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接下來的三天,梨砂覺得自己成爲了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克倫威爾真的是個很完美的愛人,他高大而英俊,幽默風趣又不失莊重,出身清白還是戰神殿騎士以及大劍師,而且,最最重要的,克倫威爾對她可以說得上是體貼入微,每天早上起來時,克倫威爾會微笑着爲她梳理她那長長的淡栗色頭髮,然後拉着她的手,引領她遊覽伊迪斯城的各處名勝古蹟。“我想嫁給他”,這三個字第一次在梨砂二十七歲的心靈中第一次佔據了重要的地位。

夜晚又一次來臨了,月亮女神費德喇喀得奧莎又一次讓她的光輝灑滿大地時,在又一次瘋狂而甜蜜的活動之後,梨砂躺在克倫威爾的懷裡,閉着眼睛,攥着一縷髮絲在口中抿溼,慢慢地輕輕地在他結實的胸膛上畫着一個個的小圓圈。

良久,克倫威爾打破了房中的寂靜:“梨砂,”

“嗯,”

“還有四天我們就要去對付惡龍德塔朗梵泰庫羅荼了,你害怕嗎?”

“嗯,”回答他的,依然是一聲淡淡的似有似無的嬌懶的鼻音。

克倫威爾笑了,把女槍兵摟得更緊,颳着她的鼻尖問道:“我問你,你害怕嗎?”

梨砂就像一隻貓那樣,更緊地縮進他的懷裡,緊緊地用手和腳纏繞着他,呢喃說道:“不怕,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真的?”克倫威爾一翻身,把她壓在身下,目光灼灼地看着女槍兵的眼睛。“是的,我的克爾,我愛你,我是如此地愛你,只要和你在一起,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讓我懼怕。”梨砂毫不猶豫地回視着,眼睛裡除了柔情,還有的,就是激情的烈焰,“再愛我一次吧,克爾,來吧……”

“梨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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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砂!”一個令人討厭的聲音非常不合時宜地在院落中響起來,“梨砂,你在哪裡,快出現,我找你有事!”

是萊克斯,那個已經消失了整整三天的搭檔,梨砂幾乎都已經認定他拿了那麼一大筆錢後會永遠從自己面前消失了,至少也會消失很長一段時間,那時她已經象傳說中的勇士們那樣消滅了惡龍德塔朗梵泰庫羅荼,和自己的愛人一起開始過着無憂無慮的生活了,但是,爲什麼壞蛋總是在關鍵時刻出現啊。

“梨砂,我的好搭檔,最勇敢的同伴,你在哪裡?我有急事找你!”梨砂的抱怨和詛咒對冒牌高級魔法師看來沒有起到絲毫作用,該死的呼喊繼續在院落中迴盪,她可以肯定,萊克斯一定知道自己和克倫威爾在一起,但是他還是依然決然地假裝不知道,這個混蛋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嗎?要是把同一院落中其他人吵醒了怎麼辦?

梨砂胡亂裹了一件睡袍打開了房門,立刻就氣不打一處來,那混蛋正站在院落的正揹負着雙手在院落的正中亂叫一氣,昂着頭眯着眼睛,那件智慧之心的魔法師長袍已經不見了,現在他身上是一件不知道從哪裡揀來的祭司袍,腰間胡亂地紮了條看起來很耀眼的劍士腰帶,上面似乎還有些圖案和文字,不過和他的那骯髒的衣服可實在不配。從側面看去萊克斯那略顯消瘦的面頰還是挺有英氣的,要是他嘴裡不再高一聲低一聲地嚎叫,梨砂也不能不承認,其實萊克斯。道爾這個傢伙還是能吸引一些虛榮的女人的。

“你來幹什麼?錢花完了?”深知搭檔醜惡一面的女槍兵冷冷地問道,不是身上精光,一般情況下萊克斯絕對不會半夜找自己,如果不幸遇見的話,那他基本上都是爲了錢----酒錢或者給女人的錢。

萊克斯臉上露出尷尬的笑容,現在梨砂的新朋友們陸陸續續都走出房間,他臉皮再厚也有些掛不住了。“不,不是的,我只是手氣實在太背……”他抿了抿嘴脣,似乎是在考慮怎麼說下去。“但是我來找你可不是爲了錢,嗯,是這樣的,有件很重要的急事,我們得馬上走,晚了怕來不及了!”他的眼神突然在梨砂的身後凝住,梨砂可以感覺到克倫威爾站在她的背後。

“有什麼主要的事情非要半夜離開啊,萊克斯祭司?”克倫威爾的聲音重重地落在“祭司”這個詞上。另外一邊,魔族戰士貝拉吉抱着肩膀哈哈大笑說道:“是啊,‘背離者’萊克斯,‘邪惡之人’萊克斯,還是該稱呼你‘祭司萊克斯’?真有本事啊,你居然還有臉來這裡?”曾經和萊克斯一起呆過的人都大笑起來,除了詛咒魔法師古德奧森,他緊緊地捏着手中長長的魔法杖,本來就毫無表情的臉上猶如被一層冰覆蓋了,死死地盯着萊克斯。

萊克斯的脊背突然變得僵直了,他深深地凝視了梨砂一眼,這才慢慢轉身,一個一個人挨個看過去。“貝拉吉,好久不見了;維克多老師,您也在啊,這麼多年沒看見您,你還是沒變啊;利普蘭德騎士大人,你好;達馬蘇斯老兄,你也在這裡啊;喲,費德兄弟,有十年沒看見你了,你還在教廷幹嗎?都裹上高級修士腰帶了?看來下一任大主教裡一定有你的位置。都是老朋友啊,看來我還真沒有來錯地方。”他臉上掛着僵硬的微笑,和每個認識的人打着招呼,雖然已經過去這麼多年,每個人都有或多或少的變化,但是他還是一口就喊出每個他認識的人的名字。最後,他看見了古德奧森,現在連僵硬死板的微笑都從他臉上消失了。“古德奧森老師也在啊,看來,我是來錯地方了。你們是來追捕我的嗎?”

沒有一個人回答他的話,但是有時沉默也是一種回答。古德奧森緊緊抓住細長法杖的手指關節已經變得蒼白,平時冷漠的眼神也浮現出詭異的火焰,某種不知名的物質在他的周圍慢慢地開始聚集,矮瘦的詛咒魔法師逐漸隱入黑色的霧中。

看見他這樣,萊克斯這次反而露出了成心的笑意,在傭兵和冒險者這個行當裡有條不成文的規矩:當同伴的朋友來探望時,哪怕你和他有天大的仇恨,你也必須忍耐而不能動手,這是對同伴應有禮貌。他是來找梨砂的,而梨砂現在似乎已經是他們的一員了,要是動手可不符合傳統,而且,古德奧森還是位德高望重的老魔法師。

“梨砂,我來不是爲了錢,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說,”他的手還是伸進了懷裡,那裡有個瞬息移動的卷軸,要是他們對自己有什麼不利的話,它可以在眨眼間把自己移動兩百步以外的任何一塊空地上,接着說道:“現在我們就得走,離開伊迪斯,我接了件很賺錢的活,詳細的情況我路上慢慢告訴你。”

梨砂皺着眉頭看着萊克斯,從他焦急的神情看倒不像是在說假話,再說萊克斯也從來沒有撒謊的前科,不過,他從來也沒有接過哪怕是一單生意呀。“什麼事啊,不能在這裡說麼?”她拉了拉有些暴露的睡袍,遮住雪白的胸口。

萊克斯輕輕咬着自己的嘴脣,目光在梨砂身上轉了幾轉,又移到克倫威爾身上,然後再轉回梨砂,咂舌說道:“可以在這裡說,不過……”他似乎下了決心,毅然道,“就在明天早上日出後,伊迪斯城將陷入一場浩劫,屆時所有伊迪斯城內的人,都會被戰神憤怒的火焰吞噬。所以,我們現在就得準備走,早上城門一開就走,沒有時間耽擱了。”

所有人都被他這石破天驚的預言震住了,半天才回過神。“你有什麼證據,萊克斯?憑什麼說伊迪斯將被戰神毀滅?”費德修士是第一個提出疑問的人,教會爲了這次屠龍行動已經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實在不能在這個時候出現任何的紕漏;而他,不僅是冒險隊的成員,還是教會的特使,他要對教會的利益負責。

達馬蘇斯則問了另外一個問題。“誰會來滅亡伊迪斯?是佛繼拿王國還是北方的蠻族?伊迪斯可是宣佈永遠中立的公國,任何對它的入侵都將被教會譴責並受到衆神的詛咒的!”貝拉吉放肆地哈哈大笑道:“萊克斯,你是不是看梨砂和克倫威爾在一起不順眼,故意來搗亂的吧?你就承認也沒有什麼,哈哈哈哈。說不定,你神奇的預言是來自和你睡在一起的**吧。”

對於貝拉吉的挑釁,萊克斯連廢話都沒有,徑直說道:“是蠻族!他們可不是教會的虔誠信徒。至於我怎麼知道的,沒有必要告訴你們。梨砂,跟我走嗎?要是日出前不走,也許永遠都無法離開伊迪斯。”他的目光中忽然流露出一種深深的哀傷,對着自己的搭檔說道:“你會和我離開這裡嗎,梨砂?”

他還沒有說完好幾個人都大笑起來,貝拉吉大聲說道:“真正是怪事呀,萊克斯祭司,你居然預見到蠻族要佔領伊迪斯,哈哈哈哈哈,我可從來都不知道你還是一位預言師,哈哈哈哈哈哈……”“是啊,”利普蘭德補充道,“蠻族已經被驅趕出瀚海六七十年了,怎麼可能再來?再說,伊迪斯是幾百年前就宣佈中立的公國,在佛繼拿和蠻族的幾百年戰爭中雙方從來都沒真正入侵過伊迪斯,你是說蠻族人瘋了嗎?還是你瘋了,‘背離者’萊克斯?”

萊克斯對他們的嘲笑充耳不聞,只是看着梨砂。梨砂抿着嘴脣沒有回答,她感到克倫威爾就站在她的背後,隔着薄薄的睡袍她可以覺察到他的體溫,而他那雙強悍粗糙的手掌,輕輕地搭在自己的肩頭,她忽然想到剛纔克倫威爾說的話,“殺了惡龍德塔朗梵泰庫羅荼,我的小公主梨砂,你就和我回我的家鄉奴舍爾吧,我們回去買座莊園,再也不用在大陸上流浪了”,女槍兵猶疑的心堅定了。

“原諒我,萊克斯,我現在不能和你一起了,我現在有了新的朋友。”

萊克斯的臉上掠過一絲難以遏制的失望,似乎還有一種梨砂琢磨不定的情感,更象是一種深深的憐憫和悲哀,她猜不出。“好吧,那麼,我就一個人走了,你,”他頓了頓,說道,“你們要是沒有什麼事的話,最好也馬上離開伊迪斯,也許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就已經逃不掉了。”他慢慢地向門口走去,孤單的背影在月光的映照下,在地上拖得長長的。梨砂忽然想到一種辦法,也許這樣不但能化解萊克斯和古德奧森的恩怨,她激動地說道:“萊克斯,加入我們吧,我們一起去和惡龍德塔朗梵泰庫羅荼戰鬥,好麼?”

“不行!”幾個人異口同聲地斷然否定了她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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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克斯,這個三年來和自己幾乎是形影不離的夥伴終於還是一個人孤寂地走了,只留下了一句話,“梨砂,要是你想找我,就去馬崍城吧,我去那裡了”。想着過去和這個半吊子祭司(加半吊子弓箭手)在一起的日子,雖然很貧乏潦倒,而且幾乎所有掙錢的事情都是自己一個人在幹,但是她自己都不能否認,正是這段時光讓她從一個普通的目速爾槍兵迅速成長起來,萊克斯無論怎樣混蛋,她都不能否認他非常善於幫助人排解心中的苦悶和憂愁(這似乎也是他在教會裡學到的唯一的東西:傾聽)。

夜已經很深了,但是梨砂卻瞪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房頂,在她的身邊,克倫威爾正象個孩子一樣含着自己的手指憨然入夢,他的睡像可真的是很難看啊。管它啦,她告訴自己,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去把品羅格山的惡龍宰了,然後和心愛的人一起回他的家鄉當個富有的莊園女主人,然後和克倫威爾生一羣可愛的小寶寶;到底生幾個好哩;要是生四個五個的話,該要幾個男孩幾個女孩哩?帶着這個疑問,梨砂也漸漸進入了夢鄉。模模糊糊中,她似乎聽見那兩個烏禿族法師在爭吵什麼,哎呀,現在的人真是的……都這麼晚了還吵什麼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