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看我不說話,過了會他又說道,“其實說不再想她那是假的。畢竟我們在一起三年多,都曾把最青春的年華毫不保留地給了對方,也曾經那麼堅定地相信過愛情,也以爲可以牽着手就那麼一輩子走下去。可是,我們的愛情,最後還是輸給了房價,我覺得她離開我,不是她的錯,錯就錯在我在最應該給她美好生活的時候去兩手空空一無所有!你知道嗎,那時候我多希望自己是超人,可以立馬變出兩百萬,把一套嶄新豪華的房子甩在她母親的面前!雖然心裡還有些恨,但我不怪她,她有權利去追求更好的人更好的生活,我會默默祝福她的……”聽完這話,我心裡無比的沉重,我看着車窗外的夜色,感覺世界是那麼的黑暗。愛情啊!愛情啊!那是愛情啊!是多麼美好的愛情啊!可是,在房價與現實的逼迫下,它卻死了!

我知道,此刻偉偉表現得一臉堅強,但他的心一定在哭泣與流淚。因爲,我何嘗不是這樣一個悲催的人,我那麼地感同身受,那麼地深有體會!我要有車有房,纔可以去北京找林夢瑤!這雖然不是她硬逼我的,但卻是我對她的承諾,也是我覺得應該承擔起來的責任!“林夢瑤啊林夢瑤,在我成功之前,你千萬別嫁人啊,一定要等我啊,我給你車子給你房子,更給你一輩子的愛情!”我忍着心中的悲傷,心裡默默地祈禱道。夜一如既往的黑,世界也不曾對我笑過,但是我感覺自己已經走在一條通往成功的路上。我相信,路的盡頭,有鮮花,有掌聲,有林夢瑤,有愛情,有我們的幸福……

我們等了幾天,卻沒有等來好消息,各超市市長皆打電話來說,我們的薯條好吃是好吃,但是不太受學生的歡迎。我沒有放棄,覺得就算有一絲機會我也是必須抓住的,於是跟他們說,你們先把東西拿去賣,賣多少算多少,賣不完的到時退還給我們。但是他們還是以各種理由推卻了,無論我如何堅持如何求情他們依然不願意,於是我們創業之路的第一站宣告失敗了。我和偉偉有些失落,那天中午吃完飯後一直坐在西湖邊的石凳上,望着那沒有什麼風的湖面一直髮呆。良久我們才起身,然後沿着西湖往回走去,並交換了一下想法。偉偉的意思是,再到別的學校的超市看看,說也許農大比較草蛋,沒準別的學校的學生很喜歡吃這玩意。

我卻不同意,因爲我不覺得這是農大的問題,而可能是福州這座城市的問題,我想先親自去調研市場,看看市場的反應,然後再做決定。偉偉覺得我說的有道理,但是又不想去親自面對市場,因爲親身面對市場意味着要向零散消費者一個個推銷,而這是很丟面子的事。但是在我的堅持下,他最後還是同意了。我決定先把產品弄到農大最熱鬧的農大沙灘那裡去測試一下,因爲那裡小孩子多,遊客也多,這兩個消費羣體一來比較喜歡吃地方特色小吃,二來不怎麼在乎錢,生意相對來說是比較好做的。決定了之後,我們在一個星期六的早晨,帶着兩箱薯條,開着馬六,朝着農大沙灘進發了。

在車上,我對偉偉樂觀地說,就算我們每包賣五塊錢,也能一下子賣出一百包去。偉偉說他不相信,但是後面又持保留態度,說其實也有可能,畢竟這特產這裡的人很少吃過。我說,如果一天能賣五百包,每包賺兩塊錢,一天就是一千大洋啊!偉偉掩飾不住地眯笑了起來,說那樣最好不過了,以後每個週末來擺一次,一個月擺四次,就有兩千塊的收入,足足可以讓作爲房奴的他減輕很大很大的壓力!我調侃他說,再努努力,比如晚上再去天橋擺個地攤什麼的,以後兒子的尿布錢就有了。他說,先把老婆娶了再說啊,現在就想到生孩子,你要讓我崩潰嗎……

到了農大,偉偉把車子停在離沙灘最近的一處停車位,然後我們從後車廂搬出兩箱薯條,一人擡着一箱朝沙灘走去。一路上,行人紛紛朝我們投來輕蔑和嘲笑的目光,但是我不予理會,昂首挺胸闊步前行,但偉偉有些緊張,幾次差點讓薯條脫手掉在地上。過了天橋,來到沙灘,正要找個人最多的地方好好大幹一場,卻草泥馬的在沙灘入口位置碰到幾個城管。這些傢伙眼珠子比刀子還利,見我們大箱小箱地就用兇惡的語氣喝問我們是不是來擺攤的,還說如果是就趕緊走,不然他們會不客氣。我連忙說,我們不是來擺攤的,就是路過,然後跟偉偉快步朝二十幾米處的公交站那走去。

草泥馬的,又是城管!我心裡真是怒得要吃了這些狗日的王八蛋,因爲我又一次想起了在北京時我們被城管摧毀的燒烤攤!草草草,我真想殺了這些孫子!來到公交站,我氣喘吁吁地問偉偉,這沙灘不是一直沒城管的麼,怎麼今天又有了!偉偉一臉納悶,搖着頭說他也不知道!我說草,這狗日的國度,難道就不願意給我留條活路麼,動手,就把地攤擺在這了,他們來了我們就跑!偉偉有些膽怯,說你這邊擺吧,我去幫你監視城管,讓我跟他在微信上隨時保持聯繫。我說你去吧,我擺就我擺,然後我就真的擺了起來。

但是生意不太好,擺了好久都無人問津,而且那幾個草蛋的城管時不時會過來騷擾,弄得我心慌慌,無奈的我最後只得跟偉偉擡着重量一點沒變的它們悻悻地離開了這裡。走到天橋,偉偉一臉沮喪地對我說,飛陽,我真想把這一箱薯條扔了!我連忙制止,說你別扔啊,那可都是錢啊,而且是我先墊出去的錢,你不是先扔瞭然後賴賬吧!偉偉用很邪惡很鄙夷的目光狠狠瞪了我一眼,嗆了我一聲,然後就沒說話了,憤恨地朝前方走去。我們又把兩箱薯條裝回後車廂,然後又沿着來時的路悲催地離開了校園。偉偉把我送回公司,在下車的時候,惱惱地跟我說,他不幹了,這玩意真沒勁。我就是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然而並沒有說什麼,只說再說吧,路上開車小心點,然後就提着我的兩箱薯條回去了。

我理解偉偉的心情,因爲連我自己心裡都有個聲音在不停地對我說,飛陽,放棄吧,這樣掙扎是沒用的,這人的命天註定,貧或富也是冥冥之中註定的事情,你再想改變也是無濟於事的。所以,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安慰偉偉。將薯條放回屋裡,我有些疲憊地癱軟在牀上,然後盯着兩米高不到的天花板,胡思亂想着,心裡無比的煩亂。我真是感到有些累了,倒不是身體累,而是心累,那種倍感無力的累,那種無法訴說的累。我又想起了,去年我在北京,我和師傅在那裡賣燒烤,正當我們的燒烤事業蒸蒸日上,就在我們以爲我們即將觸摸到我們的夢想的時候,一波從天而降的城管把我們的這一切都摧毀了!我愛着這個國家,但有時又莫名恨這個國家……

儘管很艱難,但我並沒有放棄,也從沒想過放棄。我是個倔強的人,有時候偏偏喜歡去做一些看起來不可能的事。是的,我是個很倔強的人,這麼倔強,纔會九年過去了都只愛着一個人,纔會九年過去了還在苦苦堅守與追尋。但是,我們依然沒有怎麼找到突破口,並且隨着偉偉開始忙着自己的婚事,我們事業的進展就更加緩慢了,有時候甚至是完全停滯的狀態。我有些無奈,但也沒辦法,結婚是人生大事,你總不能讓人家別結吧。而且,有時候我還要騰出本來就很緊張的時間,去幫助偉偉做一些事情,那特產事業就是更加停滯了。準備了將近一個月,十月一號國慶節那一天,我的好兄弟,我的同鄉,我的親密戰友林翔偉同志,就在我們的祝福下,結婚了!當穿着一身西服的他攜着穿着一身紅裝的新娘子緩緩走過人羣的時候,我感覺這一切跟夢一樣。

是的,當時眼眶有點溼潤,因爲我突然感覺時間好快,曾幾何時,我們還穿着開襠褲,在鄰居家的那口池塘裡抓魚,曾幾何時,我們還騎着單車飛馳在家鄉的那條土路上,有時雙手放開就那樣很酷地高呼我們的理想,可是,一轉眼,這傢伙居然結婚了!有時候,你以爲時間還早,有時候,你以爲你還很年輕,可是,當喪鐘終於敲響的時候,你才恍然發現,你已經老了,而且你會恍然發現,很多東西已經真的離你遠去,再也追不回來……那一晚我們幾個在偉偉的丈母孃家縱情地瘋狂,我們幹了好幾箱啤酒,直到我們都有些暈乎,趴在桌上,才結束這種瘋癲的狂歡。我睡了會,然後被什麼弄醒了,而醒來的時候依然有些暈乎,而他們都還在沙發上躺着,外面的夜卻是那般的黑,我突然感到這世界無比的空洞和安靜,也突然覺得自己是那般孤獨與寂寞。我望着遠處猙獰的夜,終於是掏出手機,給已經大半年沒聯繫的同桌打去了一個電話,現在,也只有他還理解我,還願意傾聽我的心聲。

“喂,我以爲你死了,這麼久都不冒個泡!”果然,同桌雖然跟我有了些生疏,但不該曾經的本色,還是那句我熟得不能再熟的口頭禪。“路明,我好悲傷,我問你,這個世界爲什麼這麼孤獨……”我帶着醉意說道,但腦子在清風的吹拂下卻清醒無比。“你孤獨個毛啊,我這個已婚人士,才尼瑪孤獨啊!”同桌訴苦道,“以前想幹嘛幹嘛,現在想幹嘛都不能幹嘛,一分錢還要掰成兩份花!”“我只知道我很孤獨,而你,不孤獨,你有老婆陪,我他媽沒人陪,我現在想說心裡話,都只能找你,跟我要跟你搞基似的……”我苦笑道,因爲激動,因爲悲傷,聲音都有些沙啞,“你知道嗎,今天我又一個好兄弟結婚了,你知道嗎,我心裡是多麼的恐懼!”“飛陽,我不知道你這些年怎麼過的,但我知道你還在想着她,但是……”同桌說着說着,聲調低沉了下去,好像有什麼難以開口。“但是什麼?”我腦袋暈乎,也沒想那麼多,直接問道。“但是我剛聽說,林夢瑤也要結婚了……”同桌支支吾吾道,然後勸我想開點,說好女孩多的事,沒必要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是真的嗎?是真的嗎……”我震驚了,呆愣了,整個人止不住顫抖起來,最後居然怒吼一聲,將手機狠狠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