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 悲哀的芙里尼

價值五千裡弗爾的珠寶,只爲換來莫里哀先生爲國王呈現一出旖旎的新戲——《芙里尼》。

芙里尼是什麼人呢,她是一個古希臘的名姝,因爲皮膚微黃而被人稱之爲“蛤蟆”,但這一點也不影響她五官與軀體的完美,她的裙下之臣數以千計,錢囊豐滿甚至支持得起維修底比斯城牆,她在波塞冬節的時候寬衣解帶,披散着捲曲的長髮走入海中,人人都驚呼這是阿芙羅狄忒(維納斯)重新降臨人間。(註釋1)

有雕塑家以她爲模特創造了《克尼多斯的阿芙羅狄忒》,在這之後,任何人創造美神雕像的時候,都無法擺脫她的窠臼。

不過這並非是在她身上發生的,最爲著名的事情。

最著名的是,這位名姝曾經被嫉妒的愛人告上法庭,罪名是褻瀆神靈,在當時,這個罪名是可以致她於死地的,幸而她足夠富有,僱傭了一個聰明的辯護人,這位辯護人沒有去搜索脫罪的證據,收買證人或是僞造文書,他密授機宜後,直接將芙里尼帶進法庭。

在五百零一個市民陪審員的面前,辯護人毫不猶豫地拉開了芙里尼身上僅有的一件絲袍,將那具幾乎能夠令人窒息的美妙胴體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至於辯護詞,只有一句:“難道能讓這樣美的r-ufan消失嗎?”

這句話與芙里尼的軀體徹底地征服了這五百零一個陪審員,他們一致認爲,這樣美的軀體,不是神靈的化身也是神靈的賜予,芙里尼當即被宣佈無罪。

莫里哀的光耀劇團也不是沒接受過定製劇目,但這種幾乎沒有任何轉折與寓意的故事,一般而言,對任何一個將戲劇視作事業的人來說都是一種羞辱——無他,因爲它的特殊性,經常被一些名不見經傳,也對揚名沒有一星半點的興趣,只想弄一份快錢的所謂“劇團”來演,着重點也只在“芙里尼”的長袍被拉下的那一瞬間——更有一些遊女與名姝以此來招徠顧客。

但對莫里哀來說,這份相當於國王賞賜五倍的佣金,也實在是很可觀了。

只是他慎重地考量了一番後,還是搖搖頭,甚至將之前的禮物——也就是勾引他上門的一匣金路易也都拿了出來,放在了顧客的面前,“抱歉,先生,我不能答應你們的要求。”

那位貴人敲了敲手杖——現在手杖幾乎是歐羅巴貴人們的標準配備了,它們有着許多超越了原先用處的作用,譬如現在,急促的咄咄聲無疑是一種威脅與不滿:“如果你是擔心這齣戲劇偏於下流,莫里哀先生,你可以讓女演員穿上乳白色的緊身衣。”

莫里哀擡起頭,認認真真地看了對方一眼,突然微微一笑:“我想最重要的問題不在這裡。”他說,堅決地將沉甸甸的匣子往前推了推,“請恕我無法答應您們的要求。”他站起身,在沒有獲得允許的情況下就轉向房門,門邊的侍從看了那位貴人一眼,那位貴人神色難看,但還是點了點頭,莫里哀自己開了門,走了出去。

房間裡的貴人在幾分鐘後也站了起來,走向窗口,掀起帷幔,莫里哀正走到街道上,他那輛小巧精緻的馬車正從街道的轉角處踏踏地駛來,才一停穩,莫里哀就一把拉開門——甚至不等僕人從馬車上跳下來,就鑽進了車廂,而後不過一兩次呼吸的時間,馬兒又擡起了蹄子。

整個過程急切地就像是有惡狼追在他身後。

貴人的面色更是鐵青一片,同時又有着一點惶恐,這時候通往隔壁的房門一響,另一個更尊貴的人走了進來。

來人正是摩納哥親王,他與路易十四同名,比路易十四小四歲,但看上去反而要比太陽王年長十四歲甚至更多,除了路易十四的一些“特殊原因”之外,這位先生近幾年來日復一日的心力憔悴纔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摩納哥親王看向他的大臣,大臣苦笑着搖了搖頭。

“局勢竟然已經惡劣到這個地步了嗎?”摩納哥親王問道:“連一個演員也知道了路易十四的心意——我註定要失去了我的國家與人民了嗎?”

“我們或許還有別的辦法。”他的大臣乾巴巴地說,但他們心裡都很清楚,路易十四身邊的人最擅長的就是體察國王的心意並且永不悖逆,爲了避免可能的誤會與差錯,他們會遠離那條無人可見但人人知道的底線——像是布列塔尼,荷蘭與佛蘭德爾的事情,那些人怎麼會哀求到莫里哀那裡去的呢?

他終究只是一個演員,還不是因爲如真正炙手可熱的人物,像是奧爾良公爵、蒙特斯潘夫人、孔蒂親王、達達尼昂伯爵、沃邦將軍等根本不見他們嗎?

有什麼比被勒索敲詐更可怕的?就是沒人願意接受你的賄賂,你的結局人人都瞧得明白,也不會有人敢冒這個風險(無論什麼樣的)爲你謀求一絲苟延殘喘的機會。

親王走到書桌邊,拿起劇本翻了翻,扯開嘴角苦笑了一聲,摩納哥只是一個袖珍國家,三面被法國包圍,一面朝向地中海,註定了必須靠着左搖右擺與卑躬屈膝才能生存,它曾經被熱那亞、西班牙,現在又被法國控制,但現在法國國王路易十四已經顯露出了要將這塊瑕疵去除的意思……

《芙里尼》的劇目,就是親王與他的大臣們所能做出的最後努力。

這是一份巧妙的懇請與申訴——一方面,他們用芙里尼來代指摩納哥,一樣的美麗、脆弱與卑微;另一方面,如果路易十四聽到了什麼不利於摩納哥或是格里馬爾迪家族(即摩納哥王室)的消息,也是別人的誣陷,他們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如芙里尼那樣,放棄抗爭,卸下盔甲,完全地袒露自己,向法國祈求一份憐憫……

但別說路易十四,就連一個下賤的演員也一眼瞧出了其中的奧妙,甚至不顧身份的懸殊,錢財的誘惑,直接逃走了。這豈不是在說,法國國王不但未曾對自己的計劃有絲毫遮掩,也沒有了一絲轉圜的可能——所以莫里哀連嘗試一下的興趣都沒有。

親王的大臣痛苦地嗚咽了一聲,“難道我們就什麼都不做嗎?”

“不是不做,”摩納哥親王平靜而又冷漠地說:“是不能。”他放下劇本,在書桌邊坐下,盯着從窗口投入的月光瞧了一會:“路易十四的敵人已經做了所有我們能做的事情,我親愛的朋友,如果是二十年前的法國,我倒有勇氣奮力一搏,但現在……”他深深地嘆了口氣,“現在那就是一頭受了傷的雄獅,只會更加地兇猛惡毒,如果我們不能用情感來打動他,也絕不能如布列塔尼那樣成爲宣泄怒火的對象。”

“但也不是說,”他又突然說道:“我們就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就算路易十四奪走了摩納哥,難道我們就不能把它奪回來嗎?”他伸手撫摸了一下綴在胸前的族徽————在紅白菱格的盾牌兩側是揮舞着長劍的修士。

這與摩納哥立國的根源有關,摩納哥在十三世紀末的時候還屬於腓尼基人,但弗朗索瓦.格里馬爾迪,一個熱那亞人,與僕人一起僞裝成聖方濟各的修士,潛入摩納哥城堡,等到城堡裡的人都睡了,他們偷偷打開城門,引入軍隊,一舉奪取了摩納哥城堡,而後以城堡爲中心,掠奪了周圍的村莊與城鎮,現在的領地以現代的方式計算,也有二十平方公里左右了。

當然,這片面對地中海,風光秀麗,位置重要的領地總是會引來無數雙貪婪的眼睛,熱那亞人,西班牙人,法國人,撒丁王國都或明或暗地控制過摩納哥,可以說,如果摩納哥的立國是憑藉着勇武與謀略,那麼讓它矗立到今天去,卻全憑格里馬爾迪後人的政治智慧。

但這樣的搖擺似乎也到了盡頭,就像是一個嫺熟的走鋼絲者終於看到了末端的平臺,摩納哥親王不甘中也帶着一絲解脫般的悲涼與釋然,還有的就是一份僥倖——如今的法國固然強大無匹,但一個國家不會永遠地強大下去,只要摩納哥的格里馬爾迪家族沒有如布列塔尼家族那樣絕嗣,最後的結果還很難說呢。

畢竟神聖羅馬帝國的使者也曾造訪過摩納哥……

摩納哥親王也知道,路易十四之所以不接受任何懇請,也是因爲不久之後法蘭西可能就要迎來一場大戰,他怎麼能夠允許如摩納哥這樣立場不明的公國盤踞在法國腹地?

這場大戰法蘭西將要面對的敵人可能有半個歐羅巴之多,也許還要加上英國與其盟友——法蘭西如果繼續能夠如之前那樣大勝,那麼他也願賭服輸,但若是法蘭西敗了,或是慘勝,那麼摩納哥的歸屬能夠被重新放上談判桌。

想到這裡,摩納哥親王不由得因爲屈辱而熱淚盈眶,這種不是依靠自己,而只能仰仗別人,或是敵人自身的衰弱來維持統治的感覺就像是吞進了火炭,五臟六腑都像是被焚燬了,卻又不得不忍耐着露出笑容。

現在他只能期望法蘭西與神聖羅馬帝國之間的戰爭早日開始——他可以免於遭受更多的折磨,只等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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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斯二世有繼承人了?”

路易難得地驚訝了。

卡洛斯二世與法國的王太子小路易同歲,有後代雖然有點早,但並不令人意外,但利奧波德一世的大公主安東尼婭只有八歲啊,就算是歐羅巴人計算歲數從出生後一年纔算一歲,但一個九歲的女孩如何能夠生育後代?雖然說,他們的“同房儀式”確實得到了證實。

但這個孩子是貨真價實的,他已經在托萊多大教堂受了洗禮,也就是說,無論他是不是出自於安東尼婭王后的肚子,他都已經是西班牙王國的第一繼承人了。

奧爾良公爵與達達尼昂伯爵對視一眼,大家心知肚明,這個孩子絕對不是正統出身,但要說,卡洛斯二世已經痊癒了——至少身體健康,西班牙人何至於連這四年,或是八年也等不及,要知道,這種弄虛作假,一旦被揭穿,西班牙哈布斯堡的所有繼承人都會被質疑!

現在大部分歐羅巴國家都有王后在貴族的注視下生產的陋習,就是因爲曾有王后用健康的外來子換走自己生下的死胎。這種事情若是處置不當,留下疑問,會直接動搖到整個哈布斯堡的正統性。

“這肯定是有原因的。”路易想了一會後說:“你們可以先將重點放在西班牙,利奧波德一世就算想要提前開戰(以此免除債務),也不會允許非他女兒的血脈登上西班牙的王位。”

“叫那個自稱知曉不少內情的黑巫師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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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萊多老王宮。

卡洛斯二世的繼承人誕生,按理說應該舉天同慶,至少整個西班牙應該沉陷在一片歡樂之中,但歡樂只在老王宮外,老王宮內卻是一片危險的死氣沉沉——西班牙現在的實權派,瑪麗亞王后,唐璜公爵,還有托萊多大主教,以及何塞.帕蒂尼奧,坐在一個房間裡,他們中間是一個搖籃,搖籃裡是卡洛斯二世的兒子。

他確實是卡洛斯二世的血脈,令人喜出望外,問題是他的母親理所當然地不是安東尼婭王后,一個八九歲的女孩不可能生出孩子,他的母親身份卑賤,也已經死了——但要做出這樣的決定在場的衆人還是冒了很大的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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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必須這麼做,我們只能這麼做。”瑪利亞王后喃喃道,彷彿是爲了說服自己。

“我們什麼也沒做,這就是安東尼婭王后與國王的孩子,正統的繼承人。”唐璜公爵咬着牙齒說道。

“國王陛下並不承認。”大主教說。

“這無關緊要。”帕蒂尼奧說:“關鍵是別讓他碰到這孩子。”

他看了一眼周圍,“陛下今天又到地下宮殿去了。”

註釋1:(維納斯是從海中泡沫中誕生的愛與美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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