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醫愣了下說道,“心臟停止,腦死亡,搶救無效,我們已經盡力了,送過來的時候她是情況最嚴重的一個,能撐這麼久都是她的意志力頑強。”
情況最嚴重?
她明明看到還有很多人跟在鳳炎鳴的後面,怎麼小姨會是情況最嚴重的……
“可是她還有溫度。”
“那是因爲剛剛去世。”軍醫有些莫名地看着殷小沫,“請問她是你的……”
“不好意思,能借一步說話麼?”
在軍醫追問下去之前,北堂司打斷了他們的話,將軍醫和兩個軍人領走。
長長的走廊裡,只剩下殷小沫和躺在那兒仍有餘溫的許柔。
“小姨,你醒醒好不好?”殷小沫的手指撫摸着她的臉,“你起來,我不恨你了……”
躺在那的人沒有任何反應。
“你不是還要報仇嗎?你起來吧,我找鳳炎鳴幫你,你知道的,他很厲害的……”殷小沫一遍一遍撫摸着她的臉,低聲地喃喃,“你起來好不好,小姨……”
她真希望現在的小姨會像小時候逗弄她玩的時候突然睜開眼哈哈大笑……
小姨年輕的時候其實性格很好女人。
後來也許是被仇恨矇蔽了雙眼,也許是被那無望的時間擊敗了,才變得那麼尖酸刻薄!
可是,她不怨她,從來沒有怨過她……
她是這個世界上她僅剩下唯一的親人,哪怕她利用自己,她也是一時的生氣,一時的失望,但是她卻並不希望她死掉啊!
不……小姨沒有死……可能是她剛剛說的小姨不愛聽……總提報仇小姨肯定不愛聽……
許柔的體溫正在逐漸消失,殷小沫嚇呆了,拼命地搓着她的臉,聲音到最後成了沙啞。
“你不是說要報仇嗎?你不是說想要爲我做點什麼嗎?……那你趕緊起來吧,我不需要你做什麼,我只要你起來,起來,起來好不好……”
“你別躺着了,你跟我說話好不好……”
“連你也要拋棄我嗎?”
“你別睡了,我求求你,別睡了……”
……
北堂司從走廊那一頭走過來,就遠遠地望見殷小沫在對着許柔的屍體不斷絮絮叨叨地說着話。
北堂司走過後一手搭上她的肩膀。
“阿司,你幫我叫下醫生,她還活着的,她沒死,真的沒死。”殷小沫抓住他的手,擡起頭來,眼眶泛紅地看向他,期盼地看着他。
“沫沫,你不要這樣,我先把小姨推過去,要辦理完一套手續,我們才能把小姨的遺體領走。”北堂司心疼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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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體?”殷小沫連忙鬆開他的手,聲音沙啞地低喊,“她還沒死,還有體溫,我要帶她走,轉去別的醫院……”
“沫沫。”北堂司心有不忍,伸手握住她的雙臂,低下頭來對上她的雙眸,嗓音溫柔,“沫沫,我們不是神,小姨已經走了,你必須要接受這個現實。”
……
小姨已經走了。
小姨已經走了。
小姨已經走了。
……
殷小沫呆呆地看着他,北堂司的聲音像是魔音一般一遍一遍在她耳邊迴響着,提醒着她她最
不願意接受的事實。
殷小沫呆若木雞地站着,沒有任何反應,滿腦子都是北堂司那一句:小姨已經走了。
……
“沫沫,我會幫你處理的,你去休息一下,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話。”
北堂司關切地說道,見她不再說話,以爲她聽進去了,北堂司便推着許柔往前走去。
殷小沫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眼睜睜看着北堂司將白布重新蓋了上去,看着他一步一步走遠。
小姨……死了?
……
“沫沫,我來接你了,我們離開這個孤兒院,回家嘍……”
“沫沫,這是你小姨夫,以後我們都是一家人了,我們要開始一起生活了。”
“我那個死去的姐姐和姐夫,怎麼不把你這個拖油瓶也帶走?”
“我真後悔,當初怎麼就把你從孤兒院領了回來,就應該讓你一直呆在那裡!”
“小姨去了郊區,讓我和你說,她想爲你做點事。”
……
像是電影畫面一樣零亂重疊地閃過眼前。
他們之間最後的一次見面,小姨那樣懇求過自己:“不—我不要了,我不要了,你幫幫我,你幫幫我吧,我不要坐牢,小沫,我不要坐牢!”
……
可是她當時怎麼做的?她拒絕了。
她失望極了,她認爲小姨應該去監獄裡反省一下……
她覺得她在監獄裡纔會更安全一些……
看着北堂司走遠,那白布蓋在許柔的身上,象徵着一種死亡的顏色……
殷小沫呆呆地看着,忽然意識到,她現在是名符其實的孤兒了,這個世界上她真的只剩下自己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一切的一切,都打上了一個終結。
愛或恨都已經沒了意義,那個人不在了,她的原諒和不原諒、她的失望和不失望都毫無意義了……
“啊——”
殷小沫忽然撕心裂肺的大叫一聲,喊聲在安靜的走廊裡迴響着……
北堂司轉回頭,驚慌的向她跑過來,但是仍沒有接住倒在地上的殷小沫……
“砰—”
“沫沫!”
………
陽光明媚地照進玻璃窗內,殷小沫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陽光柔和地照在她臉上,她卻覺得刺眼。
刺眼得……讓她連睜開眼的勇氣都沒有。
“喝杯牛奶。”北堂司端了一杯牛奶走到她面前,手上的牛奶熱氣騰騰,香氣四溢。
“謝謝。”殷小沫接過牛奶感激地道,眼睛早已哭得紅腫,聲音也已嘶啞。
“你剛剛嚇到我了!”北堂司溫和地笑了笑,坐在她身旁,眼底有着如陽光一般的暖意,令人如沐春風。
……
殷小沫緊緊捧着手中的牛奶,擡眸看向北堂司,“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還有謝謝你這次陪在我身邊,幫我解決了這麼多事,不然……我不可能這麼快見快我小姨。”
哪怕只是成了一具屍體……
“你在和我見外?!”北堂司皺了皺眉,擡手撥了撥她的長髮,眼裡聚斂着濃濃的心疼,“不用道歉,不用說謝謝,看你這個樣子,我很不好受。”
“什麼時候
才能讓小姨出來?”殷小沫問道。
“起碼要三、四天,這次的事情實在很大。”
“……”殷小沫低頭喝了幾口熱氣騰騰的牛奶,一股暖流淌進冰冷的胃,卻暖和不了她的身體。
她的手腳還是一派冰冷。
“沫沫,你不要再嚇我了好不好?!。”北堂司柔聲說道。
自從認識殷小沫以來這麼多年,她從來沒見過殷小沫情緒這麼激動過……
可剛剛在走廊裡,她完全是崩潰了。
那一聲歇斯底里的喊聲很難讓人想象是從她這個纖瘦的身子裡發出的,連那兩個鐵血軍人都被震憾了。
殷小沫捧着牛奶杯的手猛地一顫,低聲而嘶啞地道,“我現在是真正的一個人了……”
鳳炎鳴還生死未卜,她突然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希望。
“你怎麼會是一個人?!”北堂司對殷小沫的說法很不認同,“你忘記了,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嗎?”
無論什麼時候,他都不會離開她!
“阿司,你要結婚了!”殷小沫說不感動的是假的!但是她不想這樣耽誤北堂司,他們之間已經不可能了,她非常清楚北堂司嘴裡說的陪伴是什麼,但是她已經不能給予他了!
“……”北堂司靜默。
“沫沫。”北堂司皺眉看着她,伸手把她拉進懷裡,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肩上,“不管我結婚與否,我都不會讓你只剩下一個人。”
不會讓你只剩下一個人……
殷小沫怔了怔,從他肩上擡起頭來,眼睛突然困倦起來,眼前的北堂司晃了晃,殷小沫強忍住睏意道,“鳳炎鳴怎麼樣了。”
由其是現在這個時候。
心裡想見他的欲~望更強烈了!
“不急,我在牛奶里加了安眠藥,你先睡會吧。”北堂司看着她困楚卻仍然執意要見鳳炎鳴的模樣說道,“你今天已經遭受太多事了,我陪你在這裡先休息一下。”
安眠藥?
她現在不需要睡覺,她還要等着知道鳳炎鳴的情況……
“不用了,我……”殷小沫想說些什麼,頭腦一陣晃暈,手連忙扶住額頭抵擋住睡意,上眼皮和下眼皮卻幾乎黏在了一塊。
“你先睡一會兒。”北堂司把她身子在沙發上放平下來。
殷小沫視線模糊地看着他,不停地拼命眨着眼睛,但頭腦裡昏昏沉沉的,如過度缺癢一般。
北堂司將一個靠枕墊到她頭上當枕頭,殷小沫一沾靠枕很快便睡過去,雙眼緊閉着,呼吸均勻……
北堂司深深地凝視着她,驀地將身上的西裝脫下來蓋到她身上,在沙發邊蹲下身來,修長白皙的手溫柔地撫過她柔軟的臉。
這張臉,他想了多少年……
北堂司低下頭在她額上印下輕輕一吻,指尖溫柔,眼裡涌過一抹得意的色彩,嗓音依舊溫和,“你睡着安靜的時候就不會總是想着鳳炎鳴了。”
……
北堂司走到一邊爲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殷小沫身旁,視線深沉地盯着她近在咫尺的睡顏,舉止優雅地端起杯子,低沉地道,“我們一步一步走,不急。”
話落,北堂司的脣邊露出一抹深深的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