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降魔尊者愣住了。
正在原地。
但僅是一瞬間，就好似曇花一現，驚鴻一瞥。
摩柯佛子的樣貌，便恢復了那“離歸”的容貌。
就好似幻覺。
或者說，降魔尊者只能相信，那是幻覺！
於是，在這般自欺欺人下，降魔尊者清醒過來，怒喝！
“妖法！竟敢對佛祖不敬！該死！”
說罷，深吸一口氣，手腕兒一翻。
一個黑灰色的玉色小瓶，落在他的手中。
只有拇指大小，看起來也輕若無物。
但降魔尊者將其拿在手中，卻好似……珍而重之！
“你以爲你贏了？簡直癡心妄想！”
降魔尊者死死盯着摩柯佛子，猛然將那黑灰色的小瓶捏碎！
下一刻，一股灰濛濛的霧氣在他的手中綻放，就好似靈動的遊蛇一般，纏繞上他的身軀！
與此同時，降魔尊者整個身軀，那無數傷勢，瞬間癒合！
一股恐怖的氣息，在他身上綻放而出！
濛濛灰色，將其籠罩，使原本無比神聖的降魔尊者身上，多了一絲可怕的詭譎！那佝僂的身軀，憑空懸浮而起，高懸於天！
其上氣息，瞬間暴漲！
那滾滾黃金佛光，也變成灰黑之色，煌煌籠罩天上地下！
無窮兇威，鋪天蓋地！
摩柯佛子眉頭一皺。
他對這股灰黑色的氣息，完全陌生。
但卻是本能地感受到……厭惡。
就像是蛇類天生厭惡雄黃的味道一樣，那是烙印在靈魂和本能深處的敵對。
可他不認得。
但身後的餘琛，眼睛卻是已眯成了一條縫兒。
“香……火？”
不是佛門所擁有的香火願力。
而是那將生靈的一切經歷，情感，真靈抽離而出，焚燒殆盡以後，所轉化成的香火。
同樣，也是那羣古老仙人的……食糧。
是那個所謂的大世，被圈養的人類產出的事物。
這玩意兒，餘琛並不陌生，甚至相當熟悉。
當初在南海禁區，沃焦山上，那第二教子便使用了這股力量。
當然，眼前被這降魔尊者所祭出來的，遠遠沒有當初第二教子手中的“香火”那般強大。
可即便如此，被這股香火之力附身以後，降魔尊者不僅所有傷勢一瞬間癒合，渾身氣息也是瞬間暴漲數倍，滾滾兇威鋪天蓋地，如淵如獄！
那灰黑之色，垂落下來，演化作自由灰黑色天罡羅漢相。
那圓睜怒目，加上滾滾灰黑之色，再也沒了那般神聖與剛正，反而顯得兇惡而猙獰！
擡出右掌，高高舉起，對着摩柯佛子，一掌拍出！
那一刻，遮天蔽日，就好似天穹傾倒！
而面對這般恐怖攻勢，摩柯佛子不爲所動。
他再一次將那極樂淨土擡起。
於是，光芒大放，熾白的光芒瞬間爆發，好似那熊熊燃燒的太陽那樣！
驅散一切黑暗和污穢！
恐怖猙獰的灰黑色羅漢相，好似殘雪遇驕陽，以恐怖的速度，消融而去！
熾烈的白光，照耀天地！
那一刻，滾滾香火邪力，煙消雲散！
降魔尊者再度被從高天之上打落而下，重重砸在摩柯佛子面前，好似一灘爛泥，癱軟在地。
心頭，無比駭然！
他心頭很清楚，方纔是這“離歸和尚”最後收了力，否則那恐怖之光，足以一瞬間也將他碾碎而去！
他擡起頭，正好對上摩柯佛子的平靜悲傷的目光，居高臨下望着他，“降魔，開口。”
“做夢！”
降魔尊者哇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但臉上猛是嘲笑與譏諷，“老衲，不會告訴你們一個字！”
說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之指！
黃金佛光驟然綻放，撕裂虛空，將一旁那年輕和尚的腦袋轟碎！
砰！
無頭屍首，轟然墜地。
滾燙鮮血，汩汩流出。
那年輕和尚甚至沒反應過來，便被自個兒的老師，轟碎了腦袋，一命嗚呼。
如此突變，卻是讓餘琛和摩柯佛子，都是一愣。
趁這般功夫，降魔尊者露出一縷冷笑，擡起手來，自上而下，猛然往自個兒腦袋上一拍！
轟！
且聽一聲沉悶轟鳴！
他的麻袋腦袋瓜子，同樣炸碎！
神苔破碎，生機湮滅！
一代尊者，生生隕落！
甚至，並非被殺，而是自盡。
“倒是有些骨氣，爲了保守秘密，不僅對土地痛下殺手，對自個兒也是狠辣至極。”餘琛深吸一口氣，喃喃道。
摩柯佛子嘆息一聲，“也不知曉究竟是如何回事，那股力量……絕非西域佛門任何一系。”
餘琛點了點頭。
那當然不是佛門的力量，那是古仙的力量，那是本真教的邪法。
他踩着血泊，滴答滴答，走到那降魔尊者的屍首面前，喃喃自語，“只不過他似乎認爲，一死了之。但他錯了，死人，也要開口。”話音落下，他取出度人經來，金光大放。
將那熱乎的降魔尊者還未被天地所磨滅的魂魄，生生定住。
於是，茫茫金光中，渾身虛幻、半透明狀、腳不沾地的降魔尊者的魂魄，雙目之中，露出茫然之色。
因爲那一刻，他只感覺一股無法想象的可怕力量，將他渾身都凍結了那樣。
他驚恐地望向一步步走來的餘琛，望向他曾經的“師弟”，那雙眼眸裡，終於顯露恐懼。
——人死燈滅，陰陽相隔，人鬼殊途。
乃是這天地至理。
從未聽聞，有誰能跨越這般天塹。
但如今，他明明已經死了，卻……仍受制於人！
“天威……你到底施展了什麼邪法……”降魔尊者的聲音，忍不住在顫抖。
“天威？”餘琛緩緩搖頭，指着摩柯佛子，“既然你都察覺他不是離歸和尚；那爲何會認爲，我一定就是你師弟呢？”
降魔尊者愣住。
片刻以後，方纔……抖如篩糠！
渾身發冷！
離歸和尚是假的！
天威尊者也是假的！
那這兩個傢伙是誰？
他們又到底想幹什麼？
“如果我是你，我就會趁現在把知曉的一切都說了，免得受苦。”餘琛看着他。
“休想！”儘管恐懼，但那降魔尊者仍負隅頑抗，斥道：“老衲不管你們是誰，但伱們休想從老衲口中聽到任何東西！休想！”
餘琛聽罷，也不惱，揮手之間，撕裂虛空。
於是，陰曹地府，顯露而出。
降魔尊者，定睛一看。
頓時兩股戰戰！
且看那無窮黑暗陰森之下，滾滾黃泉滔滔翻涌，巍峨宮殿陰影猙獰，天上暗紅烈陽熊熊燃燒，無數可怖惡鬼影影綽綽。
除此以外，還有橫亙於天穹之上，十八層小千世界一般的天地，層層相迭。
每一層，都是可怕酷刑，熊熊火海，滾滾刀山，沸騰蒸籠，熾盛油鍋……
而那青面獠牙，凶神惡煞的惡鬼，手持一根根漆黑的鐵鎖，鐵鎖盡頭，是一道道受苦受難的鬼魂，在那地獄酷刑中，一次次灰飛煙滅，又一次次重生，循環往復，周而復始。
於是，輪迴之間，無盡痛苦，自然而生。
降魔尊者，心頭一跳，頭皮發麻。
便聽那平靜的聲音，迴盪耳畔。
“尊者不是一直都在念叨嗎？你的師弟天威尊者。”降魔尊者轉過頭來，就見餘琛笑了，笑得他頭皮發麻！
“——既然如此，那我便成人之美，送尊者去見一見他。”
話音落下，降魔尊者只感覺後背一寒！
好似鐵石摩擦一般的獰笑，響徹起來。
他猛然轉過身，就見一尊青皮惡鬼，手持鋥亮鐵鉤，高高落下！
瞬間扎進他的血肉裡，撕裂骨頭，鑿穿肉身，將他的魂魄，提了起來。
那一瞬間，好似被放大了一萬倍的恐怖痛苦，從靈魂深處用來。
降魔尊者差點兒忍不住慘叫出聲！
但最後，仍是忍住了。
他強壓下心頭的驚恐，冷漠地望着餘琛，發出最惡毒的詛咒，“你們……根本不知曉，你們究竟得罪了誰！你們……會遭報應！會痛苦絕望地跪在地上，祈求饒恕！”
餘琛聽了，臉色不變，沒有反駁，也沒有惱怒，只是搖了搖頭，“尊者，希望下次見面，你仍是這般桀驁不馴的模樣。”
降魔尊者還想要說點兒什麼。
可那一瞬間，漆黑的陰影瞬間在他眼前放大！
然後，就是劇烈的痛苦從臉上傳來！
啪！
那青皮惡鬼，一巴掌拍過來，拍碎了降魔尊者的臉，整張臉皮都被那利爪帶下來，血肉模糊，鮮紅淋漓，極爲可怖！
“狗膽包天！對陛下不敬，該打！”
青皮惡鬼怒火熊熊，向餘琛告罪一聲，一躍而起，跳進十八地獄。
抓着那降魔尊者的鬼魂，一扔，正好將其扔進一口沸騰的油鍋裡。
噗嗤噗嗤噗嗤！
拳頭大小的油泡兒沸騰之間，響起的是降魔尊者再也抑制不住的痛苦呼喊。
嗡——
大千現世，餘琛手一揮，慘叫聲戛然而止，陰陽隔絕，人鬼不通。
這廢棄洞府裡，因爲降魔尊者的隕落，他的場域自然分崩離析，露出原本模樣。
只剩下餘琛和摩柯佛子倆人，還有三具熱乎的屍首。
降魔尊者和他徒弟的屍首，且先不論。
餘琛和摩柯佛子的目光看向那被降魔尊者追殺的年輕和尚的屍首，和懸浮在他屍首之上的鬼魂。
想不明白。
這個外來的朝聖者，究竟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會被一位佛門尊者冒天下之大不韙，在這大祈佛會的關鍵時候，也要將其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