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

丁大葉面無表情地倚着兵器架子,把玩着手指冷眼旁觀一個個赤着光膀子露着大塊腱子肉的幾位鏢頭訓練着手下的鏢師。

她光桿子司令一人站在大得令人咋舌的院子裡瞧着諸位熱情澎湃地早練。滿堂春鏢局原先有十一位鏢頭,現在加了她正好十二位,何家福待她真是太好了。

何家福站在二樓上撐着欄杆往下看,見丁大葉冷冷地仰着頭看着自己,假笑着朝她點點頭,然後面無表情地回到書房,關上門。過了半響,只見書房窗戶上開了一條小縫。

正當何家福想將窗縫開得再大些,突然,面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了。他一驚,仔細一看,窗縫裡出現華麗的布紋,再擡頭,就看到管家李樓一本正經地站在窗外。他那曾經光輝歷程鐫刻的皺紋每一條都帶着淡淡的興味,含笑地看着他。

何家福輕咳,直起腰來,故作鎮靜地打開窗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朝着李樓道,“今天天氣確實很好。”

李樓輕笑,“公子說得是。”

何家福一臉平靜地問,“最近的那個丁總鏢頭幹得怎麼樣?”

李樓淡淡微笑道,“好。”

何家福挑了挑眉,含笑道,“那就好,”他頓了頓在心裡想,李管家是隻老狐狸,又笑道,“那李叔還有什麼事情嗎?”

“用午膳的時間到了,”李樓欠了欠身,“老身就先退下了。”說完,腳步聲漸漸遠去。

何家福正準備下樓,拐彎角迎面撞上一個人直直地衝進他的懷裡,一把細骨頭鉻得他胸口疼,他剛一低頭,懷裡的人一擡頭又直直地撞在他下巴上,頓時眼冒金星,何家福摸着被撞痛的胸口假笑道,“原是丁鏢頭。”

丁大葉看着他,何家福見她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中不禁一動。

丁大葉嘴脣動了幾動,仍是欲言又止,何家福含笑看着她,“丁鏢頭有什麼話儘管說吧。”

丁大葉道,“我能自己招一兩個鏢師嗎?”

何家福笑道,“這次本想招兩個鏢師,招了你一個,還有一個名額,你若招到就歸你手下。”

丁大葉站在鏢局大門口,背挺得直直的,下巴昂得高高的,幾個家僕跟在她的身後,真是雄赳赳氣昂昂,士氣十足。她讓家丁將招人的告示帖子鏢局門口最顯眼的地方。然後就目不轉睛地看着大門口,等着有人進來應聘。

丁大葉坐在門後的小假山上,一壺龍井喝喝,一碟小花生伴伴,就這麼一下午過了。她本來就很閒,自打她當了鏢頭已經很久沒人讓她幹活了,她感覺自己就像是這滿堂春裡一縷幽魂,誰都知道她的存在,誰都看得見她的身影,就是一律假裝看不見她。衆鏢頭如是,衆鏢師如是,何家福如是,只有管家李樓和藹可親,見她都主動點點頭微笑下。

第七天,終於有個又瘦又高的年輕人在家丁的帶領下走了進來。此時丁大葉正縮在假山後睡午覺,其他的鏢頭要不出去走鏢要不就是嘿嘿哈哈地在同自己的鏢師練功。那瘦高年輕人眉毛淺淺的微垂,眼睛小小的眯得看不見一條縫,身上披着一件紫色長袍,正胸口處縫着一朵燦爛綻放的牡丹花。

丁大葉懶懶地撐着下巴看着這個年輕人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那年輕人怯生生地看着她,用小姑娘般細細柔柔聲音道,“我叫方詩詩。”

丁大葉輕咳了聲看着方詩詩。

方詩詩稍稍含羞道,“我父親連生了六個兒子,他與我母親只想要個女兒,所以心中想着我母親生的第七個孩子是個女兒,就先取了個女孩兒的名字,沒想到我母親生下來的仍然是個兒子。”

丁大葉道,“你知道你的鏢頭也就是我是個女人嗎?”

方詩詩掩面道,“我自然是知道,”媚眼瞥了下丁大葉,“我討厭男人汗臭味,所以我纔來應聘當你的手下。”

丁大葉嘴角輕輕抽搐了下,“你爲什麼要做鏢師?”

方詩詩格格笑道,“因爲做鏢師又男人又氣派,他們都笑話我說我是娘娘腔,所以我就應聘鏢師,我要做個真正的男人給他們看看!”

丁大葉又道,“功夫如何?”

方詩詩嗯地嬌羞道,“人家更喜歡針線女工,”甩了甩翹臀,“我們方家是名劍世家,我自小也練過幾年劍的。”說着從袖子裡拔出一把鑲滿了珍珠軟玉的匕首,金光燦燦漂亮非凡。

丁大葉扶額,手遮面低聲問身邊的家僕,“外面還有人應聘嗎?”

身邊的家僕輕聲道,“這幾天都沒人,今天最後截止日,只有這位了。”

丁大葉立馬站起來緊緊握住方詩詩的手道,“方詩詩鏢師,歡迎你!”

第二天清晨,又是一個美好日子。陽光依舊是那樣的燦爛,微風依舊是那樣的輕柔。

丁大葉依舊面無表情地倚着兵器架子,把玩着手指冷眼旁觀一個個赤着光膀子露着大塊腱子肉的幾位鏢頭訓練着手下的鏢師,她仍然是光桿子司令一人站在大得令人咋舌的院子裡瞧着諸位熱情澎湃地早練。

方詩詩頭頂着一方帕子躲在樹蔭下,一臉春心蕩漾地看着場子上正赤膊晨練的衆漢子們,不時地朝着那些肌肉漢子們搖搖手帕,不時地歡呼幾聲。丁大葉深深地吸了口氣,努力地平息着自己的情緒。

這時,丁大葉無聊地一擡頭,正正好看到二樓的何家福靠着欄杆正朝這裡看來,兩人目光相聚,何家福難得朝她淡淡微笑。丁大葉只得勉強也朝着他微笑了下。她直了直身子朝着方詩詩走去,努力地做到最和善最親切的笑容溫柔地看着方詩詩,只是這笑容看上去太僵硬太不自然太刻意,“我們該晨練了。”

方詩詩甩甩帕子扇扇臉,笑嘻嘻地看着她的眼睛,“不行,現在外面太陽那麼大,會曬黑我的臉的。”他說着拍拍自己的臉,“我可不想像你這樣,瞧瞧,你的皮膚多麼粗糙,可憐的人兒,嘖嘖。”

丁大葉猛地回頭,一口氣深吸,待平息了情緒她又回過身和藹地對方詩詩道,“若是我們不鼓足精神做點氣勢出來,託鏢人就不願意請我們的。”

方詩詩用小鹿般純淨地眼睛看着她,丁大葉正以爲自己說動了他,只聽方詩詩緩緩的,冷冷的,固執道,“我會曬黑的。”

丁大葉搖搖晃晃地朝回走,突然覺得自己今天很不舒服。

她知道自己現在是整個鏢局的眼中釘,知道自己最近一趟鏢都沒接到,知道若是自己請假肯定又要遭白眼了。但是她怕自己再待下去就要把方詩詩掐死。

何家福很意外丁大葉會主動來找他,“找我什麼事?”白皙瑩玉的雙手交疊撐着精緻的下巴,“難道你又要招鏢師?這可不行。”

丁大葉搖搖頭,“我不要再招什麼鏢師了,”她低着頭喃喃道,“我要請假。”

何家福長長地“咦”了聲,他故作聽不見,“啊,你說什麼?”

丁大葉含糊不清道,“我要請假。”

何家福探着臉一臉疑惑地看着她。

丁大葉只感覺內心的一根弦蹭地崩裂了,冷冷地看着何家福。“我要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