謹慎的人,資料什麼的,應該都有備份吧?

秦逸傑憋笑,點頭說有的,可是這件事情我不能做主,你還得請示陳總。

陳復氣定神閒地坐在主位上,也不看她,目光落在空下來的辦公桌彼端,問:“你知道你這件事情錯在哪兒麼?”

鍾小米垂着腦袋回答:“不該拿別人的電腦當擋箭牌。”

“錯,是沒有認出你的老闆。”陳復站起來,以身高傲視鍾小米,“重要資料我的確有備份,電腦也不需要你賠,不過發生這種事,必須要有點懲罰讓你記住,下次不要再犯類似的錯誤。”

鍾小米的腦海裡立刻腦補出自己被打屁股的畫面,不不,腦洞太大真的要不得。

“明天下班以後到總部來一趟。”丟下這麼句話,陳復讓秦逸傑拿上電腦,兩個人在主任和其他員工的恭送下離開出版社。悅心的總部設在北京新媒體產業最活躍的地帶,據說是因爲陳復特別重視數字出版,反正鍾小米是沒去過兩次。

從會議室裡灰溜溜走出來,鍾小米一路過去有如芒刺在背,剛一坐下,對面的石亮就伸着腦袋問她:“小米,你跟Boss是有什麼深仇大恨麼,他怎麼這麼不待見你?”

“哎,說來話長。”把Boss的電腦拿來擋拳頭這種事,借她100個膽子也不敢在辦公室裡說,要不主任和組長估計得把她PIA飛。當務之急是如何辦好Boss親自交代“務必”要辦好的事情——說服西泠參加讀者見面會。

鍾小米找到王歷川,誠懇地向他尋求意見,“川哥,前期是你在和西泠一對一溝通吧,你覺得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聲音挺溫和的,但是在原則上很堅持,我認爲他不是個太容易被說服的人。”王歷川冷靜分析道,“不過你也不必太着急,今天下午只是第一次見面,咱們把最基礎的安排跟他說好就行,你努力給他留下好印象,之後具體每一步走的時候,也好溝通。”

這種事果然還是要多聽聽前輩的意見。鍾小米點頭稱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確認今天下午需要和西泠交代的事宜。

吃完午飯回到社裡,鍾小米驚奇地發現整層的人都開始騷動起來。女性們頻頻往門口而去的回眸,以及時不時照鏡子的行爲,都讓她越發好奇西泠究竟長什麼樣。不知是不是她真的一不小心說了出來,石亮忽然把手機遞到她面前,說:“你看吧,這就是西泠唯一流出的一張高中時期的青澀照,可是迷倒了不少女人,說他是初戀男神。”

鍾小米定睛一看,屏幕上是一個淺淺笑着的男生,的確五官周正沒有瑕疵,正倚在某所學校的樓道轉角處看書,眼神專注而溫柔。

對着一本書都能露出情人的眼神,果然給人初戀的感覺啊!不過,爲什麼她覺得這張臉莫名地熟悉呢……

“快看快看,西泠來了!”同事們壓低的激動聲音引得鍾小米也忍不住擡頭往門口看,首先撞入視線的是一張熟悉的門卡。鍾小米之所以會一眼看見,是因爲她每天就用這張門卡進出公寓樓,而這樣一張門卡居然出現在西泠的手上……

西泠?

看清臉的那一刻,鍾小米愣在當場。那是一張比照片上要成熟許多的臉,但輪廓還是同樣的柔和,眼神卻帶着些迷茫。從西泠休閒的打扮上看,他應該沒有把這次會面看得多正式,而且就這麼隨手把鑰匙門卡拿在手裡,看得出他今天遵循的是出版社到家裡、兩點一線的路線。所以,最近火遍全國的著名財經作家居然是個宅男?

由於鍾小米剛纔正站着看石亮遞過來的手機屏幕,西泠……準確地說是丁夏,也很快注意到了她,並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鍾小姐也在這裡工作嗎?”今天絕對是無比詭異的一天,策劃部的全員都以一種被雷劈過的表情看向鍾小米。原因很簡單,她以前從未透露過自己和西泠認識,而現在這種突如其來的狀況,無疑會讓人立刻聯想到上午陳復的要求。

聯繫整個事件,職場女性們都不明覺厲。鍾小米該是個多麼心思縝密的人,纔會下這麼大一盤棋,故意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透出破釜沉舟的氣勢,原來是因爲和西泠有着過硬的關係!

鍾小米一眼掃過去,發現同事們都用“好可怕”的眼神望向她,明白他們肯定是誤會了。此時她只能在心裡暗歎一口氣,在週末去雍和宮拜佛的腦內願望清單上,添上“保佑職場人品”這一條。

迎接丁夏和經紀人的主任朝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趕緊跟上。鍾小米欲哭無淚,再一次以決死的心態步入會議室。如果她跟主任說,西泠只是她見過一面的鄰居,而且她長期霸佔對方的信箱放酸奶還被抓包,主任會饒她不死嗎?

可現實已容不得她想這麼多,因爲主任坐下後的第一句話就是:“沒想到西泠你和咱們小米是熟人,這樣以後溝通起來也會方便很多,小米,你說是吧?”

有一種會被啪啪啪打臉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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