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抱着孩子往家裡趕的這段路程肖顏就在想，這次回來是大錯特錯，以爲時間能讓親人之間的嫌隙變小，卻不想這中間的鴻溝越來越大。
這個地方，這個村莊，這裡的人，她是改變不了的。
她要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裡，回家之後就開始收拾東西走人。
肖萬樹喝多了，堵在門口，打着酒嗝，“肖老二，你不該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給肖家丟臉，你爸因爲你這張老臉是丟盡了，你怎麼能做出這種敗壞名聲的事情，你……”
氣得胸腔都強烈起伏。
收拾東西的手驟是一頓，眼眶熱熱的似有東西要掉下來，“爸，既然你不相信我，我無話可說，我現在就走。”
“你走吧，肖家沒有你這樣的子孫，走了之後就永遠別再回來，就當我肖萬樹沒有你這個不孝的女兒！”
話狠情斷，將酒杯裡最後的一口酒送進喉嚨，把被子摔碎在地面上。
肖姻緣被這巨大的聲音嚇醒，熟睡的身子哆嗦了一下，用手去戳眼睛，糯糯道：“媽咪……”
“沒事，寶貝兒咱們回家，媽咪現在就帶你回家。”肖顏吸了吸鼻子，顧不得一些零碎的東西，將包掛在身上，抱着女兒就走。
到底是她錯了，肖爽的死，他們一直都在意，一直都不肯原諒她。
肖顏大步流星地下小坡，走得急，下過雨的地面滑得很，好幾次差點摔倒。
“媽咪，你還沒帶我去河裡玩兒呢，就走了嗎？”
“寶貝兒，現在污染太嚴重了，河水都不乾淨，咱們還是回家在游泳池裡玩兒吧，或者媽咪帶你去海邊，你想去哪兒媽咪都帶你去。”
“媽咪，你怎麼哭了？”
哭了嗎？
肖顏趕緊擡手揩過眼角，“媽咪沒哭，風大，沙子進眼睛了，寶貝兒你幫我吹吹唄。”
租的車就停在村頭，那一羣長舌婦此時正聚集在村頭的商店裡，對她指指點點個不停。
其中以楊二嫂最爲突出。
“瞧瞧，被我識破了，沒臉再待下去了，只能走了。”
“我真不敢相信肖老二幹得出這樣的事情，她可是大學生啊，大學生怎麼做得出這樣的事情。”
“大學生怎麼了，骨子就是sao貨，可憐了楊惠文。”
“……”
裝作沒聽見，肖顏將女兒放置在車內的兒童椅上。
“媽咪，那些人真是好討厭。”肖姻緣撅着小嘴，十分不滿地說道。
連孩子都感覺到她媽被欺負了，要是她媽還不表示一下的話，以後的威信就沒了。
“寶貝兒，你在這裡等媽咪一分鐘，媽咪去去就回來。”
“好的，媽咪加油！”
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師，爲了孩子，她一定要去撕了那些個不要臉的老婊砸。
千萬不能便宜那幫老巫婆！
肖顏本來就是火爆性格，若不是顧及父母的情面，早就和這些人撕開了，她知道此番離開必定不會在回來，不狠狠打壓一下難解心頭的怨氣。
積攢了二十幾年的怨氣，不發不行了。
看着肖顏走近，那些議論的人也沒收斂，反而是故意把話說得更大聲。
“喲~還有臉過來呢。
瞧瞧，你們瞧瞧，那走路的狐媚樣兒，擺明了是專門勾引男人的！你們可把家裡的男人看好了，別被這狐狸精給勾去了。”
“我們家老劉都ying不起來了，不怕他勾。”
“我家老王也是。”
老婦女們交頭接耳說着難堪的話，老皮臉不羞不臊，直到肖顏站楊二嫂面前站定。
“楊二嫂，剛纔你說什麼呢？能不能當着我的面兒再說一遍。”
楊二嫂捋捋自己的銀絲，傲嬌地揚着肥頭，絲毫不畏懼。
“說什麼？你剛纔聽得不夠清楚啊，那我就再重複一遍吧，我說，你這小賤蹄子，成天就知道勾引別家的男人，像你這樣的女人就該按照古時候的法子浸豬籠！”
肖顏不怒反笑，雙臂環胸，“楊二嫂你可真聽話，比我家的狗都還聽話呢，讓你重複就重複。”
“死女人，你罵我是狗。”
“誰承認我就罵誰。”
“看我今天不收拾你個小蹄子。”
“楊二嫂，誰收拾誰還不一定呢，老婊砸！”
楊二嫂正準備撐起她肥碩的身軀發起進攻，肖顏一腳將她抵在位置上，擡起手就是一巴掌招呼上去，扇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衆人當場愣住。
楊二嫂更是捂着紅腫鬆垮的臉久久沒回過神來，睚眥畢露。
“肖顏，你敢打我？有種你再打我一下試試！”
“好！”
語音剛落，揚起手不客氣地一巴掌扇過去。
“對稱一下才好看，現在順眼多了。”肖顏揚脣一笑，盛氣凌人。
她又不是軟柿子，由得這些老東西捏扁搓圓嗎？老虎不發威把她當HelloKitty呢！讓你們見識見識姑奶奶的厲害！
楊二嫂氣得冒煙兒了，捂着火辣辣的臉。
“好你個肖顏，你今天死定了。”
肖顏訕笑，吐了吐舌頭，“我不怕你，還有你們，一羣只會亂嚼舌根子的老女人，人賤自有天收，你們悠着點！”
圍觀羣衆被唬得一怔一怔的，沒有人站出來爲楊二嫂打抱不平，這村子裡的人就是這樣，欺軟怕硬，你越是敬重她她越是踩在你頭上拉屎，嚇唬嚇唬就不敢說話了。
楊二嫂叉腰，“好啊，好啊，以爲我找不到你收拾你是不是？你等着！”看樣子是要去搬救兵。
“楊二嫂你走慢點，可別崴到腳了啊，我沒時間陪你玩，先走一步。”
說完，瀟灑轉身，走回車邊。
肖姻緣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停地拍着小手，“媽咪好厲害！”
“寶貝兒，人善被人欺，這就是一個適者生存優勝劣汰的社會，你學着點，長點心，別長成瑪麗蘇白蓮花，到時候還被人說成是綠茶biao。”
小傢伙似懂非懂地點頭，繼續鼓掌。
肖顏上車，調轉車頭，頭也不回地離開這封建地方。
在鎮上倒車的時候看到了趙三兒，一隻手抱着女兒，另一隻手牽着兒子，正往鎮上的衛生院趕。
趙三兒的辛苦肖顏都知道，楊惠文離開的這兩年，他拖着生病的老孃還有兩個孩子，應付外面的風言風語，其中的艱辛很難想象。所以對之前他不反對滴血認親的事情，她也釋然了。
看趙三兒進了門診，肖顏把車停在路邊，抱着女兒進去。
“媽咪，我不要針針。”肖姻緣已經敏感地嗅到了消毒水的味道，開始不安分。
“寶貝兒的病已經好了，咱們今天不是來打針針的，媽咪來看一個朋友，看完就走。”
肖顏一直藏在拐角處，直到趙三兒一籌莫展地拿着手機下樓，她才神不知鬼不覺地找到方纔和趙三兒談話的那位醫生。
醫生的回答是，趙三兒的小女兒高燒到肺炎，需要立即住院，燒持續不退的話就得送去縣人民醫院，可是他身上只有兩百塊錢，連基本的檢查費都不夠，何況住院治療的費用，醫院有規定，儘管有醫保也必須先付款。
錢錢錢，還是錢的問題。
肖顏知道趙三兒的難處，將身上所有的現金都給了醫生，並且登記了醫院的賬戶，所有的治療費用她都包了。
怎麼說趙三兒女兒也是她乾女兒，她不可能置之不理的，只是不想讓趙三兒知道而已，他的壓力已經夠大了，不想讓他再承受輿論壓力，村裡那羣老女人真的可以用唾沫把人淹死的。
付費完，肖顏還是不放心，在醫院門口的提款機上取了些錢，放進塑料袋裡，混着一些水果讓護士幫忙給送到病房。
“請問，您是病人家屬什麼人啊？”小護士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肖顏笑答，“我是孩子她乾媽，麻煩你了，一定要把東西送到孩子她爸手上啊。”
“好的，您放心。”
幾分鐘後，籌不到錢的趙三兒焦頭爛額回到醫院，卻被告知孩子的治療費已經有人全部付清了。
女兒躺在病牀上，掛着水，小臉雪白。
兒子就訥訥地站在一旁，可憐巴巴地看着妹妹。
趙三兒問了醫生，醫生說對方讓她保密，打死都不說。
其實他心裡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只是心存愧疚而已，因爲他，她才又一次被推到了村裡的風口浪尖，被那羣老女人圍攻，還傷害了她的小女兒。
“爸，我餓了，我想吃香蕉。”
“這裡沒有香蕉，你妹還病着呢。”
“這裡有……”小玉米指着牀頭櫃上的一大包水果，香蕉蘋果，什麼都有，是他許久沒見過的新鮮模樣。
趙三兒皺眉，“那些東西哪裡來的？”
“護士姐姐送過來的，說是給妹妹和我。”
“哪個護士？有沒有跟你說其他的話？有沒有說是誰給的？”
“護士姐姐說是乾媽。”
乾媽。
果然是那善良的肖二妞，現在成熟了，都知道做好事不留名了，小的時候撿了一毛錢都要得瑟好久的。
“爸，那我可以吃香蕉了嗎？”
“吃吧，記得那是你乾媽買給你的，你和妹妹還有一個乾媽。”
肖二妞，謝謝你，趙三兒喟嘆，淚眼迷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