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洛寧當然不會在下過這麼一道命令之後，就將這件事拋在腦後。
從這天開始，永秋殿附近時刻都有至少十名暗衛遙遙監視。即便她這幾天已經開始忙於應付碧瀾和神炎兩國的使臣，卻還是絲毫沒有放鬆對周子川的警惕。
她是個不能容忍後患的人，那種錯，她不會犯。
於是，當時間來到第五天時，她終於出現在了永秋殿，也再次出現在華素素面前。
她來到這裡的原因很簡單，周子川活下來了。
確實沒有御醫爲他醫治，也沒有對外支取什麼藥物，這種情況下，他竟然還是活下來了。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月洛寧怎麼可能還坐得住？看來，只能繞過華素素，強行殺死這個人了。
她見到了華素素，曾經情同姐妹的兩人，爆發了一次不爲人知的激烈爭吵。
隨後，月洛寧見到了被套着鎖鏈，趴伏在地，雙眸無神彷彿行屍走肉般的周子川。這個曾經意氣風發的男子，此時就像是被徹底摧毀了一般。
縱然她在之前就已經從暗衛口中得知了部分情況，在親眼看到這一幕之後，依舊不可避免的感到荒唐。
不是這種畫面讓她覺得觸目驚心，她月洛寧自小長於深宮，什麼事情沒聽過？她只是震驚於這種事竟然是華素素做的。
她無法想象，華素素是怎麼做出這種事的，更無法想象此時的她是怎麼裝出平靜的，這和她印象中那個華素素已經完全不同了。
她至今都還記得，當年在學園之城那場舞會之後，馬車內先是小鳥依人，最後又痛哭失聲的無助女人。
她已經無法將她和麪前這個帶着淺淺笑意的女人聯繫在一起了。
強行殺死周子川，她這個月王當然能辦到。她真要出手，華素素會瞬間變得四面皆敵。
只是到了這一步，她忽然失去了最初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決意。尤其，是在看到華素素眼底深處那一抹隱晦的快意之後。
她終於發現，林四確實是做錯了。
他不該將周子川留下來，給華素素處置。
錯不在什麼留下後患，而是這件事給華素素本人帶來的改變。如果他當初乾脆的殺掉周子川，直接幫她把仇報完，華素素隨着時間的推移，應該還是能恢復正常的。
但他偏偏給了華素素這麼一個親手解決的機會，他的本意是讓華素素宣泄，然後早點從仇恨中走出來。
卻哪裡能想到，這過度的刺激，華素素沒能承受住。本就極度不穩定的她，反而滑入了另一個詭異的方向。
這件事，已經無法挽回了。
現在就算是殺掉周子川，也已經晚了，她的心性已經變了。
而周子川這個人似乎也已經不重要了，他確實沒有了任何翻身機會。他是很狡猾，也許他還想着隱忍，也許他現在只是在忍辱負重，還想着將來借華素素的勢爬起來。
但這世上並不只有他一個聰明人，更何況這裡畢竟是王宮，是自己的地盤。
月洛寧真正痛心的，只是失去了一個曾經的好友。從華素素身上，她感受到的只有疏離和排斥。
罷了，她愛怎樣，便怎樣吧，自己懶得管她了……
有些事情，月洛寧本就無暇去操心。在她眼中，那些荒唐事情相比於月國朝政而言，只是毫無意義的小事。
她原本就對心志不堅的人不以爲然，也從來不懂什麼關懷勸慰別人，更何況她現在已經是繁忙無比的月王。
永秋殿，這個曾經有一段時間就像她另一個家的地方，也許她很久都不會再過來了。
離去之後，她終究還是沒有忘記叮囑應飛，讓暗衛時刻盯着周子川。
沒錯，自從當年臨嘉城外，因爲她的衝動害得林四陷入圈套之後，月洛寧便再也沒有大意輕忽過一次。
有她在，便不會出錯。
……
身在十方樓的林四，此時距離弦城太遠，而這種稱得上隱秘的宮內消息，也根本就傳不出來。
十方樓這裡的行動，和他想象中一樣順利。
八大分部的首領們毫無懸念的被遊魂騙了過來，隨後在面對林四以及劍宗幾位天境後期高手時，又紛紛毫無懸念的選擇了臣服。
這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殘涅已經不在，原本這十方樓就已經變成了遊魂說了算。
而現在，遊魂自己都歸順了林四，四大分堂也全都被他收服，他們這些分部的首領還能說什麼？
反正只要比他們強，誰當十方樓的主人不是當？只要不危及他們的性命，不傷害他們的利益，不讓他們不舒服就行。
這個時候，誰要是提出異議，那非但不是什麼堅持十方樓正統，反而算是叛徒了。而叛徒的下場會是什麼，他們清楚得很。
十方樓即將幫助月國，他們當然是有牴觸之心的。
然而形勢比人強，更何況林四也說了，只是和月國合作，而且不需要他們上前線。他們做的還是刺客的行當，除去幫助月國之外，十方樓其他的事務他根本就不會干涉。
這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畢竟他們何嘗看不出，以林四今時今日的實力和身後靠山，以他對十方樓的瞭解程度，他本可以將十方樓掌控得如同一個真正的門派那般嚴密森然。
雖然那過程會充滿波折，但最後勝利的人終歸還會是他。
刺客不是戰士，作爲一名合格的刺客，善於審時度勢，知道進退，本就是必備的品質。
林四願意主動退這麼多步，這是給他們面子，讓他們儘量舒服。他們當然不會不識相，故意去找不自在。畢竟林四退一步，不代表他們可以進兩步，他沾染的人命其實要比他們每個人都多得多。
而最後，林四其實還是十方樓的門主呢。是經過了登位大典，經歷過儀式，當着他們的面被選出來的正式門主。
這個身份，看似沒什麼實際作用，畢竟當時誰都知道他只是傀儡。但放在現在，卻無疑成了他們說服自己的最重要理由。
他本就是門主，本就是十方樓的自己人。這一點，就已經夠了。
若若和遊魂，以及分堂和分部的首腦們開始着手安排和月國合作的具體事宜了。
作爲‘合作’的另一方，林四當然算是月國方面的全權代表。
一時間，這總部的議事殿內，倒是出現了一道奇景。
這算是一場合作談判，而但凡是談判，便會有分歧。作爲名義上的門主，獨坐長桌一邊的林四，往往會和對面的十幾名屬下討價還價爭鋒相對。
而這其中，讓林四覺得最難纏的那個人，自然就是若若。
這女人原本算是林四選定的‘代理人’，但很顯然，月國和林四，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根本比不上十方樓。掌握了十方樓的大權之後，她開始真正爲這個組織着想了。
林四唯一能稍稍感到安慰的，或許就是她當十方樓主事人，唐小芷從此能得到更好的保護了。
但也因爲她和唐小芷的姐妹關係，林四現在沒辦法用實力威嚇逼迫她讓步妥協，更沒辦法將她變成聽話的傀儡，這女人料定了他不敢對自己怎樣。
如果不是有她帶頭，有些對月國更加有利的提議，遊魂和那些分部首領是沒膽反對的。畢竟林四的實力和兇名擺在那，他們其實對他有着畏懼之心。
當年的刺皇，也是憑實力收服這裡的。當時他是怎麼立威的，這些人依舊曆歷在目。現在的林四如果不嫌麻煩，願意耗時間，其實完全可以複製當年連琴的做法。
這是一場範圍極廣的合作，除去刺探軍情之外，還涉及到了其他許多方面。諸如大陸各國朝野各門派內部的情報消息，諸如某些涉及到商會亦或政局的刺殺任務，諸如傳遞或散佈某些消息，甚至還有護衛任務，幫助月國培養斥候乃至將來對玄羅大陸的行動等等……
十方樓幾乎等於是成了被月國長期僱傭的超大型冒險團，偏偏月國還不用付實際的金錢報酬。
而十方樓能得到的，就是林四和劍宗這兩尊靠山。或許，對於現在高手凋零的十方樓而言，這就是他們最迫切需要的。
這樣的合作，十方樓當然不可能只是單方面和林四一個人接頭，月國到時候是需要成立一個新的部門，專門處理此類事務的。
相對於十方樓而言，月國幾乎是一片透明的，根本不存在多少秘密。而對於月國而言，十方樓是無比神秘的，即便林四，到時候也不會知道他們究竟多做了什麼，少做了什麼。
就像當年的天印之戰，十方樓掐斷情報來源，他一開始根本就是一無所覺。
那時候，他只能被動等待十方樓的消息，自己並不能主動獲取什麼。那樣的合作，讓人心內很沒有底，就像是單方面的賜予。
而這種事情，他可不想再看到，他要將十方樓也拉到明處。至少，在自己眼中，他們必須站到明處，月國負責相關事宜的人，到時候要能隨時找到十方樓的人。
而這，也成了雙方分歧最大的地方。
十方樓最大的特色，就是一直處在暗處。他們希望繼續保持隱秘性，他們不願過多的顯露於外界，對於和外人聯繫以及合作，他們是很抗拒的。
而林四則希望他們不要表面一套背後一套，他需要對方在合作時，能儘量做到讓自己這一方也瞭解對方的情況。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能讓暗衛和軍方的人也暫時進入十方樓，和十方樓的人共事。
爲了在這一點上達成一致，雙方不知浪費了多少口水，耗費了多少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