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東到死的時候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魚人太君，他那一雙眼眸之中充滿了絕望、不敢置信與悲痛。
就好似一條剛剛爲主人叼來了野兔的獵犬一般，張天東的絕望已經溢出胸膛，直欲帶往黃泉。
張天東怎麼都沒有預料到，爲什麼魚人太君會這樣對自己，難道我張天東不是對海族最忠誠的人類嗎？難道我爲海族做的還不過多嗎？！爲什麼啊，太君大人？！
張天東的疑問這輩子都不會得到解答，因爲……魚人是不會回答被踩死的螞蟻的問題，任何人都不會。
對於海族來說，甚至他們都覺得張天東這樣的傻子就算是拿來做食用肉羊都是被鄙棄的，無他，只因爲其之卑劣，已經卑劣到靈魂深處，無可避免。
張天東的鮮血激活了血劍祭壇，楚天只見到有一道微弱的紅光在地面閃動，想來只要將此地所有人全部殺光，很快便能夠將整一個血劍祭壇點亮，繼而向海族發出信號。
人類之中的氣氛已經低落到了極點，所有人看着那些魚人迅速地衝過來，在衆人身邊舉起了刀斧。
此刻，只需要魚人太君一聲令下，這所有刀斧便會同時落下，屆時，這將近一萬的人類都將身首異處，成爲海族的芻狗，當場被獻祭。
感受到脖子上冰冷的刀斧，惶恐絕望的情緒在人類之間傳染髮酵，所有人都悲號出聲。
“別殺我！求求你別殺我，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別殺我……”
“天要絕我人族啊！爲什麼天風城平白會遇上這等橫禍，海族入侵，妖獸暴動，難道我們觸犯了天`怒？”
“無論如何，來人啊，救救我，我願意下輩子給他做牛做馬，我願意一輩子將他供養！救救我……”
“都怪你們！要不是你們執意逃走，我們還可以多活幾天，爲什麼，爲什麼你們這羣人要惹怒海族！”
“你們還想着自己逃跑，來啊，一起死啊，有你們陪葬，我也解恨了！”
“啊啊啊啊！我不想死啊，魚人大人，我加入你們，我也要加入海族，求求你們放了我吧！”
“……”
在生死麪前，所有人都失了理智，慌了心神。
他們哀嚎怒罵，即便他們都不知道自己該怪誰，但是他們若是不將心中的悲怨怒吼出來，他們的恐懼就無從發泄。
凡人如此，修者也不例外。
修者也是人，他們也有七情六慾，甚至他們比之於凡人還要怕死。
因爲他們擁有更多凡人難以獲得的權益和財富，他們平日裡驕縱慣了，他們還想着問鼎武道，做一方豪傑，他們更想要活下去，他們對於死亡的畏懼就更加巨大。
君不見，那些凡人也就是哀嚎兩句，那些修者直接就是跪地磕頭，淚流滿面，簡直沒有一點點顏面可言。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紅煙，此刻感受到觸及脖子的冰冷刀斧，她也不由得深吸一口氣，在生死麪前，她也沒有辦法完全冷靜下來。
然而，生命的最後一刻，紅煙卻不在執着於這眼前的生死悲慼，而是轉過頭看向楚天，她心中有句話，死之前必須得到答案。
楚天感受到紅煙看着自己， 本能的，楚天便想要再轉過頭去看別處。
然而這一次紅煙再也不給楚天躲避的機會。
“楚天！看着我！”紅煙的聲音之中帶着不可否認的強硬，就好似高高在上的女王在俯視臣子一般，而事實上，這個女人也確實是天風城幕後的女王。
楚天深深地吐了口濁氣，才緩緩轉過頭看向紅煙，“……你……不怕嗎？”
紅煙盯着楚天的眼神，與她四目相對，楚天能夠看到紅煙的眼睛之中有不可抑制的惶恐，只不過，紅煙的堅定卻又硬生生地蓋過了這一層恐懼。
凡是生靈都會對死亡有本能的恐懼，也許便只有人類才能夠以感情敵過這種本能，讓人強大的是情，讓人懦弱的，也是情。
楚天打量着紅煙的時候，紅煙也在看着楚天。
她從楚天的眼中看不到一絲絕望，更看不到一絲慌張，若是別人她只會以爲是求死之人，但是楚天的眼神卻清澈無比，就好似一個旁觀者般，對眼前的生死毫不動容。
臨死前的最後一刻，紅煙不想要再抑制心中的衝動，哪怕是這些年來培養出來的強大意志，也無法抑制她心中的衝動，她必須要說出口。
“楚天！”紅煙死死地盯着楚天，用一種幾乎咆哮的聲音道：“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楚天欲言又止，最後卻只是低下眼眸，眼中星辰墜`落，只剩下無盡的幽深與深邃。
喜歡麼？……這個問題早就有了答案。
楚天現在的心啊，就好似一個底下破了洞的瓦罐，這個曾經被人因爲廉價被背棄的瓦罐，哪怕是再多弱水注入，都會從那個被匕首刺穿的洞中流出來，不會有任何弱水能夠在這個瓦罐之中留存。
楚天每一次直視自己的內心啊，都會看到這個廉價的心，這被人揹棄，被人刺破的瓦罐便再無資格去盛弱水了。
楚天不想再受傷了啊，心傷了，便會碎掉，便再無心了。
楚天平靜地看着紅煙，用一種極爲理智而漠然的聲音道：“我……不喜歡你。”
很殘忍麼？不，不殘忍，如果楚天模棱兩可，對紅煙的傷害纔是最大的，這一點楚天太清楚了。
只要紅煙有一點理智，便不會再對楚天有任何多想，長痛不如短痛，她便可以脫離楚天，等到來日真的有人能夠再出現在她的世界之中，只有這樣，才應該是她最美好的人生，而不是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
顯然，楚天還是太看不起這個女人了。
紅煙是何許人？
一介女流能夠在天風城白手起家，風生水起，一直以來堅守自己清白，甚至未曾對男人動心，就好似千年堆積冰雪的雪山。
她若是動了心，就好似雪山傾倒，一瞬間，雪崩而下，天崩地裂，再沒有人能夠阻止。
即便，楚天已經如同一道高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