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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六福第一次來到M市的新溪屯區,是在今年的九月。

很不幸地,當時天空沒有飄着細雨,也沒有什麼足以引起傷感的景色出現,就算是看到發黃的梧桐樹葉,張六福也只是被掉下來的毛茸茸的葉子上的毛惹得打了兩個噴嚏。

沒辦法,他對梧桐葉子過敏。

從省會調動到一個小小的縣級市,是人都知道肯定是變相降級——廢話,降級就降級,有什麼變相不變相的。

身上的確沒有幾個錢,小警察而已,能有幾個錢,雖然據說在沿海的一些都市警察富可敵國,不過他是一點邊都沒有沾染到。他記得來的那個下午,滿天都是雲,但是天空不陰暗,放學了的小學生在街頭吃着不衛生的廉價食品,就好像他當年一樣。他提了一個包,裡面一大包穿了又穿懶得洗得衣服,臉色很陰沉,也很憂鬱。

有許多小小的少女懷春側臉看他,他都沒有注意。口袋裡還有一雙剛剛換下來的臭襪子……如果、如果他再找不到住的地方,身上的衣服又不用洗了。

也許開始的時候,新溪屯區的衆多女士們或許還在按照言情小說的套路猜測該整天憂鬱的無力自拔無法挽回的大哥是不是在他其實柔軟的內心深深埋藏了什麼創痛和傷痕……不過顯然要讓她們失望了。

張六福完全是一張天生死人臉。

就算是聽到自己買福利彩票中了一口鋼筋鍋,他也沒見得高興幾分。

他能夠很好彩的被抽中十萬分之一的機會,給弄到這個比鳥不生蛋的地方好的地方來,完全是因爲……因爲……

因爲……咳……

我也不知道。

我一開始就說我還沒摸清楚他的底細了。

咳。

他拿着從不知道那根電線杆子上撕下來的地址,找到了地方。

在小小的七轉八拐的里弄裡,一個夠老舊夠樸素夠陰森的四合院。

“嘭嘭嘭!”敲門,門立即發出嘎吱嘎吱的痛苦的叫喊。他心裡也一層層地寡涼寡涼的。說這裡半夜鬧鬼,也不會有人不相信。

“誰啊?”有人的聲音,卻頹廢的讓他痛苦,分明是晚上玩得太厲害,早晨又起的太早,嚴重缺乏的人。

門開了,一個人頭半空中露了出來,嚇得他推後兩步。

仔細看了一下,鬆口氣。

那人站在門口,單露出個腦袋,臉上的顏色估計的確是因爲缺乏睡眠,青紫爛白,兩個眼睛腫得和牛眼睛一樣,鼻孔裡塞了兩條黃瓜絲——這個,是止鼻血的偏方,後來張六福才知道。

“做咋……”那人含糊的說話,眼睛都睜不開。

張六福猶豫了一會兒,拿起手裡的廣告,“看房子。”

“房子?”本來似乎快要掉氣的人頓時精神來了,一把抓過那張紙,看了一下,再擡頭,兩隻牛眼睛頓時眨巴眨巴,放着精光。張六福心裡又刮過一陣陰風。

“來吧來吧……這邊這邊……”那人頓時親熱的嘎着他的脖子,扯了他進去,“我告訴你啊,我們家這房子,歷史悠久,從明朝傳下來的老房子,精貴得很。哈哈哈……”猛地推開一間偏房,滿屋子灰塵頓時活躍了起來,鋪的張六福滿鼻子滿眼。

“咳咳咳咳……”看到屋子裡的光景,他的臉色,頓時慘白了起來。

“你看這房子。”那人大搖大擺的走進去,“通風好,採光好,寬敞,明亮。想當初乾隆微服私訪就住過這裡,我家還收了他三兩金子……”臉皮厚的跟牆一樣,要不是張六福確定他在講這間屋子,還真不知道他講那裡。

“你看這兒……”那人扯着他看那個粗略製造的凳子。

“怎麼了……咳咳……”他對灰塵過敏啊。

“這個啊!這木紋,這做工,多細緻啊!”

他怎麼看不出來?

和他爸手劈木頭做的凳子沒什麼區別啊。

“這個茶杯……”那人又拿起茶杯,“明順治年間製造的景德鎮的……”

順治是清朝的好不好,敢情前面說的乾隆他也以爲是明朝?

“還有——”

“好了。”他連忙阻止他繼續天南地北毫無目標的漫扯下去:“你直接說,一個月多少錢?”

對方嘻嘻笑了一下,“我給你算算。”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一個小小的計算器——張六福怎麼看怎麼像是賣可口可樂附贈的廉價禮品。

“嗯……嘰裡呱啦……”對方聲音很小,不過剛剛好可以讓張六福聽到一點,“嘰裡呱啦……”然後擡頭說,“一個月,這樣吧,我看先生你也不是有錢人,咱們也不圖賺兩個錢,能遇見就是緣分,我也就不亂胡說。”張六福微微點頭,這兩句話說得還算及其誠懇,接着就聽到那人說:“一口價,七百!”

“什麼?!”他以爲自己聽錯了,“一年七百?”

“一個月七百。”

“你說這房子?”

“這房子。”

張六福一口氣毆着,轉身就往外走,一個月七百?你留着自己住得了。

“哇——!”剛要走出去的身體立即被人從身後拖住,對方的雙手抱住他的脖子,卡得他幾乎斷氣,“大哥啊!不要走不要走,有話好好說啊?兄弟咱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貴了。”張六福死掰着卡在他脖子上的手無力的掙扎。

“貴了?貴了可以減少啊。”對方趕快喊了起來,“您說多少好?您出個價嘛。”

張六福緩緩掃視了滿是蜘蛛網的屋子一週,下狠心開口:“一百。”

“好!”對方立即答應。

“這麼幹脆?”是不是有鬼啊?還是這房子鬧鬼,或者是不乾淨的偷來的房子?

“大哥啊,不瞞你說,小弟我……”那人還卡着他脖子,整個重量都放到他的肩膀上,“小弟我窮啊我。沒工作,晚上還要去夜總會給人調酒。我一個月有一百塊錢的富裕,都很高興了。”那個聲音,可憐兮兮地顫抖,頓時讓張六福滿胸罪惡感。

“這……”

“大哥,我就求你,可不可以一次把一年的房租給清?”對方小聲地問,很淒涼的,“咱爸賭博欠的錢,明天要還……”

張六福被他一整一整地,一年的房租都交清了。

其實某種意義上說,他就要無可奈何地在這鬼房子裡住一年……還不知道住不住得下去呢。

“小張啊……你住哪裡?”

“嗯?”

“沒找到地方嗎?”

“哦,找着了,就在東門那邊兒,一四合院。”

“東門?姓什麼?”

“嗯,姓連。連家。房子不太好,不過房租便宜……呀,趙老師你抖什麼?”

“連連連……”趙老師轉身就疾走。

張六福困惑而耐心的等了半天,“怎麼了?”他問什麼身邊的女警察,對方搖頭嘆息,滿臉同情。

“你以後就知道了。”

他果然很快就知道了。

後悔的多少個夜晚都無法入睡。

“嘭嘭嘭!”又是那小流氓敲他的門。

“怎麼了?”他早就知道他每晚都要騷擾他,乾脆不睡了,等着他鬧騰完了才睡覺。

“張六福!你個龜兒子!你今天砸了老子的賭場?!”

“國家法律規定不能聚衆賭博。”相比對方的抓狂,他很悠閒。

“媽的!”

“何媽媽在睡覺。”

“張六福!你立即馬上趕快從老子的地盤上滾出去!!!”對方尖叫。

“抱歉,我給了你一年的房租。除非你拿出錢來還我,你捨得嗎?”他每次這麼整他心情都特別愉快。

“你——”對方顯然哽着了,“你媽的!老子□□祖宗十八代!你他媽在我家住着,一輩子都別想從老子嘴裡掏出你那幾個臭錢!!!”

“嘭!”門被狠狠關上,發出膽寒的顫音。

張六福靠在牆上,摸摸差點被波及到的鼻子。

他真的很後悔了啊,別不信呀。

這裡素六K

還有四K

五點鐘弄出來

咬牙切齒,後悔莫及

早知道我昨天就更新了說

欠了債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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