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5 我只是騎白馬的唐僧
“呼……日、日本人對動漫都這麼狂熱嗎？就算和動漫裡的人物長得一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真是讓人無法理解……
如果那些粉絲也都是這樣的話，這次的演出恐怕未必會輕鬆啊。”
等到將他們送到賓館休息的杉田螢小姐離開之後，因爲她的狂熱舉動而一直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的寧寧終於算是鬆了一口氣。
她不是不明白動漫到底有什麼好看的，在她看來動漫和影視劇都是在表演故事，只不過表演方法有所不同罷了；她無法理解的是“粉絲”這種東西，一個人怎麼可能因爲那種與自己完全不相干的明星甚至虛擬人物變得如此狂熱、什麼都不顧了呢？
這簡直是腦……簡直是太不理智了吧？
“這方面，電擊文庫肯定很有經驗，會場秩序和安全問題應該不用我們擔心。
不過那些喜歡御阪妹妹的粉絲……說不定會表現得比杉田小姐更瘋狂更沒有理智吧，不過幸好上臺表演的是御阪而不是我們。”
楚方聳了聳肩膀，好像並沒有把御阪妹妹的安危放在心上似的。
不知道這其中內情的寧寧有些不悅地蹙起了眉頭，剛想批評他兩句，楚方卻又突然感嘆了起來：
“雖然這些粉絲在你看來也許很愚蠢，但有時我也覺得，能夠這樣單純的、狂熱的、全心全意地去喜歡一個人，喜歡一件事，說不定也挺不錯的。
你到現在爲止……有像這樣非常非常喜歡、無論如何都想要去做的事情嗎？”
“……”
楚方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寧寧把已經升到了嘴邊的斥責又給嚥了回去，她垂下眼簾稍微思考了十幾秒，然後才用平淡如水的聲音回答道：
“我從小到大一直都很清楚，如果我要喜歡一個父母之外的人的話，那麼那個人就一定要是你；而我一直以來所做的事情也只有一件，那就是如何成爲一個能夠相夫教子的賢惠妻子——而且只能是你的妻子。
當然，因爲從剛懂事的時候就一直被爸爸和媽媽這麼引導教育的，所以我覺得就這樣嫁給你倒也還不錯，反正我們早就已經是一家人了，如果換成是別的男人我肯定也不習慣。
我的人生大概就是這樣了，但和其他生在這種家庭，必須搞什麼‘政治聯姻’的人比起來也算挺幸福了。
非常非常喜歡、無論如何都想要去做的事情……我沒有，我一直以來有的都只是我‘必須’做的事情。
那麼你現在——你在退婚之後，已經找到這種非常非常喜歡、無論如何都想要去做的事情了？”
十分難得地，一貫爭強好勝，從來只在人前表現出自己最閃亮的一面，總是將努力過程中的疲憊、痛苦、壓力和辛酸埋在自己心裡的寧寧，竟然對楚方說出了一點點心裡話——在楚方的印象中，這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不……說句實話，我在離開家的時候根本沒考慮得那麼多，現在依靠動漫賺點錢也只不過是在遇到了御阪之後才臨時起意罷了。
非常非常喜歡、無論如何都想要去做的事情……其實我也沒有。”
說到這裡，楚方低下了頭，向寧寧道了個歉——不過並非是爲了自己“擅自退婚”的事。
“對不起，果然……從剛生下來就被註定了的未來是有問題的、是不對的！
就算爸媽是出於好意，也不應該直接就替你把今後所有的人生都規劃好，更何況……”
雖然楚方沒有把指責父母的話說出口，但寧寧應該很清楚他要說的是什麼，不過寧寧既沒有生氣也沒有附和，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後語氣平靜地替自己的父母辯解道：
“就算說對不起，也應該是我代爸媽和你說對不起。
而且其實除了被引導着成爲你的‘另一半’之外，爸媽對我也再沒有什麼安排了，完全是隨我喜歡。
只不過我自己喜歡這樣努力學習，爲以後接手咱們家的產業做好準備，畢竟你實在……嗯，我倒也不是就覺得你什麼事都做不好……”
說着說着，寧寧差點隨口把某些可能讓楚方生氣的真心話也說出來了，這讓始終一臉淡然的她也不由得露出了尷尬的表情。
這種說話不經大腦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當真是極其罕見，因爲以她的聰明頭腦，即使是隨口說出來的話，其實都也已經在大腦中預先經過的“後臺處理”，絕對不可能說出“不合適”的話來——只能說她今天在楚方面前放鬆了這種警惕吧。
不過楚方並沒有生氣，他只是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後同樣語氣平淡地說道：
“沒關係，我很清楚，自己實在很平庸，就算再怎麼努力腦子也不開竅，當一個‘普通的好學生’也就是我努力的極限了，畢竟我只是‘中人之姿’，天賦本身就有限。
而且我也不覺得由更有能力、更有可能把公司管理好的你來接手咱家的產業有什麼問題——以咱家的情況，由你來接手，公司裡的其他人反而沒有什麼話可說。
我本人其實就算在家當個家庭婦男也無所謂，反倒是你一直強拉硬拽地督促我上進真讓我受不了——你我都知道，我根本就沒有什麼進步的潛力了，就算再怎麼拼命努力，最多也只能慢慢地再前進那麼一小點。”
“就算只有一小點，那也是在前進啊！
可是不努力的話，就會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聽到楚方這種喪氣話，寧寧立即如同條件反射似的豎起了眉毛，非常“正確”地教訓了他一句，而楚方也只能對她報以無奈的笑容。
“你看……你一直就是這樣。
雖然同樣是前進，但是別人是在大踏步地前進，我卻是在小碎步地前進，努力程度上大家也都相同，那麼我就算再怎麼拼命也只有被越拉越遠的份兒。
哪怕是加倍努力，一天也只有二十四個小時可用，對於進步速度是我的五六倍的天才來說，只要一天努力四五個小時，我就一輩子也不可能追上——我總不能指望所有比我強的人都是懶得不能再懶、可以眼睜睜地看着我一點點超過他們的兔子吧？
這個世界上，像我這樣的普通人才是絕大多數，如果真要競爭，我的競爭對手也只應該是他們，而不是像你這樣的聰明人。
這就和拳擊、舉重之類的比賽必須要劃分出不同重量級是一個道理，強行把我拉到你們那組去競爭，不僅我怎麼努力也始終贏不了，而且因爲超負荷鍛鍊，身體也垮掉了。
凡人就是凡人，是不可能進入天才的世界的，但是天才卻可以隨意地進入凡人的世界——爲什麼你就不能在對待外人的時候是天才，但對待我的時候把自己降低到凡人的標準呢？”
“什麼天才凡人的，我只不過是……比你更努力一些罷了……”
寧寧本能地想要反駁楚方的“唯天賦論”的說法，可是就連她自己，也無法把這話說得理直氣壯。
這個世界並不是那麼簡單的，只要努力就必定會勝利的勵志故事，只是用來哄騙小孩子好好努力上進，把自身的潛力盡量開發出來的。
可是將潛力幾乎已經全部被壓榨一空之後，就算再怎麼努力也沒有多大價值，或者說努力的效率變得極低，繼續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面已經非常不划算了。
作爲一個真正的聰明人，寧寧本來應該是很清楚這些的，可是她卻一直視而不見，一直固執地逼迫楚方努力努力再努力，就好像他之所以沒能和自己一樣成爲站在金字塔頂端的那一小撮人，就是因爲他還不夠努力似的。
明明……明明一直用嚴厲的目光盯着楚方的她應該最清楚，這個資質平庸的少年，爲了跟上她一直咬着牙付出了多麼巨大的努力！
“也、也許我的要求是過分了一些，但我只是……”
語氣轉軟了一些的寧寧仍然試圖爲自己的異常行爲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可是當她開始認真地思考這背後的“動機”時，卻驚訝地發現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偏偏要對楚方這麼苛刻，就算拎着脖子硬拽也得把他拽上去。
“讓那些瞧不起楚方的人看一看”這也是一個理由，但卻不夠充分，如果單單只是因爲這一點，她絕對不會像特種部隊的魔鬼教官一樣嚴苛地要求楚方。
可是除些之外，她也想不到別的什麼理由了，總之不知不覺地，她就這麼做了。
“現在不清楚沒有關係，只要你意識到了，終有一天會想明白的。”
楚方露出了寬容的微笑，豎起手掌對睜大了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的寧寧做了個“停止”的手勢，然後盯着她的眼睛非常認真地說道：
“我覺得，或許是因爲你也肯定有着少女的夢想，你也想要一個‘白馬王子’吧。
——既然結婚對象只能是我，那麼就算我只是騎白馬的唐僧，你也得把我架到王座上。
雖然過去我的確成不了王子，但現在我卻有這個信心，不僅能夠成爲王子，更能成爲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