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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那位顧先生已經走了,慕雲睡在病牀上,輾轉反側,他覺得很迷茫,一會想到溫家爺爺若是知道唯一的孫子沒了,該是怎麼傷心欲絕,一會又回憶起當初慕雲的一生,從溫希然的記憶中得知明朝已經滅亡,心疼難當。

慕雲生活在建文年間,彼時天下初定,建文帝生性溫和,與政事上多依仗黃子澄等人,直到燕王叛亂,亂世之兆將起。

慕家家風嚴謹,家中人口簡單,只有父母以及幾個下人,在慕雲還是孩子的時候某一天他感到異樣,幾天之後父親得知,父親將他帶入房,告誡他一定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哪怕是妻子都不行,慕雲年幼,不過很是聽話,乖乖發了誓,父親點頭,傳授給他一套養生訣,自此異樣漸漸被控制住。

父親曾說過,慕家先祖就是以玉石起家,他們慕家之人,對玉石有着先天的感應,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所以一定不能將自己暴露出來,慕雲一直將父親的話記在心裡,自此父親就將他領進玉石一道,怎麼辨別掌眼石頭之中是否有玉石存在,怎麼雕刻玉石,偶爾還會教他怎麼鑑別古物,慕雲聰慧懂事,在別的孩子到處亂跑的時候他就跟着父親穿梭在古玩玉石之間,漸漸的喜歡上這些東西。

不久慕雲母親過世,留下遺言希望慕雲能娶自己表妹的女兒媚娘爲妻,慕雲父親答應下來,成年之後,慕雲長得越來越好看,整個人溫潤如玉,俊逸謙和,名動京華,一次被朋友帶到象姑館見到拼死掙扎的小兆,心下不忍,爲他贖身出來,小兆不願回到父母身邊,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慕云爲他在自家店裡找了份跑堂活計,小兆算是安頓了下來,只是日久天長,公子俊美不凡,善解人意,再加上有救命再造之恩,小兆漸生情愫,早已決定自己這生爲公子爲奴爲婢以報救命之恩在所不惜,朝夕相對,慕雲也並非不曾動心。這個時候男風盛行,男人與男人之間算是一對佳話,不過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他們都必須要娶妻生子。

自後,慕雲奉父母之命,迎娶媚娘,慕雲一直遵從誓言,對自己的異樣誰也不曾提及,即使是妻子,只是正值燕王叛亂,有勢力想要投靠燕王便搜尋奇珍異寶,獻給燕王,以做賀資,不知道他們從哪聽到慕家有家傳之寶,七彩琉璃玉,威逼利誘強取豪奪,種種手段都一一施展出來,慕雲父親身死牢獄之中,媚娘反水投靠了各方勢力,慕父死前乘勢將東西所在之處告訴了慕雲,慕雲在友人和小兆的幫助之下逃出生天,在父親所說的地方找到東西,小兆帶着他遠走高飛,只可惜,慕雲身體已經在牢獄之中敗壞,生生連累了小兆。

慕雲的一生以及溫希然的一生,都在他腦海裡相互呈現,他甚至開始不清楚自己誰是誰,若他是慕雲,慕家一代在他手中斷送,他有何面目去九泉之下見爹爹孃親,若他是溫希然,他頂替了對方的生活,霸佔了他的身子,這對他來說就像是小偷,偷了東西,委實難安。

漸漸的他整個人慢慢睡着,不在想這些事情,早上再醒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溫家爺爺駐着柺杖,抱着保溫盒,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慕雲沒敢動,他怕自己無顏面對這個老人,他對這個老人帶着一股說不出的感情,在他動彈不得的時候是這個老人家一點一點擦拭他的身體,一滴一滴喂他食物,慕雲對他既感激又愧疚。

“小然啊,怎麼還不起來?”溫爺爺將柺杖放置一邊,呻吟了一聲,然後才拖過一張椅子坐下,握住慕雲的手,慢慢叨唸着,“爺爺想你啊,你快起來看看爺爺...”

“哎。”見孫子還是如前幾日一樣毫無反應,他深深嘆了一口氣,拿起一邊的保溫杯倒了不少粥,準備喂溫希然,卻不小心灑了一點,落在了自己手上,他手指被燙死的抖了幾下,到底還是將保溫盒拿緊了。

“小心!”慕雲再也沒辦法裝下去,連忙起身,爲他擦拭手指,拿起一旁的冷水,倒了一點在他手裡,輕輕吹了吹。

“小然,小然啊!”溫爺爺呆呆的看着突然起身的孫子,老淚縱橫,邊哭邊笑着將慕雲抱進了懷裡,“爺爺錯了,爺爺再也不攔着你!你別嚇爺爺,爺爺老了經不起嚇...爺爺很怕啊!”

“對不起!”慕雲任他抱着,甚至反手也抱住這個老人,“對不起,爺爺!”對不起老爺爺,我不是故意暫你孫子的身子,慕雲唯一能想到的報答,就是對老爺爺好。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慕雲擡頭,看到的就是昨天晚上的那個顧東傑雙手環胸站在門邊看着他們抱頭痛哭的樣子。

“好了,不哭,不哭,”溫爺爺放開慕雲,“你才大病初癒,不能哭!”轉身看向門邊的顧東傑,“顧先生,你來啦?麻煩你了!”

“小然,這位顧先生就是撞到你的人,雖說責任讓顧先生抗了,但是你也有不對!”非機動車那就是弱勢羣體,出了什麼事,都是開車的責任,顧東傑覺得自己躺了也中槍。

“對不起,顧先生,給您添麻煩了!”慕雲微微躬身,表示歉意,從記憶裡能看出是溫希然心不在焉的跑出去,被他的車撞了。

顧東傑見這孩子已經沒有了昨天晚上的倦色也就沒在說什麼,不過他還是略帶着一副不滿的樣子笑斥,“啊,以後過馬路當心點!”

“篤篤篤...”還沒等慕雲說話,又是一陣敲門聲響起。

隨着顧東傑與慕雲的不約而同的“請進”聲,房門被人從外開啓,進門的是一男兩女,穿着白大褂,慕雲微微蹙眉,雖說從記憶知道他們是醫生,但是看到兩位護士穿着短裙手臂小腿都婁露在外,頗爲看不慣,無奈轉移了視線,看那當先進來的男子,男子帶着黑邊眼鏡,年紀大概在二十歲以上。

“東傑,你可真是夠勤快的!”聞言顧東傑挑眉,慕雲錯愕,擰着眉頭,這人然與他認識?來人很有風度的撫撫眼鏡,伸出手做出握手的姿勢,用足以迷倒一堆中年婦女的磁性低音說道,“你好啊,小朋友,我是你的主治醫生,自我介紹一下,鄙姓林,雙木林,林楊是也!”

慕雲懵懵懂懂的伸出右手與他相握,腦子裡卻咕嚕嚕的轉着,這似乎是一種禮節?

“好了,別鬧了!”顧東傑打斷他們,“你給他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別的問題。”

“好吧!”林楊聳肩,站起身帶着那兩個女護士又往外走,隨意的向後招了招手,“來來來,小朋友,跟叔叔走,叔叔帶你去檢查身體。”

走在後面的兩個女護士抱着文件夾低聲悶笑,慕雲疑惑不已,不懂有什麼不對。

一會,慕雲再回來的時候是人回來的,他穿着病人服,整個人在陽光照耀下帶着一種通透俊秀,從走廊施施然走來,顧東傑微微轉過頭,不敢再看,“好了,既然你回來了,那麼關於賠償問題...”

“這個就不再麻煩顧先生了。”旁邊安靜爲溫希然收拾東西的溫爺爺聽到後,連忙打斷,兒子媳婦死後,就交通問題老爺爺和溫希然查了很久,所以他都熟悉,這個事雖說是溫希然的錯,不過責任還是機動車主的事,若是走保險,顧東傑提出賠償,那肯定是要他賠償給溫希然,還不如私下了結。“顧先生,這次是我家小然不對,至於賠償什麼的,就算了吧。你也付了醫藥費,我很感激你...”

慕雲也從記憶裡也知道了這一點,他對着顧東傑微微一笑,“顧先生,這樣好了,那些營養費精神損失費之類的費用就算了,只需要您幫我付清醫藥費,就可以了。你放心我的傷不重,剛纔林醫生也已經說過我的身體沒有問題,所以我不會用這個訛你!至於別的賠償就不用了。您覺得怎麼樣?”

顧東傑楞了一下點點頭,本來看這兩人,一老一少,小的這個還是自己衝出來的,他以爲遇上了碰瓷,不過看他們逼真的樣子到底沒忍心還是將他送到了醫院,進了醫院之後這人就已經昏迷,顧東傑嚇了一身冷汗,以爲自己開車撞死人了,等他好了之後,又想着這兩人會不會真是碰瓷的?要知道這種頭部受傷,最是容易搞不清楚,拿大賠償,一個不好會有後遺症也不好說清楚,所以他纔將人帶進了自己朋友林楊所在的這個醫院,顧東傑本來做好了對方獅子大開口的準備,甚至對薄公堂都在所不惜,結果人家又什麼賠償都不要,這次的事故就被輕輕揭過。顧東傑起身,好好的看了看眼前這個少年,少年安靜地站在陽光之下,面容清秀俊美,只是站在就透露出一股沉穩細膩,烏黑的頭髮有點長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眼神,使他整個人看上去有點陰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