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帥被釋放沒多久,就從這個城市消失了。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海洋集團老闆孟遠揚。
海洋集團部分資產賬戶被凍結。張帥他們要麼早已留有後路,要麼會走向滅亡深淵。
一個曾經在城市中叱吒風雲,翻雲覆雨的人,現在隱藏在黑暗中,一定不會甘心像老鼠一樣躲藏,最少在臨覆滅前還要打幾個洞,掙扎着對獵人進行最後的頑抗。
在張帥消失後不久,趙駿卿向我提供一份視頻,內容是東正火災中消失了的監控視頻資料。
在視頻裡,一幫形跡可疑的陌生男人乘坐動正酒店電梯上樓。其中有人鎖死了夜總會樓層安全門,還有人四處潑汽油縱火。一會兒,趙駿卿和雄哥帶着幾個人出現在視頻裡,發現這羣縱火犯,一個男人拔槍向趙駿卿他們射擊,當場打死趙駿卿一個手下。趙駿卿和雄哥從懷裡掏出手槍還擊。雙方在大火中展開槍戰,火越來越烈,趙駿卿想去救火,但對方堵住他們的去路,有個監控攝像頭清晰地拍下了對方帶頭人的臉——是張帥!
張帥在監控裡處於醉酒狀態,像一隻剛下山的鬣狗,狂奔亂跳,揮舞着手槍嘶喊着射擊。
監控視頻是趙駿卿派人取下並藏起來,他解釋說,之所以這麼做有幾個原因:視頻中有自己涉槍鏡頭,而且他不相信警察,再者火災發生後,上面曾派人向他哥哥趙駿南施壓,叫他們一切聽市裡安排,對外要緘口不言。
光是火災遇難人數,如果要深究,趙氏兄弟就會萬劫不復。
關於外界傳言駿南集團涉黑,趙駿卿是黑幫大哥的說法,他說:“要說涉黑,海洋集團纔是真正的黑社會組織。他們什麼都幹,毒品,走私,造槍,情色,販賣文物,殺人越貨,非法開礦,這當中的每一項都是重罪!”
趙駿卿現在提供視頻出來,是看到海洋集團即將覆滅,張帥卻逃脫懲罰,此時是提供證據抓捕張帥的有利時機。
雖然趙駿卿有藉機報復的嫌疑,但張帥確實罪大惡極。
我問他:“你提供的這份視頻,有你涉槍鏡頭,是重大刑事犯罪。”
他堅決地說:“我想通了,警方怎麼處理我都行,只要能將張帥他們一網打盡!”
我把視頻交給老姨,老姨看完高興地說:“警方經過那麼多壓力和阻力,終於找到東正火災這個疑案有力的犯罪證據了,趙駿卿有立功表現,可以減輕處罰。”
老姨開會部署抓捕張帥行動,她把專案組分成幾個小組,有人負責偵查,有人負責抓捕。
在那天的會議現場,警員們很興奮,有幾個警官還激動過頭,互相捶打,甚至有瘦弱警官被同事當場砸暈。
張帥他們已經成爲這個城市頭號犯罪集團,若能一網打盡,就能名震全國,鹿城警方會一掃多年的治安不利陰霾。
可會議還沒結束,紀委的幾個人來到會場,帶頭的是省紀委聯合調查組成員。來人把老姨從會場直接帶走,罪名是——受賄。
被同事砸暈的警官們剛甦醒,就被眼前一幕驚呆了,比被同事砸還要暈——充滿智慧的老姨一向是他們心中警界女神,誰也料不到女神在光輝四射的神蹟中還隱藏着污點。
鹿城警局一片譁然。
老姨被關進雙規高級官員的一個隱秘院子裡,紀委讓她自己獨立反思,好好想想,想好了就交
代問題。老姨冥思苦想也沒記起來自己犯過什麼錯誤。要說犯過錯誤,也是這麼多年來對犯罪分子太“ 殘酷”,多年來,無數犯罪分子被她打擊抓獲後,不僅要受到法律制裁,還自尊心受損,從此就算出獄,也後悔成爲人類,至少後悔成爲一個腦殼有病的罪犯——爲什麼要選擇在鹿城犯罪。
就在老姨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時,紀委又收到神秘匿名電話和檢舉材料,有人舉報任海洋集團專案組組長的老姨和已調任河川縣當縣委書記的韓鳴飛有男女不正當關係。
只要手握權力,一旦有違紀,男女作風和生活腐化墮落問題一定是如影隨形的。
紀委調查組對待老姨的態度很嚴厲,動用的那個御用包公,據說曾拿下過無數個比金剛還要皮厚的當權派污王。
老姨冥思苦想幾夜,從小時候和我老媽一起偷老師粉筆時的行爲開始回想,跨越幾十年長度,也沒有想起到底觸犯了哪一條紀律,還聯想起她和我媽有次去菜市場買菜,我媽強制流動菜販子多給過兩個胡蘿蔔,拿回去喂妹妹夏天養的長毛兔,可那次老姨也嘗試出手制止過老媽的“強搶民菜”,但老媽的身手也太靈活了,拿着胡蘿蔔就一溜煙跑了,連買的豬肘子都忘記提,最後還是流動菜農佔到便宜多。
她實在忍不住就想讓紀委包公稍微提示一下。
紀委包公看到老姨精通鄭板橋的難得糊塗,臉上一副迷茫傻呆的樣子,就“哼哼”的冷笑着說:“不愧是警界高手,反偵察能力要是放在過去,也許就是個出色的地下黨,可現在是天網時代,你再能僞裝也插翅難逃。”
老姨忍不住笑着說:“我又不是土行孫,這裡高牆電網,我能逃到哪去。你說吧,我到底什麼問題,也許你提示了,我一害怕,就會全部交待出全部黑暗歷史。”
包公仍然“哼哼”的說:“就算你是孫悟空,這次你都得留下,你的問題太多了,最近有不少羣衆舉報你......”
老姨努力忍着笑:“吃瓜羣衆們都說什麼了?”
“你懂的倒不少!還有沒有一點重要崗位領導同志的威嚴,注意用詞!”
“好,一定注意,您請說。”
包公擡高聲音說:“有人舉報你男女關係不正。”
老姨吃了一驚:“什麼!說別的可以,你覺得我這個歲數還有誰會這麼不長眼?”
“自己好好想想,凡是被舉報的,一定不僅是撲風捉影,只要有,早晚會東窗事發。”包公冷眼看着老姨說。
老姨正色道:“我工資夠花,也攢了不少錢,當然我認爲是不少,大概幾十萬吧。我一不喜歡奢華生活,二不愛好化妝美容,從不去高級美容院、私人會所。也過了談情說愛的年紀了,不明白自己生活作風哪兒出問題了?”
包公打斷她說:“有人反映你和另外一個同級別男官員有私情,他姓韓,有沒有這回事!”
韓鳴飛?老姨想着這個名字無奈的笑起來,一時無語。
包公看到老姨沉默,異常興奮,以爲戳穿了老姨的秘密,立即加大問話力度,可此後老姨覺得沒必要多說,她看着手指頭,說真應該聽孟醒的,指甲塗點發亮的指甲油會更好看些。
包公一愣,生氣的說:“果然腐化墮落,身爲重要崗位領導,竟然還想着塗抹指甲油,必須好好徹查。”
有
消息說,舉報老姨的人來自警方內部,是老姨身邊的人,鹿城坊間紛紛謠傳此人上演多年忍耐無間道,手握老姨罪證,深挖了一個公安局長的罪惡,是警界英雄。
“最近一段時間一定要注意安全,似乎有人在背後盯着我們的一舉一動。”冉靜警告我說,“你之前被暴力襲擊過兩次,現在海洋集團瀕臨覆滅,肯定會垂死掙扎。你抽空找一下韓鳴飛,估計組織上很快也會調查他,讓他有個心理準備。”
“我媽肯定沒有問題,這我很清楚,但韓鳴飛在國土資源局當領導這麼多年,有沒有腐敗就不知道了。”冉靜停頓了一下後憂心忡忡地說。
“是誰舉報的老姨,有人說是她身邊的人?”我問冉靜。
冉靜看着我,又低頭沉思,猶豫着說:“陳曉說是孟醒,我想這裡邊一定有誤會。”
我心裡一沉,這怎麼可能,孟醒從來沒跟我提過。
冉靜說到孟醒舉報老姨,我纔想起來自海洋酒廠槍戰暴露銀行劫案線索,孟醒被局裡抽掉參與偵破,我和她已好幾天沒見面。
晚上好不容易約到孟醒吃飯,她只有兩個小時時間。
飯間,我顧左右而言他的冒着虛汗試探着問她:“老姨被抓了,你知道嗎?”
她正在低頭吃飯,聞言愣愣的看着飯菜好一會,然後緩緩擡頭說:“知道,不是被抓,只是接受調查。”
我點點頭又問:“他們說是你舉報她有...有違紀問題。”
孟醒放下筷子,看着我說:“不是舉報,是紀委問我王局的一些事,我照實說了。”
“你都說了什麼?你們的王局你比我瞭解,她會有男女作風問題?她和韓鳴飛的關係你比誰都清楚是怎麼回事。”我有些生氣。
孟醒咬着嘴脣說:“我沒有跟紀委說王局有生活作風問題,我只是說她可能,可能收過禮。”
“你什麼意思!老姨怎麼會收禮,你是說她受賄嗎?這是誣陷!”我大吃一驚,聲音瞬間提高。
孟醒看了我半響,聲音壓低說:“陳曉上次出事,我和王局去北京開會,濱河分局局長李偉也去了,他在北京送給王局一提茶,有人說那裡面有十萬美金。我是一個警察,當時也在現場,既然紀委問到我,我只是如實說。”
“你這是誣陷!你沒看到現金,憑什麼說老姨受賄!”我站起來繼續說,“你是看到海洋集團要完蛋,張帥被通緝,老姨是海洋犯罪集團專案組組長,你故意陷害她!海洋集團牽扯到你叔叔還有你爸爸,你就想公報私仇!”
孟醒臉色蒼白,默然無語好一會,然後她也站起來面無表情的看着我說:“我叔叔和我爸爸都是清白的,我不相信他倆會做出違法犯罪的事,請你尊重我的家人。”
我大聲說:“也請你尊重我的家人,老姨比包庇海洋集團的那些壞人更加清白。她在我心裡比誰都正直,這麼多年,她爲鹿城和警察職業做出了多大犧牲?你最清楚!”
孟醒扭頭就走,聲音哽咽着說:“你有家人,我也有家人,我爸爸和叔叔是我僅有的兩個親人,我相信他們就跟你相信王局一樣,我不想失去他們!”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那晚,我再次陷入內心矛盾掙扎中,命運有時開的玩笑看起來很惡搞,可是一點都不好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