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四十

人羣被驅散, 張奶奶對凌申的仇恨值達到了一個峰值,凌申一天到晚在寵物店外面等,張奶奶就拉着幾個奶奶跳廣場舞, 一天下來, 江晞見不着, 腦子滿滿都是小蘋果魔性的旋律, 晚上睡覺的時候都能循環播放。

凌申失眠症更嚴重了, 第二天起來吊着一對碩大的眼袋,滿臉的萎靡不振,就算有一張帥臉撐着, 整個人也從裡到外透露着陰沉氣,活像是個反.社會份子。

有他這座煞神鎮着, 再加上一左一右戳在門口兩側的“鐵塔”保鏢, 寵物店的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 這倒也正好順了凌申的意,省得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整天惦記着他家小傻子。

張奶奶首先撐不住了, 攛掇着張陽給江小少爺挪個窩,張陽被他奶奶煩的沒轍,不抱什麼希望又給程柏打了電話。

沒想到程柏居然接了。

聲音滿是色氣的沙啞,張陽一聽火就不打一處來:“······把人往我這一扔,你倒好, 在外面花天酒地!趕緊給我回來, 這邊都出事了!”

程柏有苦說不出, 難得沒反駁, 應承着吃過午飯就過去。

結果程柏還沒過來, 錢助理先來了。

錢助理面癱着規規矩矩跟凌申打了聲招呼,甚至還微微鞠了一躬, 然後挺胸擡頭上了樓,只留給了他一個極爲嘚瑟的背影。

凌申氣得要吐血。

其實這兩天他也曾將守門的兩隻“鐵塔”差點揍成廢鐵,然後不顧張奶奶的阻攔上了樓,結果江晞根本不給他開門,最後他又灰頭土臉的自己走了出來。

此時他仰視着二樓的窗簾,覺得自己像捧着束玫瑰花傻傻站在窗外等着女朋友原諒的中二少年,要是再下場暴雨,就可以拍腦殘偶像劇了。

可惜此時晴空萬里,偶像劇是拍不成了,只有腦殘。

錢助理上樓見到了江晞。

“江少,江老希望你能回江家”錢助理苦頭婆心的勸他:“就算不想接管華盛那邊的事,至少先回去吧,總在外面也不是個事。”

見江晞不說話,只是眨着雙好看的眼睛看着他,想到這小少爺的經歷身世,又想到他直到現在腦子也沒恢復正常,錢助理不由的嘆了口氣,過了一會兒才輕聲說:“江老這樣,也是想能補償你。”

江晞做人的經驗雖然不豐富,但也並不是真的傻,看人臉色還是夠的,張奶奶現在明顯不希望他再留在這,而江家是他的家,他想在人類社會獨自生存下去,還是要回江家的。

沒有過多猶豫,江晞同意了。

再次在樓下見到凌申,江晞一瞬間還是想逃。

這麼多年有多信任凌申,在凌申放棄他那一刻他就有多痛,在他心中,有盤古劈開天地時那麼痛,女媧的補天石也補不了。

凌申不會懂,而他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凌申。

凌申就靠車站着,難得穿了套休閒套裝,卻還是生生穿出筆挺正裝的效果,胡茬冒了出來,臉色也不好,再配上他冷硬的線條和氣質,讓灑在他身上的陽光彷彿都陰暗了很多。

但他望過來的眼神卻是溫和的。

“江晞,過來。”凌申緊繃着身體,竭力保持着溫和而不具有攻擊性的姿態,強忍着想要衝過去一把抱住江晞的衝動。

他不能再那麼強硬了,不能再嚇到江晞,要表現出足夠的誠意!

凌申握緊拳頭,一遍遍提醒自己,甚至還努力調整面部表情,展開了一個和煦如春風的笑容。

當然,這只是凌大總裁的自以爲,事實上,凌大總裁眉目陰沉、印堂發黑,甚至爲了強忍抱住江晞的衝動而緊咬着牙關,硬扯嘴角的視覺效果十分變態,像極了衝着小紅帽呲着獠牙的大灰狼,甚至還自帶“嘿嘿嘿”的背景音。

光天化日之下,江晞猛地一激靈,一溜煙跑上錢助理的車,錢助理也不甘人後,緊隨着江晞上了車,並啪的一聲使勁關上了車門。

太可怕了!幸虧他跑得快!

凌申吃了一口的車尾氣,笑容僵在了嘴角。

他不明白,他不接受!電視劇裡不都這麼演的嗎?男主角含情脈脈的看着女主,溫和一笑,並向女主伸手道:“╳╳,過來。”

不該是這樣的啊,他的小傻子不該鼻頭一酸,想起親密的過往,繼而撲進他寬厚的懷抱嗎?

凌申內心宛如一片被秋風吹得抖抖索索的小黃葉,茫然又無助。

怔怔的站了好幾分鐘,直到街上開始有人對他指指點點,凌申纔回過神來,結果,餘光就瞥到了正倚門嗑瓜子看戲的張奶奶。

凌申眼睛危險的一眯,他現在可不是什麼五好青年,他只是一個剛失戀不久、滿腦子想着報復社會的孤寡老人!

凌大總裁很記仇,不僅是因爲小蘋果的旋律直到現在還在腦子裡循環往復,還因爲這位“變老了的壞人”爲一己私利硬拉着他家小傻子直播,以至於江晞被別人惦記上!

他這兩天可沒閒着,很快讓助理們查到了一些張奶奶在網上的黑料,包括一些侮辱性的低俗言論還有跟粉絲的罵戰。

“熱心羣衆”又一次隨手舉報,心裡暖!

江晞到江宅後不久,就被叫去了江老爺子所在的私人醫院。

江書林的精氣神明顯比不上幾天前的“迴光返照”,整個人瘦的形銷骨立,伶仃的嚇人,但即便這樣,頭髮也梳的非常整齊,病號服穿得一絲不苟,見到江晞過來,甚至還強撐着靠坐起來,披了一件大衣在身上。

護工們都已經退了出去,屋子裡非常靜,只有江書林宛如破風箱般的呼吸聲。

他見江晞站的遠遠的,忍不住笑:“我有那麼可怕?”

江書林一點也不可怕,只是江晞本能的不想沾染死氣,但看着那人笑中脆弱的示好,不知怎麼的,又有點難過,還沒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人已經先走到了病牀邊。

在病牀邊的椅子上坐下,一眼就看到了江書林幹樹皮般手背上青紫的一大塊,正是留置針扎着的地方,江晞小心翼翼的捧起那隻手,還輕輕吹了吹,皺眉問:“是不是很疼?”

江書林慈愛的看着他:“再吹吹?興許就不疼了。”

江晞還真又依言吹了吹,眉頭皺的更深:“你是不是快要死了?”

江書林被這麼直白問題問的一怔,但看着江晞明亮眼中的純粹和憂傷,又釋然:“人都是會死的。”對有些人來說,死也是一種歸宿。

江晞輕輕的放下江書林那隻手,聲音低低的:“我本來也是要死的,但我想陪着凌申,可凌申又不要我陪了,我現在是不是算不死不活?”

這是什麼道理?

江書林只以爲江晞是因爲思維混亂,說起話來也沒有根據、沒有邏輯,倒沒深想。

“你就那麼喜歡凌申?”江書林伸出那隻沒有扎針的手,摸了摸江晞柔軟的發頂:“傻孩子。”

他不能跟江晞解釋,他以埃羅斯全部控股權要挾凌申,並不是真的覬覦那些股份,只是想看看凌申的決心,看看這場聯姻是不是真的只跟利益有關,毫無疑問,凌申的猶疑讓他失望了。

既然這感情不過如此,他又豈能讓江晞在這場婚姻中浪費時間,他辛辛苦苦奮鬥一生,可不是爲了讓江氏子孫委曲求全的。

“有江家在一天,江氏子孫就永不用委曲求全”不管江晞懂不懂他的意思,江書林還是鄭重其事道:“喜歡的,就要;不喜歡的,就不要,你叫江晞,一生都可以這樣任性,江家在你身後。”

江書林全然不覺得自己有多溺愛晚輩,繼續道:“只要你想,就可以開始任何一段新的人生,你想不想?”

新的人生?任何?

這兩個詞就是單獨拎出來都極爲誘人,更何況組合在一起,原以爲生活山窮水盡,江晞甚至第一次對自己的存在產生了懷疑和疑惑,此時驟然聽到這樣的話,心裡像是遞次炸開了煙花,心動到悸動。

能離開凌申這個痛苦源,又能開始新的人生,江晞當然想!

他對人生的第一選擇,一直都是跟凌申在一起,但既然凌申並不想要,那他選擇開始新的人生,一個不爲凌申而存在的人生。

江書林很欣慰,剛纔他真怕江晞會一根筋的想跟凌申覆婚,那樣他還得絞盡腦汁想着怎麼對付那個年紀不大,腦子卻很精明的生意人,現在這樣真是再好不過了,他江家子弟就是要有這份魄力!

“那你想過什麼樣的人生?”江書林說:“過兩天就是你的生日,算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江書林並不是信口開河,江家的財力和實力擺在這裡,江晞又還年輕,無數種可能可以實現。

繼續學建築設計?從事金融行業?甚至是成爲偶像明星?還是搞藝術?

江書林腦海中轉過很多種可能,他滿含鼓勵的看着江晞,甚至已經想好,就算江晞說出“成爲大總裁,包.養小明星”這種話,也選擇原諒他。

江晞看着那雙滿含期待的雙眼,說出了自己心裡的答案:“我想成爲動物學家。”

這個不難,江書林松了口氣,結果這口氣還沒鬆到底,就聽到江晞補充道:“我也要像動物世界裡的學者一樣,去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

“!!!”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