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暮染紅了並盛町的街道, 鈴奈走在去並盛商店街的路上。在去指環精煉所前,鈴奈替刨冰還沒吃完就被迫接受獄寺的理論指導、山本的感覺指導以及了平的極限指導,一個頭兩個大的準備補考的綱吉去給藍波和一平買說好的人形燒。
“除了給藍波和一平的人形燒之外還需要買些什麼嗎?”笑顏璀璨的如同孩子, 迪諾很高興能和鈴奈一起出門;就算鈴奈身旁還有一個弗蘭, 迪諾無法和鈴奈兩人獨處。
“日用品都還有, 暫時還沒有什麼需要買的東西。”老實的回答着, 對於迪諾的熱情, 鈴奈有點無法招架。
(因爲,我和迪諾先生認識連一個月都沒有,我什麼都沒有爲迪諾先生做過。這樣無端的接受迪諾先生的好意不是太厚臉皮了嗎?)好意是雙向的, 對於迪諾的好意,鈴奈覺得惶恐。
“那下次鈴奈要買什麼的話, 記得叫上我, ”
淺綠的眸子中倒映出迪諾燦爛的笑容, 感覺到迪諾的好意,鈴奈的心頭又是一緊。
(爲什麼呢……?這麼的——)和有形的東西不同, 無形的東西是難以衡量的。迪諾那種沒有任何目的性的好意越發的讓鈴奈忐忑不安。
“我對自己的體力還是很有自信的!”完全沒有察覺鈴奈的迷惑,迪諾笑道:“重的東西就交給我拿吧!”
“……嗯,謝謝,迪諾先生。”不安漸漸擴散,像是迴響在耳畔的噪音。鈴奈努力微笑着。
“……”一直旁觀着鈴奈和迪諾的互動, 弗蘭安靜的走在一旁, 看不出一點要插嘴的意思。
“吶, 鈴奈, 那個啊——”“嗯?啊……那個——”
(……真是好事的爛好人。)聽着迪諾和鈴奈一進一退的對話, 碧色的眼掃過鈴奈的臉龐,弗蘭輕易的察覺到了鈴奈複雜的心情。
(不管是不是好意, 覺得無法接受那就拒絕好了。)如果好意帶來的只有壓力與煩惱的話,這樣的好意又有什麼價值?弗蘭可不像鈴奈那麼天真,會無法拒絕他人的好意。
小小的振動音在迪諾的外套口袋裡響了起來,拿出電話的迪諾在瞥見屏幕上那一串加百羅涅家族在有緊急的情況時纔會使用的電話的號碼後朝鈴奈做了個抱歉的動作,“抱歉,鈴奈,我接個電話,一會兒過來找你們。”
“啊……嗯。”鈴奈點了點頭。懂得迪諾沒有要讓任何人問“出了什麼事”的意思,所以鈴奈很識趣的朝揮手的迪諾揮了揮手後再度邁開腳步。
(果然,我的話是什麼都做不了的。)不說是能爲了迪諾做些什麼,鈴奈連爲迪諾分擔些什麼都做不到。
(但是我也沒有立場去要求什麼吧?)勉強算是“熟人”的關係是不能干涉他人的隱私的。
“我們先走吧,弗蘭君。”看了眼身後不遠處接起電話,表情變得嚴肅的迪諾,鈴奈對身旁的弗蘭笑了笑。
“弗蘭就可以了,加上日本人的敬稱聽起來就像別人的名字一樣。”懶懶散散的說着,弗蘭看向了身旁苦笑喃喃着“……確實呢。”的鈴奈。
嘴角上揚的弧度有些勉強,眉心微微糾結,笑容複雜,眸中透出些許茫然無措的心緒;鈴奈煩惱的模樣一點不落的落入了弗蘭的眼中。
“吶,”
“……是的?”鈴奈不知道表情突然認真起來的弗蘭想說些什麼。
青蛙頭套下的碧眼凝視着鈴奈,弗蘭緩緩地側過頭,“那麼煩惱的話,”
“要和me一起逃走嗎?”
“逃……走……”鈴奈因弗蘭的話愣住了。
“嗯,逃走。那樣就沒有什麼黑手黨、抗爭戰了。”用讓人分辨不出真意的語氣說着,弗蘭的話裡透出一種奇妙的誘惑力,“回去又有什麼用呢?澤田綱吉和我們的BOSS都在。況且,不用戰鬥不是很好嗎?”
“但是、我……”想說自己已經下定決心要堅持下去了,但不知爲何鈴奈在這一刻因爲弗蘭的話而重新審視起自己的決定來。(對啊……爲什麼、我要戰鬥下去呢?我本來就是一點忙也幫不上的人啊……)
“不用戰鬥的話就不需要修行,也不需要被那個阿爾柯巴雷諾耍的團團轉,難得的假日也可以和朋友出門了。”
(和……朋友出門。)弗蘭的話像是甘美的□□一樣使鈴奈的大腦從腦髓深處慢慢麻痹,浮現出真由美笑容的腦海混沌卻又能無比清晰的聽到弗蘭說出的每一個字。
“回去的話又要去見那個可怕的雲之守護者和me那人間兇器的師傅、彭格列的霧之守護者,之後會被他們逼着做什麼也不知道哦?”
(雲之守護者、霧之守護者……那兩個人……)和鈴奈認識的十五歲少年們不同,十年後的雲雀與骸是真正的“黑手黨”,即使以那兩個人的性格,就算撕裂他們的嘴,那兩人也不會承認自己和黑手黨有所關聯。想到總是被殺氣所包裹,戰鬥起來絲毫不顧忌周圍人死活,同樣散發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遊離於衆人之外的兩人,抿着脣的鈴奈渾身一顫,“……”
“……吶,你的回答呢?”上前一步,靠近了鈴奈,弗蘭輕聲要求着答案。
周圍的聲音已經聽不到了,大腦裡一片空白,被弗蘭的聲音引誘向黑暗的深淵,鈴奈木然的張口,“我——”
“鈴奈!!久等了!”
忽然響起的迪諾的聲音在千鈞一髮的時候將鈴奈拉回了現實世界;耳畔重又想起路人的聲音、車輛與周圍的聲音,鈴奈回頭,“迪諾先生……”
“真是遺憾……看來時間到了,”無奈的輕呼了口氣,沒有什麼過於失望的表情,弗蘭彎下腰在回頭的鈴奈耳邊輕道:“這個答案就留到下次吧。”
睜大了眸子,鈴奈剛想說些什麼就看到迪諾摔倒在了地上。
“迪、迪諾先生?!”沒有時間去細細咀嚼弗蘭話中的意味,也沒空去想剛剛的自己是怎麼了,鈴奈快步向迪諾跑去。
“唔……好痛……”被羅馬力歐告知有部下不小心讓迪諾忘記帶到日本來的寵物海綿龜、安翠吸了水,進而加百羅涅總部的大宅被吸了水的安翠歐摧毀了大半的迪諾在聽到沒有人受傷的消息後放下了心中的大石。三步並作兩步的朝前面不遠處不知爲何停下了腳步的鈴奈跑去卻因踩到自己的鞋帶摔倒在地。狼狽的捂着正中地面的鼻子,迪諾一個大男人摔倒在什麼障礙都沒有的地面上的景象引得路人們紛紛側目。
“沒事吧?”
“沒、沒事……”拉住鈴奈伸出的手,帶着略微尷尬的笑,迪諾下意識的擡頭向鈴奈望去,“啊……”
長長的捲髮被風拂起,單薄的肩,有着漂亮線條的頸項,突出的蝴蝶骨之下那形狀嬌美的隆起。適合夏季的輕薄連衣裙下少女雪白的肌膚被夕陽染上了漂亮的薄紅。
被撞到的鼻子下一條溫熱的東西淌了下來,迪諾急忙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啊!鼻血!果然是撞到了吧?!”帶着少女香氣的柔軟身軀靠近,白色的碎花手帕按到了迪諾的鼻子上,“真的不要緊嗎,迪諾先生?!沒有撞到頭吧?!”
(糟了——)紅色的鼻血在白色的碎花手帕上盡情的暈染着;仰着頭,握着鈴奈的手,迪諾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開始衝上自己的頭,然後變成鼻血從身體裡流出去。
(意識到了……)握着的這隻手有多麼柔軟,靠近自己的這個身軀上散發着怎樣的恬淡清香;眼角眉梢到開闔着的嘴脣——
(鈴奈……果然是女孩子啊。)對,女孩子。有着柔軟的身軀、清亮聲音的女孩子;只需要一隻手就可以攬入懷中的女孩子,脆弱花瓣般讓人忍不住想去疼惜的女孩子。
像是烙印在記憶中的堅強背影,從十二歲開始就一直仰慕着那個背影的主人。無疑,迪諾清楚自己是十分喜歡鈴奈的。但直到這一刻,迪諾纔有了喜歡的這個人是個比自己小上不少的未成年少女的實感。
不再是一個背影,不再是一段記憶,“北條鈴奈”是真真正正存在於此的“女孩子”。
“我真的不要緊……”“不要說話,仰頭,迪諾先生。”
可以像這樣說話。
“請忍耐一下,很快就能止血了。”“唔……”
可以像這樣碰觸。
“……下次請更小心一些。”“啊哈哈……對不起、唔!!”“啊!鼻血迴流進鼻腔裡去了嗎?!”
可以像這樣在她的身邊。
滿含着幸福笑意的琥珀色眸子眯成了月牙的形狀,夕陽中迪諾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隔着鈴奈,對迪諾洋溢着幸福感的笑容不以爲然的弗蘭瞥了一眼試圖爲迪諾止住鼻血的鈴奈後,轉頭背過了身。
“——愛管閒事的爛好人……”自言自語的低喃被周遭的聲音所掩蓋,除了這低語的主人沒有人聽到。
爲迪諾止住了鼻血,買好了人形燒的鈴奈還沒來得及親自把人形燒送到澤田家就被“劫持”了。
“人形燒就由我帶回去吧。Ciao.”丟下鈴奈夾在青年雲雀與青年骸的中間做夾心餅乾,以單手拖走迪諾的里包恩頭也不回的離開。
(啊、啊啊——)想要伸手對遠去的斯巴達教師大喊:“里包恩大人求您帶我一起走!”的鈴奈幾乎可以遇見自己悽慘的未來。不過出乎鈴奈意料的是由於弗蘭的存在,雲雀和骸沒有動手廝殺。似乎是覺得骸和弗蘭這對鬥嘴不斷,外加打架、或者說是骸單方面虐待弗蘭時連危險的武器都用上、不知道關係是好還是壞的這對師徒很吵,丟下一句:“好睏……”的青年雲雀一反常態的沒有暴走咬殺在場的所有人,而是打着呵欠離開了。
帶着青年骸與弗蘭到指環精煉所參觀了一圈,鈴奈想象中天地變色的怪物大亂鬥並沒有展開,一切都還是那麼的和平。當然,這要不算上某對爭鋒相對的師徒。
“Kufufu……”“……師傅的笑聲還是那麼的奇怪啊。”
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骸和弗蘭之間沒完沒了的“師徒愛的體現”,看着十年後的骸,看着十年後的骸嘴角那抹嘲諷的笑,鈴奈自然的想到了自己認識的那個十五歲的骸。習慣了那個會突然出現、突然消失的幻影,面對十年後奪回了自己身體的骸,鈴奈的心情一點點的變得複雜起來。
鈴奈沒有忘記里包恩曾經說過:『骸的身體一直被拘束在復仇者監獄的水牢裡,直到十年後彭格列在和密魯菲奧雷的決戰前夕才得以奪回。』
(那……如果十年後的世界是和平的世界、是沒有白蘭和密魯菲奧雷的世界的話;他……骸會怎麼樣呢?)會就這麼一直無法奪回身體,被囚禁在水牢中直至精神消失、身軀腐朽嗎?
鈴奈實在是不願意去想象那樣的未來。
“……Kufufu,你這是在做什麼?”骸的聲音讓鈴奈霎那間回過了神。
“哎……?”鈴奈茫然的擡頭,正好對上了骸異色的眸子。
聽着一旁的弗蘭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嘆了口氣,終於注意到自己做了什麼的鈴奈頓時全身上下冷汗津津。
手中攥着的布料明顯不是自己的連衣裙或者是手帕的,與骸相隔不過一步之遙的鈴奈不知道自己的手是什麼時候拉住了骸的衣袖。
“對、對不起——!”慌張的鬆手,脈搏驟然加速,心臟跳到了嗓子眼的鈴奈用力的彎下了腰,“對不起!!”
忽然就被人抓住了衣袖、停下腳步詢問對方意圖的骸沒有想到抓住自己衣袖的人比自己還顯得意外,“Kufufufu……真是奇怪的人呢。”
“……只有這句話我不想被骸這麼說啊。”
『骸。』自然的脫口而出、連敬稱都沒有加的稱呼。骸因爲鈴奈那過於自然的呼喚而略略一怔——包括迪諾和十年後的雲雀在內,鈴奈都以敬稱稱呼。像這樣直呼名字,骸還是第一次聽到。
那是令人莫名懷念的口吻。
“我家就在前面,我先走了。”“啊……me也一起回去。”
(明明應該是第一次聽到的。)聽着鈴奈和弗蘭的話,骸也不阻止兩人的離開。(……十年前的我,和她很熟嗎?)
“晚安,骸。”也沒有覺得自己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鈴奈朝骸揮了揮手後同弗蘭向北條家的方向走去。
長髮與領帶隨風揚起,骸的笑聲消散於夜風之中。
“……Kufufu,看來餘興節目又增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