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往後的那些日子,爲了不折騰我,顧允把自己的東西都搬到了我家那兩室一廳的小房子裡,陪着我和爸媽一起住。
但他一直在忙,很忙很忙,公司給他打來的電話應接不暇,白天即便是想要陪我在身邊呆一會,也會經常被那惱人的鈴聲打斷。而晚上呢,最早也是十點多才能回來。
我很想問他,你們的策劃項目就是在最緊張的時候也沒這麼讓人喘不過氣來,究竟是哪裡出問題了。
但我知道,他這個人如果想說誰都攔不住他的嘴,他如果不想說,也沒有人能自信掰開他的牙縫。
我媽的心就一直揪揪着,在我耳朵旁邊不停的和我嘀咕,叫我看緊他,短信通話記錄多勤查查,於我有好處。
我本就夠糟心了,陳瑞帶給我的“空牀”陰影也還一直都在。
每每?漆漆的晚上。我自己在臥室裡獨自醒了,發現枕邊一片空的時候,那種久違痛心的難過和孤獨的淒涼感就又襲了上來。
直到有一次,顧允半夜回家,草草洗漱完畢躺在了我身邊,發現我還沒有睡,有些擔心的問我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纔再也忍受不住的將頭埋進了他的懷裡,哽咽着說:“你陪陪我吧,好嗎?我不想一個人,這種感覺不是我爸媽能夠給我的,睡覺的時候,我就想要你在我身邊。”
顧允疲憊的長吁了一口氣,吻了吻我的發穴,大手撫着我的肚子,說道:“我盡力,好不好?今天下午還好不容易抽空親自去給你辦了入院申請,託了關係找了產科裡最好的醫生給你接生,你這幾天活動了沒有,你身子骨太小了,說是需要多走動,真怕你到時候遭罪。”
他又想到什麼,問我:“你要是覺得公立的環境不好,我就把你弄進去私人產院行不行?都說條件好服務也周到。只要你不受罪,怎麼都成。”
我忙拒絕:“我不去,那都是有錢人帶着二奶生孩子的地方,我纔不去。”
顧允說:“那是什麼話啊,從哪聽過來的?你看誰沒事那麼招搖把小三領進去高調享福的?”
我想說我這沒名沒份的,在哪不也一樣了?
待到又過了幾周,後半夜兩點,顧允剛睡下沒多久,卻被我狠狠的戳醒了。
見紅還有陣痛感,怕是真的需要住院了。
顧允和我媽手忙腳亂的把我弄到了車裡,我爸則在家負責給我收拾東西等到大早上再送過去。
陣痛的間隔還很長,與顧允已經打好招呼了的醫生並沒有着急把我送到待產區,而是讓我再等等。
許是怕稱呼喊錯了,她臨走問了我一嘴:“阿姨您這是顧憶的婆婆還是母親?”
房裡的我們仨人都怔了一下,我媽勉強露出個笑說:“嗨,我這麼緊張她,還能不是親媽麼?”
我躺在牀上,握着我媽的手,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可顧允卻是時時刻刻都坐不住的樣子,掏個煙就出了房間抽菸去了。
我媽的臉瞬間就拉了下來,把我的手也甩開了,“你看看都要生了,他給他父母打過一個電話沒有?你是給他們老顧家生孩子,不是給我們,此顧非彼顧!我告訴你,顧憶,我今兒個就要放重話下狠心了,你這肚裡的一生下來。我和你爸不會管了!他顧允要是有能耐,就自己看着辦吧!”
我木木的看着我的肚子,說道:“你要當真?你女兒自己一個人躺在產房裡,萬一死在這了呢?”
我媽哪裡能聽我說死字?眼淚馬上就從眼裡流了出來。她像是憋了很久,自己捂着額頭,抽泣的抖着肩膀,比我的心都要難過萬分。
她說:“我就你一個孩子,小時候把你教的也好好的,想不通大了偏要遇到這麼多個坎!你離婚了之後怎麼又和他混在一起了?腦子裡面是想什麼呢?說句難聽的糙話,他當初和你上牀要是真個負責的,你肚子裡這塊肉也就不會有了!你現在這樣。是要怪誰?”
怪誰?我也在問我自己,我究竟是該怪誰?
期間,醫生又陸續來了幾趟,囑咐我說:“醫院是有食堂的。看看需不需要訂餐。順產還好說,要是真的剖腹了,那就只能吃流食了。我這是要提前和你們打招呼做準備,生娃娃的事可不是我能預測的了的。咱們也得看情況。”
我媽嘴上說不管我,可到底還是心疼,她擦了眼淚,起身就道:“算了,食堂裡的能好吃到哪裡去呢?我女兒第一次生孩子,我得給她做點好的。趁着反應還不大,我回家趕緊把飯作出來,等着吧,別害怕,我叫顧允來陪你,我和你爸過會就到。”
顧允的就沒離開過手,我看着就心煩。房裡只剩下我倆了,可他和我說什麼我都不吱聲。
這會,護士過來要做個胎心監檢查一下胎兒的情況,她那儀器剛要往我肚皮一擱。顧允卻喊了句:“先別!”
就看他跨步走了過來,竟是伸手用掌心去捂那光滑而又略帶冰冷的儀器表面。
今兒個陰雨天,外面特別冷,他從我入院後就一直怕我凍到。
我說:“沒事,我不嫌涼。”
他說:“等下等下,急什麼,已經熱了。”
他又看了看那個胎監帶,也跟着先前的樣子都捂了一遍。可其實那個東西就是個鬆緊帶,哪裡會涼呢?
護士見了也感嘆道:“真是個細心的丈夫,有福了。”
我倆聽了,誰都沒接話。
可能是小傢伙真的有些迫不及待了,我媽走後的不到兩個小時,我的陣痛就開始規律了,從十分鐘變成五分鐘,而後越來越快。顧允嚇得忙喊醫生,最後我被送到了順產區完全被隔離了。
可老天偏偏是讓我非得挨那一刀口子,沒多久醫生說我羊水污染了必須得去急診做剖腹產。
我又光着身子從順產區要挪到隔壁樓的手術室去。
護工一邊推我一邊四處看着,嘴裡忍不住問我道:“得給你找個衣服披上呀。你的家屬呢?人都哪裡去了?我怎麼一個都找不見啊?”
我心一驚,顧允明明之前還說會在外面等着我的呀。
我大聲叫着他的名字,一聲又一聲,可走廊裡除了我的呼喊。哪裡還有什麼迴應?
我又開始狂喊我媽,僥倖的想着萬一她剛好就從家裡回來了呢?
但結果依舊是沒有人......
頓時,那種無助的淒涼感把我整個心尖尖都裹住了。
彷彿我就是這個世界上莫名被遺棄下來的那個,在我最最需要有人在的時候。我的身邊竟是誰都沒有。
我耳朵裡迴盪起了我先前說過的那句賭氣的話,假若我真的死在這裡了呢?你們就真的不管我了嗎?!
我眼睛一酸,對着護工說道:“算了,咱們走吧,我沒有家屬......”
護工嘆了口氣,也不再說什麼了。
剖腹產做的很順利。
我也一直自認爲我很堅強。
即便是我脊椎上打入麻藥的剎那疼的我直哆嗦,而麻醉效果半天沒有上來,肚子撕扯的感覺令我忍不住求着醫生,我都強忍着沒有哭出來。
但真真是不知道爲什麼。
當我聽到孩子的第一聲哭泣在我耳邊響起的剎那,我的眼角卻是再也禁不住般,淌下了一連串的淚水,我甚至感覺到我的心都隨着孩子的哭叫而在顫抖。
你來了,我的寶貝。
雖然跑到我肚子裡的時候不聲不響,可終究平平安安的降臨到了這個世界,徹徹底底的走入了我的生命。
我哽咽着嗓子,問醫生:“是男是女?”
醫生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我:“要看看你希望是什麼了。”
我想都沒想,就說道:“我想要一個女兒。”
醫生笑了,說道:“那真好,如你所願。”
我的眼淚流的更兇了......
我以爲,什麼都是我以爲。
出了手術室,就會有像電視劇那樣家人圍繞,男人趕過來心疼握住我手的畫面。
可是,我錯了。
外面依舊空蕩蕩的,一個認識的人影都沒有。
護工終於沒好氣的再次問道:“怎麼生完孩子了,家屬還是不到位啊?”
她推着我,要把我送到住院部,我的手臂軟趴趴的搭落在了擔架邊緣上,啞着嗓子重複着說道:“走吧,我沒有家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