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老墳。
殘陽,斜影。
二十年的時間,足夠老墳上面長滿雜草。陳洛沒想到三叔會埋在這種地方,和他生前脾氣一樣,喜歡自己一個人出去闖蕩。老墳的這個位置陳洛來過一次,當初越國朝廷內亂,一個老太監把陳大河他們幾個埋屍人抓了過來,讓他們在這邊埋屍。
對於當時的陳大河來說,這是生死危機,也是人生當中重要的轉折點。
從這次危機之後,他的侄兒一飛沖天,成了人人敬仰的‘仙人’,雖然陳洛回來的時候,陳大河總是打擊他,告戒他要學會保住性命,不要高調。但在陳洛不在的時候,他往往又是吹噓陳洛最多的一個人。
“沒什麼好酒,三叔你將就着喝點吧。”
陳洛從儲物袋裡面取出了一壺酒,也不知道是哪個人的遺物,正好拿出來孝敬三叔。
“有杜仙師在,出不了大亂。我聽兄長說,她已經通知了翠竹谷的謝仙子,她可是仙符師,那些養屍妖人不出來鬧事也就罷,真要出來,肯定會被謝仙師殺的片甲不留。”
“你真是大哥?!”
喝了兩口,陳洛把罈子放在墳邊。
身後低矮的樹木隨風搖曳,彷彿是有人在對他揮手。
“不是老太爺在河邊撿的嗎?和父親大川的名字還有關聯。”
“早點睡吧,明天起來什麼事都解決了。”
陳洛揮手沒再說這個話題,他拍了一下弟弟陳麟的肩膀。
離開三叔的老墳以後,陳洛又去了一趟京城。父母都已經不在,小妹也成了奶奶輩,兒孫滿堂。父親把她嫁給了一個王宮貴族,有陳洛這個背景在,京城裡面倒也沒什麼人敢欺負她,一輩子過得平平安安,順風順水。
結束了一天朝會的陳麟回到家,整個人疲憊地坐在太師椅上。
“二姐她不是這個意思.”
夫妻兩人聊了幾句,女人就先睡了。
這讓他心中暗道不好,只希望對方殺完他以後,能放過他的家人。
“爹孃要是還在,看到你回來一定會很高興。”陳麟看着面前年輕依舊的兄長,忍不住開口說道。
“二階炎龍符,謝霜這些年還是有些進步的,居然在這種絕靈之地成爲了二階符師。”
兄弟二人,一個相貌年輕,二十來歲的樣子,另外一個花白頭髮,滿臉皺紋,站在一起就像是祖孫。
陳洛看着眼前滿頭銀髮的弟弟,嘆息一聲。
一個身穿青色長袍的年輕人。
“旱了一年,如果今年繼續幹旱,死的人就更多了。到那個時候,局勢恐怕會徹底失控。”
“我知道。”
陳洛站在在空中靜靜地看着他們。
“三叔,我走了,這酒你留着喝,等我下次有空了,再回來看你。”
陳麟有些不好意思,二姐平日裡說的話他也聽過,確實有很多抱怨的情緒在裡面。平日大哥不在也就算了,現在人都回來了,還說這話難免就有些傷人。
京城裡面的這一支族人,也開枝散葉,變成了世家大族。陳家有修仙者的背景,在朝廷當中的權勢固若金湯,皇族甚至會主動讓權給他們。越國的權利並不好拿,擁有的越多,責任也就越大。
大哥離開的時間太久了,人情這種東西,是會淡去的。
這並非是杞人憂天,最近外面已經有人在傳,說他大哥隕落在了外面,不可能再回來。
這人正翻看着書房裡面的藏書,看他這樣子,分明已經來了已經有一段時間。
素未謀面的弟弟也成了國之重臣,他花白鬍須站在朝堂之上,和皇帝商議着國家大事。
“還有二姐,這些年她一直唸叨你”
“你是誰?”陳麟沉聲詢問,常年身居高位讓他喜怒不形於色,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就連聲音都沒有半分的波動。
作爲陳家爲數不多的親近仙師,杜健的離開讓整個陳家都受到了很大的影響,暗地裡有人在不斷的激化這種矛盾。
陳麟激動地站了起來,一瞬間他只感覺壓在自己身上的大山都輕了許多。這些年面臨的壓力,一下子全部消散了。他不知道大哥是什麼層次的‘仙人’,但從他不變的相貌來看,修爲肯定不會比杜仙師和謝仙子弱。
這兩個陳麟接觸最多的仙師,都已經不再年輕。
陳麟喃喃自語的道,聲音非常小,只有他自己能夠聽見。
陳洛笑着回答了這個問題。
“你這邊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不是什麼大事,早點睡吧。”
“放心,很快就可以解決。”
酒水順着罈子口流淌,在墓碑前面繞了個圈。
這張符紙是謝霜仙子送給他的,關鍵時刻可以爆發出仙人一擊,威力十分強大。這些年他憑藉這張符渡過了好幾次危機,只可惜符紙力量有限,剩下的力量只夠激發一次。
“誰派你來的?養屍人還是養鬼人?他們給你多少,我出雙倍。”陳麟深吸一口氣,感覺局面有些失控。
女人並不清楚背後的糾紛,只以爲是簡單的動盪,殊不知這次出手的人,早就把謝霜和杜健兩個人算計在裡面了。
他將右手收進袖口,捏住裡面貼身藏匿的符紙。
大哥?
最近兩年這種感覺愈發的突出,隨着老一輩人的坐化,新上來的人很少會買他們陳家的帳。現在的陳家就像是坐在火山口,表面光鮮,實則危機四伏。一旦哪一天撐不住,就是整個家族雪崩之時,站得有多高,跌下來的時候就會有多慘。
他看得很專注,一直到子夜時分才堅持不住。
短暫的功夫他已經確定了大哥的身份。有些事是假冒不出來的,血濃於水的感覺非常玄妙,能讓人最快時間放下戒備心。
陳洛拿起酒壺喝了一口。
這女人是他的妻子,當今皇帝的親妹妹。二人當年結婚的時候,兩大仙師親臨現場,給足了陳家牌面。
他身上的靈根,都是借用外置大腦‘後天合成’出來的,裡面的關係他到現在都沒有搞清楚。
夜。
女人並不知道丈夫在說什麼,只以爲又是朝中的事。最近西南面的事鬧的很大,乾旱了大半年,錯過了播種的季節,導致大片鬧起了饑荒,有人趁勢攪亂天下,暗地裡還有一些養屍妖人出沒,坐鎮皇宮的杜健仙師已經出去兩個多月了。
陳洛起身,轉身走出了老林。
三叔並非陳家人,這個秘密只有他們自己家裡的人才知道。
有些澀,入喉甘甜,應該是一壺好酒。只可惜陳洛並不懂酒,再好的酒在他這裡也只是浪費。
上了年紀,精力不比從前。心中有事的陳麟來到書房,點燃油燈,開始翻閱近期西南面的奏報。
他選擇了遠離家鄉追逐仙路,陳家傳宗接代,光大門楣的任務全部壓在了弟弟陳麟的身上。他雖然沒有見過這個弟弟,但知道他幫自己擔下了家中的責任。
“埋怨我不孝是吧。”
陳麟害怕大哥輕敵,趕忙把自己知道的情報說了出來。
陳麟嘆息一聲,一時間也沒什麼辦法。
“就這麼招待我這個大哥?”
身後的下人迅速上前,幫他解開朝服,收好官帽。一個花白頭髮的婦人走上前,用熟練的手法幫陳麟按壓着肩膀。
流言不可能是空穴來風,背後有人開始試探了。
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次還能不能再看到大哥。
“太久了,人情已經沒剩下多少了.”
陳洛取出一顆丹藥,送給了陳麟,讓他當面服下,然後又用靈力幫他消化了這份藥力。陳麟並沒有修仙資質,和之前的陳洛一樣,整個陳家的人都沒有修仙資質,陳洛能走到現在這個境界,全靠‘自身努力’。
“在爲西南的事操心?”
陳麟嘆息一聲,放下手中的書卷,揉了下太陽穴,剛一擡頭卻發現書房內,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一個人。
“哥,你要小心,這一次西南之亂不簡單,我懷疑他們是有備而來。這些人背後也有修仙者。”
“三叔的名字是怎麼來的?”
所有人都在羨慕陳麟,羨慕他有個好大哥,含着金鑰匙出生。但只有陳麟自己才知道,他真的很累。從小到大都沒有任性的活過,陳家所有人的希望都壓在他的身上,整個家族都靠他維繫。
來人竟然能一口說出他的底牌。
已經在想後事的陳麟,在聽到這句話之後整個人都呆住了。他滿臉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年輕人,許久,纔開口問道。
陳洛將手中的書本放下,看向面前的老人。
這個問題問的很巧妙,陳大河並沒有來京城,知道他的人也不多。就算有人查到這個人,也只知道一個名字,根本就不會知道這個名字的由來。
涉及修仙者的事,並不是他一個凡人可以左右的,有些時候陳麟非常羨慕他那個素未謀面的大哥,聽說他成了‘仙人’,早就不用理會這些凡俗世界的破事,每天御劍來去,只管吞吐天地靈氣,追逐仙道長生。
陳洛笑着說道,他在過來之前專程去小妹府上停留過,那些暗地裡責怪他的話,自然也是聽得一清二楚。
“難啊。”
一縷靈力從陳洛的手中逸散,正在說話的陳麟沒來由的打了個哈欠,睏意襲上心頭,不由自主的想要睡覺。
“大哥,我有好多話想要和你說,我從小就聽爹孃說.”
陳麟強壓着睏意,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話,到最後眼皮越來越沉,人就這樣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