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束水衝沙

第103章 束水衝沙

家祠堂中衆人都露出笑容,背山陳氏和長寧衛的仇恨不僅僅是蘆田,還關係到水源等一系列的爭端。

家老阿公說道:“這次陳氏三兄弟從縣衙回村,想要和我們長寧衛好好談談疏通建溪的事情。”

蘇澤問道:“是在縣衙當差的陳氏三犬嗎?”

“正是那三兄弟。”

蘇澤瞭然,南平縣城的胥吏差役中,一虎一狐三狗最爲出名,而其中狐就是戶房書吏徐士盛,已經被蘇澤帶人殺了。

虎就是壯班領袖李虎,上次被蘇澤的鳥銃擊中了肩膀,如今還在家中養傷。

三犬就是背山陳氏三兄弟,如今他們三兄弟都在縣衙當差,三人最懂得欺上媚下,在上官面前溫順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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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長寧衛和背山村械鬥的時候,陳家三犬因爲有差事在身沒有參加,這次關係到了背山村的水利灌溉,他們請了假返回村子,就是要和長寧衛好好談談。

這一次家老阿公依然將談判的重任交給蘇澤,林顯揚作爲蘇澤的副手。

家老阿公的底線是可以允許背山陳氏疏通淤塞的支流,但是不能影響長寧衛的水利灌溉。

第二天蘇澤剛剛和九姑婆林彩娘一起吃完了早飯,蘇澤並沒有直接去家祠,等待和陳家來人談判,而是騎着馬出了長寧衛,沿着建溪繞了一圈,觀察了建溪的走向後,這才返回長寧衛。

而林顯揚已經在家廟中等待蘇澤了,他是來通知蘇澤,陳氏三犬已經到了家祠了。

談判的地方是家祠的前廳,蘇澤被林顯揚拉着進門,就看到了坐在右手邊的陳家三兄弟。

這陳家三兄弟個頭不高,身體也算不上魁梧,但是頗爲精壯。

爲首的陳氏三兄弟的老大,一雙三白眼陰鶩的看着蘇澤,兇狠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對蘇澤拱手說道:“這位就是最近名滿縣城的蘇相公了?”

陳氏三兄弟也在打量蘇澤,他們也沒想到明明是讀書人的蘇澤,爲什麼要比他們還高出一個頭。

高也就罷了,蘇澤走路虎虎生風,一看就是練家子,這哪裡是什麼文弱書生,縣衙壯班首領李虎和蘇澤比,氣勢上都要低半個頭。

陳家老大本來還準備先用氣勢壓迫長寧衛的人,可沒想到反而被蘇澤這個讀書人壓了一頭。

陳家老大名叫陳伯飛,老二陳仲飛,老三陳叔飛,三人從小逞勇鬥狠,成年後就被白縣令點了差役,如今在南平縣城擔任衙役。

不過三人在不同的地方當差,陳伯飛是縣衙的捕役,也就是俗稱的捕快,負責抓捕兇手辦理案件。

陳仲飛是糧役,糧役的工作是負責看守糧倉,在百姓進縣城繳納糧稅的時候負責驗收糧食的。

而陳叔飛則是皁役,這就是古裝劇中站在衙門大堂上喊威武的,也負責在公堂上執行笞刑和杖刑的。

陳伯飛也是頭疼,上次械鬥沒有鬥過長寧衛的人,這次上門求水源,想要讓長寧衛同意可不容易。

但是宗族派人讓他們三兄弟出面,三兄弟又不能不從,他們在縣衙的地位,其實也仰仗背山陳氏在背後出力。

蘇澤禮數週全的回禮,陳伯飛是個粗人,倒是也沒有什麼彎彎繞繞,直接進入主題說道:

“這次我是受我陳氏族長之邀,來查看長寧衛和背山村爭水源的事情。”

蘇澤皺眉說道:“陳捕快,這裡我就要問清楚了,您是代表縣衙來處理我們長寧衛和背山村爭奪水源的案子,還是代表背山村來和我們長寧衛協商的?”

聽到蘇澤這麼說,陳伯飛心中暗暗叫苦,這長寧衛自從出了蘇澤這樣的讀書人之後,真的是越來越難對付了!

若是以前,陳伯飛直接搬出縣衙身份來,說不定就能將長寧衛衆人唬住,扯起縣衙的虎皮來,這水源的事情說不定就能解決了。

可是現在有了蘇澤,事情就不一樣了!

蘇澤可是得到方知府賜表字,也得到白知縣誇獎的讀書人!

雖然蘇澤還不是秀才,但是他在縣城的影響力一點都不小。

陳家三兄弟雖然兇名昭著,但是他們也不敢謊稱衙門公務,蘇澤要是真的到衙門打聽一下,就能輕易揭穿陳伯飛的謊言。

陳伯飛立刻說道:“我們三兄弟來並非衙門公幹,只是以背山陳氏一份子的身份,來和諸位談判的。”

原來不是衙門的人啊!

林顯揚看了一眼蘇澤,還是讀書人厲害啊,一下子就扯掉了三兄弟身上的虎皮。

沒有“衙門的人”這層身份,陳伯飛的氣勢也弱了不少。

陳伯飛硬着頭皮說道:“長寧衛和我們背山村比鄰數代人了,常言遠親不如近鄰,如今建溪淤塞,我們背山村想要疏通一下建溪,希望長寧衛能行個方便。”

若是以前,盯着給縣衙公幹的名頭,陳伯飛這番話肯定說的義正言辭。

可是如今被蘇澤拆穿了身份,他氣勢上就弱了不少,這句話更是說的底氣不足。

要疏通的建溪支流都在長寧衛的範圍內,你要動人家的水源,別人怎麼能答應。

果然陳伯飛剛說完,林顯揚就說道:“建溪又不流經你們背山村,憑什麼要動我們村子的水源!”

這時候陳家老二站起來說道:“建溪也不是隻流過你們長寧衛!我們背山村流過的是建溪支流,如今水位淺了!我們懷疑是伱們長寧衛截斷水源!”

陳仲飛這句話,徹底點燃了長寧衛衆人的怒火,在家祠堂上的衆人紛紛站起來問候陳氏兄弟。

而陳氏兄弟也不甘示弱,三人竟然和家祠中長寧衛衆人罵了一個奇虎相當。

蘇澤則是默不作聲,一直等到陳氏兄弟罵累了,陳伯飛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蘇相公,難道真的要對簿公堂嗎?”

這種兩個村子之間爭奪水源的案子,也是大明官府最常處理的案子。

陳伯飛這句話中隱約帶着威脅之意,這年頭上公堂對原告被告雙方,都是最終的手段。

大明朝的法制精神就是重調解而抑訴訟,如果背山村和長寧衛真的要打官司,那第一步要先在旌明亭接收一輪調解。

若是調解的結果雙方滿意,那就在縣衙書吏的見證下蓋章公證,承諾以後再也不爲這件事訴訟了。

如果無法達成調解,那才能進入下一步的對簿公堂環節。

到了這個環節,刑房的老吏就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吃了被告吃原告了。

陳家三兄弟深諳縣衙的門道,自然也不願意對簿公堂。

蘇澤無所謂的說道:“行啊,對簿公堂就對簿公堂,這建溪下游是我們長寧衛的!”

這下子陳氏三兄弟徹底敗下陣來,顯然蘇澤是個懂行的,這案子告到了縣衙,也是人家長寧衛佔理。

上次械鬥輸的那麼慘,搶又搶不過,打官司又打不贏,三兄弟絕望的站起來,準備將這個壞消息告訴族長。

蘇澤卻說道:“不過你們想要疏通建溪,倒是也未嘗不可。”

三兄弟都已經站起來了,聽到蘇澤這這句話後立刻重新坐下。

陳伯飛立刻問道:“蘇相公,真可以嗎?”

林顯揚也看向蘇澤,他也不理解,爲什麼蘇澤要同意讓背山村來疏通水源,難道這個時候不是應該乘勝追擊,讓背山村知道長寧衛的厲害嗎?

蘇澤繼續說道:“取水文圖來。”

林顯揚立刻從宗祠後方取出一份泛黃的圖冊,這東西就是流經長寧衛的建溪的流域圖。

大明朝從村到縣,都有這樣的水文圖。

水文圖記錄了河流的走向和分支,也記錄了河流的寬度和基本形狀。

水文圖一方面是記錄了水文基本信息,一方面也是對河流歸屬權的確權,如果一條河流分屬不同的村落,或者這條河流上游屬於哪個村落,這些都是要標註在水文圖上的。

蘇澤看着水文圖,果然和他今天早上觀察的一樣,淤塞的支流是在河道彎曲的地方。

建溪雖然叫做溪,實際是一條挺寬的小河,要不然長寧衛也不會靠着建溪就能灌溉出這麼良田。

不過從幾十年前開始,建溪的水流就逐漸變小,而且水中的泥沙也多了很多。

在降雨少的時候,建溪甚至還會斷流。

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建溪上游路過一片礦區,因爲挖掘採礦和礦坑沖刷泥漿,讓建溪中的泥沙含量增加,因爲泥沙的增加建溪的河牀被擡高,水流也就變緩了很多。

河牀擡高不僅僅導致了河流變緩容易斷流,而且在暴雨時節還容易發生水災,長寧衛的家譜中就記錄了很多次“治溪”的事蹟。

從嘉靖二十年開始,官辦的礦坑爲了多貢礦稅,更是不斷的破壞土地開挖礦石,建溪也從時隔幾年氾濫一次,變成了幾乎每年都會氾濫一次。

對於長寧衛的人來說,建溪流經長寧衛又是祝福又是詛咒。

原本長寧衛百廢待興,蘇澤還管不到治溪的事情,但是這一次背山村送上門來,這些人手不用白不用,乾脆乘着機會治理一下建溪。

雖然如今蘇澤的【水利】技能只有Lv1,但是建溪也只是一條普通的閩江支流,Lv1的知識體系加上蘇澤前世閱讀水利史的經驗,治理這條小溪綽綽有餘,吧?

蘇澤對着陳家兄弟說道:“我打算治理建溪,這樣背山村的河道也就不會淤塞了,但是治溪的人手要背山村出。”

陳氏兄弟愣住了,就連長寧衛衆人也愣住了。

家老阿公咳嗽了一聲說道:“阿澤,這建溪的問題老百戶也曾經請渠房的曹典史看過,曹典史說只要上游的礦坑不絕,下游斷無安寧之時啊。”

陳氏兄弟也點頭說道:“蘇相公,這建溪淤沙太多,就算是我們陳氏和長寧衛全員出動,也挖不清這溪內的淤沙啊。”

蘇澤知道,這是大家不相信自己。

水利這個東西,一向是專業性非常強的。

比如縣衙渠房的吏員,家族世代都是從事水利工作的。

而大明朝非常重視治河治江,專門設立了河道衙門負責治水。

不過大明朝的另外一個特色,就是財政極度緊張,各衙門嚴重缺乏經費。

而水利工程一直都是投入巨大,但是收益卻很緩慢的工程。

所以在明初的水利工程發展之後,大明中期水利工程建設進入停滯期。

南平縣渠房能將閩江管好就不錯了,根本管不到建溪這種支流。

甚至在降雨量大的時候,還會將洪水引入建溪來泄洪。

不僅僅是南平縣,整個大明朝的水利工程都存在年久失修,舊工程維護不下去,新工程沒錢開工的窘境。

蘇澤暗暗想到,在讀史書的時候,總覺得各個王朝後期是“氣運耗盡”,整個王朝的天災不斷,似乎老天爺都要送走這個王朝。

但是實際上,這個觀點就是因果顛倒了。

是因爲到王朝後期朝廷財政崩潰,無法再和王朝建立初期那樣低成本高效率的進行大型工程建設,這才讓各種水利設施年久失修,遭遇到洪水就會“河堤大潰,千里澤國。”

又或者是爆發蝗災和旱災,如果是王朝強盛的時期,自然有辦法賑災抗災,但是到了王朝末年,朝廷連官員俸祿都快要發不上了,自然也沒能力組織救災了。

但是嘉靖朝廷的時間點還不太一樣,這位皇帝還不是他孫子的孫子那時候,朝廷還能從民間收到大量的銀錢。

只不過這位“聰慧”的皇帝更願意將錢花在修建宮觀上,而不是用在他的“子民”身上。

大明朝的國庫空虛,皇帝的私人金庫太倉庫卻堆滿了金銀。

嘉靖皇帝像是個極端的守財奴一般,從太倉庫“借”給國庫的錢還要收利息。

除了閩江之外,其餘水系的治理都靠民間自籌經費自行開工。

蘇澤卻胸有成竹的說道:

“我只需要五十能幹活的青壯,就足以治好建溪和背山村的支流。”

陳伯飛忍不住問道:“蘇相公真的有治河之法?”

蘇澤篤定的說道:“我有一‘束水衝沙’之法,可爲百年大計,徹底解決建溪淤沙的問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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