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沒忍住。”
一方面，張天陽從“搶救應激狀態”脫離出來之後，特別容易情緒大起大落。
另一方面，小哥從劇痛中緩過來之後也確實有些傻乎乎的，說話根本不經過大腦。
張天陽在心中碎碎念，“我受過專業訓練，我受過專業訓練”，這纔開始給小哥解釋。
“腎結石一般不需要切腎的，不用擔心，你的腎還在。”
“我們給的處理主要是補液、抗感染、止痛、利尿。結石現在應該還在你體內，我們只是緩解你的症狀而已。”
張天陽解釋的很詳細，生怕小哥再來一次腦洞大開。
“具體後續怎麼處理那個結石，是吃點藥促進它排出，還是用超聲波碎石，或者是做手術取石。
你可以等情況穩定之後去泌尿外科門診看，或者在我們這邊等泌尿外科的住院總過來會診。”
“原來是這樣！”
小哥也意識到了自己鬧了個笑話，臉有些紅。
可想想看，面前這個是醫生，自己疼暈過去的糗狀人家都看過了。
況且，自己這兩三百斤肉也是人家想辦法給挪到這裡的，估計也費了不少力。
已經夠丟臉的了，也不差這點。
於是肉眼可見的，紅色消退，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爲了轉移話題，他眼神一轉。
“對了醫生，我是不是還沒交錢......”
要說自覺，這李月半小哥是真的自覺啊......
張天陽想起了什麼，“對了，我們還沒聯繫到你的家屬。”
像是這種，沒有家屬陪同，但是又有意識障礙的病人，是需要馬上上報醫療值班的，嚴重的話還有可能驚動公安局。
可醫療值班和公安都來過了，最後給出了結論。
小哥不是本地人，只是在這邊工作，這邊一個家人都沒有。
聯繫了工作的地方，倒是有同事，但是都找了藉口不願意過來。
索性小哥的問題不大，處理過後沒那麼危機，再加上後面兩個搶救的，一時間大家都沒騰出手來管這件事。
現在小哥醒了，就更好辦了。
張天陽溫言安撫，“你醒了就好，先休息休息觀察一下，交錢的事不急。等你症狀好轉了穩定了，再去交錢都沒事。”
反正，身上一堆儀器連接線，想跑也不利索。
再說了，這小哥自覺的讓人心疼，張天陽一點也不覺得他會是那種賴賬的人。
“謝謝醫生，謝謝謝謝。”
不知道這句話觸動到了小哥的哪條神經，兩三百斤的漢子愣是差點憋出了眼淚。
“行了行了，你又沒啥事，大男人哭啥啊！”
張天陽無奈了，只能轉移話題。
“你處理好這次的腎結石之後，回去多喝水，多運動，別老坐着，健健身減減肥。你什麼工作啊？是不是老坐着？”
“我是搞設計的，一天到晚坐在電腦前。”
不知道問工作這句話又碰到了小哥的什麼神經，這會他情緒似乎更激動了。
“我也想多喝水多運動啊，可你不知道我們有多苦逼啊！”
“那些人說什麼996很不人道，我們覺得996簡直是福報啊！”
說着說着，小哥簡直是悲從中來，淚如雨下。
“天天加班，沒時間吃飯，沒時間喝水，也不敢多喝水，生怕上廁所浪費時間。”
“你們應該聯繫了我的同事吧？他們不可能會來的，他們要是來了，工作就做不完了！”
“最近不是有個什麼節日嗎？我們那個傻逼上司，竟然讓我們每個人每天出100張圖給她挑！我的天她是瘋了嗎！”
“我跟你說啊，我......”
張天陽一開始還耐着性子聽小哥訴苦，畢竟人家都哭了，好歹得安慰一下。
可聽着聽着，感覺不對勁了。
小哥其實很通情達理的，不像是會情緒激動至此的人。
可能是疼得太久，沒有補充水分，又出冷汗。
剛剛雖然補液了，但爲了腎結石的因素也給他上了利尿，有可能循環血量還是不足，從而引起的情緒異常。
他衝着白色肉盾招招手，小聲囑咐他。
“讓歐陽護士給他泵點鎮定的吧，然後繼續補液。”
“這兩牀，那個老爺子，還有這個哥們，你都看着點，注意一下生命體徵。”
用了藥之後，小哥終於漸漸安靜了下來。
眼角的淚痕還在，瞪着天花板默默地思考人生。
思考了一會，睡着了。
液體依舊在緩緩滴注，一點點的補充到小哥體內。
張天陽觀察了一會，心中稍安。
這次應該沒事了，等他醒過來，應該就會恢復正常。
“碰碰碰”
搶救室的門打開，閃進來的不是家屬，而是個白大褂。
鄧師兄剛好站在門邊，跟來人簡短交流之後，衝着張天陽的方向吼了聲。
“師弟！是不是你叫的心內科會診？”
“是我！”
張天陽應了一聲，快步走到電腦旁，抓起早就打印好的會診單，然後帶着心內科的醫生走到老爺子的牀前。
把會診單遞過去的時候，張天陽才注意到，這個醫生帶着口罩和帽子全副武裝。
白大褂敞開，裡面可以看到綠色的手術服。
視線下移，果然，張天陽看到了他腳上手術室專用的拖鞋。
剛做完手術，從手術室直接過來會診的？
現在是中午，心內科的醫生中午也不下班的嗎？
想了想，又覺得正常。
心內科啊，那可是內科裡面最要命的科室了。
病人分分鐘可以死在你面前，不管你在上班還是在休息，在吃飯還是在喝奶茶，在洗澡還是在上廁所。
反正我就快要不行了，你搶不搶救，做不做手術嘛！
心中急轉，張天陽的目光一不小心落在了對方的臉上。
嗯？
看起來有點老？
不像是住院總啊？
心內科的住院總再忙，也不會二十多歲就長了張五十歲的臉吧？
而且，好像隱約有些面熟？
張天陽正在記憶力思考着，自己到底在哪見過他。
背後卻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角。
回頭，原來是鄧師兄。
“怎麼了？”
張天陽後退幾步，輕聲詢問。
“來的不是住院總。”
鄧師兄聲音比張天陽還小，還衝着那邊的醫生努嘴。
“來的是心內科的大主任！對男生賊兇的！”
他看了看張天陽，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師弟，你加油。”
“我先爲你默哀三秒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