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是寂寞的,因爲總是在人世間遊走,並不會留下什麼。
雲也是寂寞的,因爲雲總是在天空飄蕩,似乎並不會和周圍的雲融洽。
所以,人也應該是寂寞的。
雖然身邊總是有形形色色的人走來走去,但能留在身邊的,卻只有風和雲……
任穎站在酒店套間的陽臺上,穿着一身淺藍色的紗裙,裙襬在打開的窗中流過的風的吹拂下,輕輕的飄揚着。
她哼着歌謠,哼着不知名的歌謠,坐在那微微的出神。
可能歲月經常讓人忘記一些東西,一些人、一些事,一些過往,和一些過往中的少許悲傷歡樂。
在失去了父母的這些年裡,年紀幼小的她肩負着太多的責任,應對了太多的爾虞我詐,所以性格總有些陰暗。
只是陰暗被她變成了沉悶的性子,喜歡一個人悶着,也不擅長情感的表達。
像宋時婧那樣,衝下月臺追着火車喊一句‘我喜歡你’的情況,真的讓她去做的話,她恐怕也做不到吧。
“唉,”任穎嘆了口氣,坐在那愣愣的愣,愣愣的看着近黃昏的天空。
輕柔的腳步聲在後面響起,一名女僕走到了陽臺附近,輕聲喊着:“小姐,實驗室那邊準備好了,想請您親自驗收。”
“把畫面投放到這邊,”任穎轉身指了下客廳中的一塊牆壁,那個女僕欠身離開,很快就有兩三個女僕搬來了儀器。
清晰的畫面出現在了那片牆壁上,還是立體的成像。
幾個身穿着白大褂的老人和中年男女出現在屏幕上,一個老科學家對任穎問候了兩句,就直接切入正題。
“董事長,繼之前讀取那個芯片中所儲存的信息之後,我們聯合了三臺大型計算器,今天總算是成功模擬出了芯片的運行環境,激活試驗已經完成,芯片中的思維體也已經完全覺醒……”
任穎心中的思緒很複雜。
她搞不懂,自己爲什麼沒有想象中的那種狂喜,反而是有些失落乃至絕望。
母親她……
“讓我見見她。”
“好,請您稍等,這個思維體現在並不活躍,我們的技術還不成熟。”
幾個人開始忙碌了起來,在各處檢查儀器、輸入指令。
在這件充滿了精密儀器的實驗室正中有個插槽,插槽中是被木遷交給任穎的那個‘黑色硬盤’,上面鏈接着一條條線路。
這家實驗室爲任穎所有,這些科學家也算是任穎的員工。
電流劃過,一個投影屏出現在畫面,而投影屏中,一個美麗的女人身影出現在了畫面正中,閉着的眼在緩緩睜開。
機械合成的女聲在畫面中傳來:“銀羅號,開始啓動。”
“董事長,”那個老科學家連忙解釋着,“這個思維體的存在,是建立在銀羅號的控制中樞系統上,我們無法取消其中的邏輯關係。”
“嗯,我知道的。”
任穎眼中有些期盼,走向前兩步坐在沙上,靜靜的端坐着,看着那個美麗的女人身影。
這個女人面容和她有七八分相似,就如同之前說過的,像是任穎長大之後會變成的模樣。
成熟、嫵媚卻又帶着清新的滋味,那雙眼睛明亮如同星辰,那薄薄的嘴脣嬌豔欲滴……
這就是,母親嗎?
任穎在注視着畫面中的人影,而畫面中的人影似乎也在注視着任穎。
“銀羅號……是你嗎,小穎……”
那機械合成的聲音中,多了幾分顫抖,“你、你好嗎孩子?媽媽又看到你……銀羅號狀態無法檢測……”
任穎捂住了嘴,眼淚頓時流了出來,重重的點頭。
可她像是忘記了如何喊‘媽’這個音節,只是在那捂着嘴哭着;旁邊的女僕低着頭送過來紙巾,任穎抓在手裡卻沒有去擦臉上的淚痕。
實驗室中的幾個老人都被感動的蹭了下眼睛。
“銀羅號狀態無法檢測……小穎,這些年你過的好嗎?”
任穎媽媽說話的時候,總是先帶有‘銀羅號如何如何’,這是控制中樞的邏輯在揮作用。
“嗯!”任穎搖着頭,又輕輕點頭。
“銀羅號狀態……對不起,”畫面中的人影也留下了眼淚,“爸爸去做傷害你的事,我卻不能阻止他……你沒事就好,是我們對不起你,是我們……”
任穎聽到這句話,心防終於崩潰,雙手捂住臉放聲痛哭,低頭喊了一句:“媽!”
套間裡的幾個女僕也是眼睛有些紅紅的。
這時隔多年的見面,卻還是用這種方式、這種情形……就像是拿回來了死去親人的魂魄,卻只能看着,無法去觸碰……
“小穎……是媽媽不好,爸爸媽媽沒能好好照顧你,也沒能看你長大……”
任穎努力搖着頭,卻坐在沙上泄着積壓了不知多久的情緒。
當初見到任興國的時候,她沒有這樣;
被任興國接二連三襲擊的時候,她也沒有這樣;
就算有時候忍耐不住悲傷,可短暫的哭泣之後,她就會迴歸到忙碌的生活中,讓自己麻痹在忙碌中……
可今天,她在母親的思維體面前,釋放出了這些,毫無忌憚、沒有保留……
半個小時後,那位老科學家提醒着:“董事長?現在激芯片的模式還不完全,如果長時間保持這種狀態,可能會損傷思維體和記憶庫。”
任穎捂着嘴點了下頭,注視着畫面中的母親模樣。
一箇中年女人走到了一處控制檯,輸入了一連串指令,畫面中的機器開始漸漸停止運轉,任穎媽媽的身影也變淡、變淡、消失不見。
走了,但還會再回來的。
“接下來的科研工作,我希望你們能加快進度,”任穎擦了下眼淚,恢復了一貫的雷厲風行,“而且怎麼把思維體嫁接到那個機械生命上,你們儘快給出方案。”
那老科學家有些猶豫的說了句:“僅憑我們現在的技術,恐怕有些困難……嫁接思維體這種事,我們理論知識都很匱乏……”
“盡力就好,”任穎低下頭,“拜託了。”
“嗯,我們會努力的,董事長放心。”
這幾個搞科研的中老年男女似乎也動了點惻隱之心,之前讀取‘硬盤’中記憶的就是他們,當然知道任穎吃過多少苦。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儘量多聯繫一些這方面領域的專家了……
任穎關了視頻通話,稍微整理下思緒,又站到了陽臺上,感受着風、和晚霞的雲。
有個女僕從外間走了進來,在後面小聲說着:“小姐,國際犯罪調查科的陳科長想見您。”
“科長?”任穎對於昨天喝醉了之後的事並沒有多少印象,“不見。”
話音剛落,任穎想起了什麼,“陳?是不是一個看起來正氣凌然,但目光有些猥瑣的中年大叔?”
女僕想了想,然後果斷點頭。
“讓他進來稍等,我去洗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