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人來人往,陳洛蹲坐在集市當中,面前擺了三條大魚。進入心魔劫已經半年了,半年時間,陳洛想了很多辦法。可依舊沒能找到融靈長老的下落,這‘天劫’比他預想中的還要難做,居然不是用武力解決問題。
他感覺自己都快成爲一個真正的打魚人了。
賣完魚,陳洛把今天賺到的銅錢收拾好放入腰中錢袋,捲起地上放魚用的袋子,向着家中所在的方向走去。剛走幾步,陳洛看到了一個捏麪人的老伯。
精緻的小麪人兩文錢一個,不知爲何,陳洛想起了家中的那個女人,想起了那個兩文錢的木簪。儘管知道這裡是心魔劫的世界,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但他依舊會忍不住去想,去忘記一些事。
他一個‘天劫’尚且如此,融靈長老就更不用說了,估計那位渡劫者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停下腳步,走到攤前面陳洛跟老伯買了一個麪人。一個以女人形象捏出來的麪人,老伯的手藝很好,捏出來的麪人非常精緻,栩栩如生的表情,連嘴角的那一絲微笑都捏出來了。
“小云,你看我給你買什麼回來了?”
推開門,陳洛的臉上也浮現出了一絲笑容。半年的生活,他已經很難再把這個女人當成虛幻的天劫衍生物了。
“二哥回來了?”
熟悉的聲音傳來,不同的是這一次院子裡面還多了兩個人。他的大哥張大林和侄子張融靈,在看到‘侄兒’的瞬間,陳洛終於找到了他的目標,沒想到他苦尋半年的融靈長老,竟然是他的侄子。
“我這次來也是爲了一件事。”
張大林看着自己這個兄弟,知道他日子也不好過,但是有些事該開口的時候還是要開口,爲了兒子一輩子的前程,他這張老臉又值幾個錢?
“見過二叔。”
“馬上就是秋闈了,融靈去年被學府老爺點中,有了功名在身,今年想去地州參加考試”
“融靈,快見過你二叔。”
作爲大房,以前他日子過的比兄弟張二林好很多。但自從張融靈讀書之後,家裡的生活水平就急轉直下,一家人入不敷出了。張融靈的母親前些年生病都沒有錢看,最後硬是把人給熬沒了,父子二人現在完全靠一口氣撐着,若是沒有這口氣,估計早就倒下了。
“求二叔成全,融靈日後必不忘二叔恩情。”
陳洛在旁邊聽着,不過他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張融靈身上。和他不一樣,融靈長老作爲渡劫者,所有記憶都被天劫屏蔽了,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這就是真實的人生,父親是張大林,二叔是張二林,都是北漁縣的漁夫,家族世代貧窮。
他是真沒有辦法了。
陳洛開口問了一句,伴隨着和張融靈的交談,他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體內的天劫之力活躍了不少,作爲‘心魔’,他從張融靈身上汲取到了不少力量。
看着面前滿臉稚氣的張融靈,陳洛很難把他和那個老謀深算的融靈長老聯繫到一起。
只要張融靈渡劫失敗,那他一身修爲都將化爲流水,成爲‘天劫’的一部分,被心魔所吸收。
張大林把話說完了,而後便看着陳洛。
“你真的想科考?”
張融靈恭敬地對陳洛行了一禮。
他的執念是什麼?
陳洛很想看看張融靈的執念究竟是什麼,他的心魔劫會如何運轉,又如何讓他歷劫。
大哥張大林也看到了進門的陳洛,立馬招呼兒子起身行禮,這次過來是有求於人,態度一定要放好。
這個侄兒他聽女人提起過好多次了,老張家的希望,一心只讀聖賢書,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還缺十兩銀子,所以我想跟兄弟你先借一點,等將來融靈出息了,再來好好報答你這位二叔。”
如今的融靈長老一點都沒有外面築基圓滿老魔的樣子。他穿着一襲青衫,頭髮梳的非常整齊,十七八歲的樣子,眉宇間還有着一絲讀書人的傲氣。
這年頭讀書可不便宜,筆墨紙硯書,每一種都需要花費大量的錢財。這些年爲了他讀書,張大林早就債臺高築,欠了一屁股債。這一次爲了去府城趕考,張大林把家裡唯一一頭牛給賣了,湊到的錢也只夠簡單打點,路上的盤纏和科考的花銷都還沒有着落。父子二人在家中合計了半天,最後只能再次求到陳洛這邊。
“好!”
陳洛點頭應下,旁邊女人聞言表情一黯,但還是強撐着笑臉返回房間把家裡的積蓄拿了出來。一共八兩二錢,這就是他們夫妻兩人這些年存下來的銀子。
雖然距離張大林說的十兩銀子還差上一些,但已經勉強夠用了。
張家父子借到錢便快速回去準備趕考用的東西了。陳洛站在門口,看着張融靈消失的方向,隱隱間看到了天地間不斷逸散的劫氣,他終於找到渡劫的方向。
只是是助人脫劫還是引其入劫,他要好好考慮一下。
心魔訣也需要好研究,這門功法的神秘程度超出了預計,難怪會被幹屍大腦看中。
“二哥.”“沒事,一切有我。”
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女人,陳洛笑着回了一句。
三個月時間一晃即逝。
這個過程就像是被加速了一樣,陳洛彷彿忘了來這裡的目的,每天重複着同樣的生活,打魚、賣魚。直到某一天,一身青衫的張融靈來到了張家。此刻的張融靈和數月之前又有了很大的不同,鄉試他再次高中,現在已經是舉人老爺,成爲了士紳階層。
“二叔,我準備進京,爲數年後的科考做準備。進京之後環境不比鄉下,有些事要自家人去做才能放心,我希望二叔能夠幫我。”
張融靈一臉真誠地說道。
他父親年齡大了,前些天生了一場大病,現在已經沒辦法遠行。張融靈找了一圈,發現自己只剩下‘二叔’這個一個可信的親人。
他還是和之前一樣上的門,面對他的請求,‘二叔’依舊只問了一個問題。
“你真的希望我和你一起進京?”
“求二叔幫我。”
張融靈再次點頭肯定。
“好。”
陳洛看着從張融靈身上涌出來的氣息,對於心魔劫的力量愈發的清晰,他能感覺到自己修行的心魔訣更強了,不再像以前一樣只存在於理論當中,用固有的口訣去施展。
這一年,叔侄二人進京了。
女人留在了鄉下,一直把他們送到了城郊。
半年後。
在陳洛這個二叔的幫助下,張融靈很快在京城站穩腳跟,然後全心全意地備考。這個時候的陳洛就像是影子一樣跟隨在他的身邊,觀察着他的一切。
女人也在這半年來到了京城,她和以前一樣勤儉持家,吃喝都捨不得,和這個京城比起來,女人就像是一個格格不入的鄉下人。她很不習慣這邊的生活,但爲了夫君,她還是來了。
陳洛看出了張融靈的‘劫’。
‘榮華富貴。’
他沒想到這位築基圓滿的大修,慾望竟然是這個。作爲修仙者,張融靈的‘榮華富貴’肯定和普通人不一樣,他需要的是黑石老祖一樣的地位,一樣的資源和權勢。在這種慾望和野心的驅使之下,他走出了那一步。在心魔劫當中,這種‘劫’變成了對富貴的看破,如果張融靈最後能夠看破富貴,放下虛無的名利,那他便可以破劫而出,成爲結丹修士。若是渡劫失敗,他就會沉淪在心魔劫當中,被天劫燒成黑灰,生死道消!
陳洛每一次看到天穹匯聚的氣息,都是從張融靈本體上涌出來的,這代表張融在心魔劫當中,陷入更深了。
外面的他,力量流失的更加嚴重。
又數年,張融靈二十六歲!
這一年他成功考中進士,更是被上面的大人物看中,留在了京城。
雖然只是一個編撰的小京官,但他的成就已經超出了絕大多數人,正式成爲了鄉里面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張家祖祠也被人修了起來,一些旁系的親屬聚攏過來,環繞在他身邊,構成了一個龐大的‘張氏家族’。
陳洛依舊跟在張融靈身邊,這個二叔彷彿變成了一個管家,一個張融靈最信任的人。
二十六歲的張融靈蓄起了須,穿着一身青藍色的官服,黑色的長髮整齊地梳着,一雙眼睛尤爲明亮。他的身上有着普通人沒有的氣質,吸引了很多大家閨秀的注意,不少京官開始對他拋出橄欖枝。對於這些人的示好,張融靈都沒有看,他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女人。
他發過誓等他功成名就,一定會去娶那個女人。
夜。
張府。
張融靈坐在桌子邊上,罕見的沒有去看那個女人送給他的平安符,而是拿着一份請柬,雙手不停地顫抖,像是遇見了什麼重大抉擇一般。
“融靈,伱找我有什麼事?”
陳洛的相貌老了許多,這些年他跟在張融靈身邊讀了不少書,身上也早就沒了打魚販的痕跡,變得就像是一個大戶人家的老爺。至於張融靈的父親,早在兩年前就去世了,現在的陳洛,是張融靈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從這一刻開始,心魔劫的威力才真正展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