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正當上官修遠準備講述的時候,金無望卻突然站了起來,道,“我出去走走。
”
說完也不等我們迴應,直接從窗口躍了出去,於蝶自然也隨即跟了出去。
“小姐,要不要派人跟着——”上官修遠迅速地掠到窗口,看着金無望似慢而快、瞬間就已在數丈之外的身影。
我微嘆了口氣,道:“不用了,你繼續說吧。
”
金無望實在是太聰明瞭,一眼就看穿我故意不對他避嫌的深意,看來他的心現在還是向着快樂王的,想要爭取他,不容易啊!
“原來是這樣!”
聽完了上官修遠的敘述,我這才明白當初白飛飛怎麼會有機會讓修君帶他離開鄭州,原來她竟是利用了修遠關心我的弱點,採用了調虎離山之計,並且爲了安撫修遠,故意在每離開一個地方五天後,纔將修君寫給修遠的平安信寄出去,致使修君出事後許多天後修遠才覺出不正常。
後來修遠在路上遇到回鄭州的五哥他們,才知道大家離開晉城沒幾天後,白飛飛就再次地被色使“抓”走。
修遠從五哥那裡聽說我曾和白飛飛長談過後,覺得白飛飛不是那麼容易妥協的女人,怕她還要另外的陰謀,因此一路快馬加鞭,自作主張地趕到興隆山。
我道:“這麼說,白飛飛此刻應該已經在快活林了?”
上官修遠回道:“是,四天前就已經在了。
”
我微微皺了下眉。
道:“那快樂王來了幾天了?”
上官修遠道:“剛好三天,他剛到快活林就去見了白飛飛,見了之後立即命下屬去蘭州採購最美的鮮花回來裝飾白飛飛地房間,不僅如此,還吩咐白飛飛所有的吃穿用度都必須是最好的,俱聞所費花銷已在十數萬黃金之上。
還有,快樂王還幾乎將蘭州城最好的補品都一掃而空。
原因就是因爲新美人由於來時一路顛簸,再加上水土不服而一直臥病在牀。
病體虛弱。
爲此,快樂王甚至還遷怒親自奉獻美女的色使,以護送白飛飛不周爲名處以暗室禁閉之罰。
”
“看來這個快樂王還真被白飛飛給迷住了啊!數萬兩黃金用在一個女人身上,他還真拿的出來?簡直就是浪費!”
熊貓兒在一旁不以爲意地搖頭道。
他看了看金無望躍走的窗戶,突然嘆了口氣,“我一直以爲作爲快樂王地財使,金無望必定威風的狠。
直至今日我方纔覺得他非但不威風,而且還相當可憐。
你們看,他在外面拼死拼活地爲快樂王四處尋找財富,維持快樂王乃至整個陣營地龐大開銷,但快樂王花起錢來卻可能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可他居然還對這樣的一個主子盡心盡責,就連快樂王懷疑他背叛,他還要回去送死!唉。
我真不知道該說我是更加佩服他了,還是該覺得他活的太悲哀。
”
“貓兒說的對,其實倘若不問立場,金無望和仁義山莊的冷二先生兩人,倒可算是同一類人,都無法不令人敬佩。
”沈浪透過窗棱看着遠山。
微笑中含着一絲感嘆。
熊貓兒愣道:“這我可就不明白了,他和冷二先生怎麼能算是同一類人?”
“怎麼不能算啊?”我也嘆道,“沈浪說的對,如果不問各自的立場,他們地性情和忠心確實極其相似,只因第一,他們收斂錢財都不是爲了自己開銷,金無望四處尋寶爲的是快樂王,冷二先生一年四季都在外經營生意,爲的卻是維持仁義山莊的除惡揚善的開支。
第二。
他們雖然身負萬貫財富。
完全有讓自己過的舒服些,但實際上他們的生活卻都過得極其樸素貧瘠。
貓大哥。
金無望的樣子你已見過,你可曾注意到他常年都是一身灰衣,從不着綾羅綢緞?而那冷二先生,其實,實際年齡纔不過才四十多歲,可是在旁人眼中,他卻已是個六十有餘地窮酸老頭,平時裡吝嗇地連稍微好一點的茶葉都捨不得給買。
他們如此苛刻自己只爲了節省一點銀子,難道還不是同類人麼?”
“這兩個人簡直就是瘋子,我熊貓兒平時雖然也從不在意身上有多少銀子,可是每次搞到一些不義之財的時候,我是絕對會毫不猶豫地給自己留先點酒錢的。
要我爲了別人把自己逼迫到那種地步,連好酒都捨不得買,這種傻事,我纔不幹呢!”熊貓兒喃喃自語地道,直聽得目瞪口呆,突然又跳了起來,“他雖然是快樂王的人,可就衝着他這一點,等會他回來時,我熊貓兒也一定要再敬他三杯。
”
熊貓兒這一句“他雖然是快樂王的人”,頓時又將我地心情又悶低了幾分,該用什麼方法才能留住金無望,不讓他去送死呢?
“沈浪?你有沒有什麼好法子,不讓他回去?”想了半日沒想到好主意,我不由地有些沮喪,期待地看向沈浪,卻見他只回我以一個淡淡的苦笑,想說服愚忠的金無望,談何容易?
“照我說,到了明日,我們乾脆把他綁在屋裡,不讓他回去見快樂王。
”熊貓兒洪聲道。
沈浪搖頭道:“我們可以困住他的人,卻捆不住他的心,難道我們還能綁他一輩子不成?”
熊貓兒道:“何必要一輩子?等我們消滅了快樂王,再放開他也就是了。
”
沈浪道:“金兄他受快樂王救命兼授藝之恩,如果我們殺了快樂王,他怎可能不找我們報仇?到時候,你又何以自處?”
熊貓兒頭大地猛捶了下桌子,道:“說也說不服。
綁也綁不得,難道到了明日黃昏,我們就眼睜睜地看着他回去送死不成?那這世上豈非又少了個英雄?”
沈浪黯然不語,忽又微笑了起來,笑容之中充滿了自信:“現在沒有辦法不代表一直都沒有辦法,此刻距離明日黃昏還足足有十三四個時辰,我們何必先自認命。
說不定到了晚上就會想發法子來的。
”
“對,還有一整日地時間呢。
絕不能就這樣輕易放棄。
”我也打起精神來,“不如我們先討論一下接下來該怎麼對付王雲夢吧?”兩次三番地栽在她手裡,還差點沒命回來,這種恥辱我可不想再品嚐一次,如今也該我們反擊的時候了。
* * * *
“叮——”我們正在仔細地討論分析當前的形勢,屋外突然一聲脆響,
“小姐。
金無望回來了!”上官修遠立即警覺地示意道。
“金大哥,於姐姐呢?”片刻之後,金無望果然就緩緩地走了進來,我往他身後看了又看,“你們吵架了?”
“——”金無望彷彿是沒聽到我的問話一般,仍擺着一副撲克臉徑直地往裡屋走去。
“我們出去找找她吧!”我疑惑地瞧了瞧金無望,本能地覺得他們中間必定有事情發生,低聲地跟沈浪道。
“不用找了。
她走了!”金無望冷冷地聲音從屋內傳出來。
“怎麼走了?”我訝然地衝進他地房間,瞪着金無望,“金大哥,你把她趕走了?”
我和蝶相處的時間雖然不多,可是於蝶是個脾氣很直地女孩子,性子又固執。
像她這樣的女孩子,連死都不怕,也要跟着金無望,是絕不會被金地幾句冷言冷語給罵跑的,除非金無望說了極其難聽的話,傷了她的心,否則她一定不會離開的。
“她本就不該留下。
”金無望仍然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你——”我差點氣結,沒想到這一世沈浪沒有趕我,金無望倒趕起於蝶來了!於蝶愛他,這點大家都很明白。
可這個冰冷木頭!他居然能忍得下心。
真是氣死我了,我挫敗地跺了一下腳。
惱道:“你要趕走她,也要看時候看地方,這裡四面都是山,再過一會太陽就下山了,到時候你讓她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孩子,上哪裡去安身?”
金無望卻彷彿沒聽見我地話一般,只是面着牆一動不動地坐着。
“你不去找,我去!”我賭氣地離開房間,立即吩咐上官修遠安排人手,去四處尋找。
原本我也要去,可是上官修遠卻執意不肯,非讓我留在屋內養傷不可。
我想於蝶一時可能也走不遠,而且她也不大可能真捨得下金無望,說不定氣過了之後又會回來,便點點頭同意了。
可是半個時辰快過去了,太陽即將下山,派出去的人卻都說沒有見到於蝶,黃昏一過,夜幕就會馬上降臨,到時候找人必定更加困難。
“沈浪,你說於姐姐她不會出事吧?”我皺着眉看了看金無望的屋子,心中突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忐忑不安地道,“這裡畢竟是興隆山啊,要是她不小心遇上雲夢仙子,那怎麼辦?”
“事情不會那麼巧吧?”熊貓兒接口道,“再說那賊婆娘又不認識於姑娘,興隆山這麼大,說不定於姑娘只是因爲生某人的氣,才故意躲了起來。
”
“我出去找找吧!”沈浪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長身而起。
“我和你一塊去。
”我也站了起來。
“那索性大家都一起去,找回來也好開晚飯!”熊貓兒大大咧咧地開玩笑道。
“小心!”我正要舉步,沈浪突然飛快地拉了我一把,只聽“嗽”地一聲急勁的破空聲,一根羽箭飛窗射入,直直地釘入樑柱中,白尾紅點的羽尖猶在急顫個不停,箭身則穿着一張白底紅字的條子。
我們剛剛上前一步,準備取下那紙條,裡面地金無望已飛快地衝了出來,一見那煎翎面色頓變,再看那顯然以鮮血寫成的紙條,面色更是煞白。
“東邊三裡坡,背叛之懲戒!”
我還沒念完,眼前灰影一閃,金無望已在屋外數丈,我和沈浪、熊貓兒對視了一眼,忙跟着急掠而出。
當我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山坡的時候,夕陽正收起最後一絲餘輝,跌入羣山之中,只留下一片豔紅的晚霞和四周氳起的暮靄。
殘陽如血!我一直到此刻才理解這四個字所代表地無盡含義!
灰褐色的岩石上,半跪着一條灰色的身影,這道不論在何種艱難的情況下都保持着挺直的背影,如今卻彷彿被生生地折斷一般,彎伏着撐在那道平躺在巖上的人體之上,他的袍角覆蓋處,有數條血跡順着岩石的紋路蜿蜒而下,染紅了巖上的苔蘚。
我不可置信地掩住了口,一步步地走進那兩道身影。
天哪,地上那個衣不敷體、滿身血跡,如同一個被攪碎又扔進血泊中的破碎娃娃,是那個面色冷如冰霜,對誰都不假以顏色、但內心卻如裂火地於蝶嗎?
金無望沒動,我也沒動,熊貓兒也怔住了,沒有人能想象出眼前地悲慘景象。
可沈浪卻動了,他掠了過去,但剛蹲下就被一股強烈的掌風給拂開,金無望地一身灰衣如被風鼓,無風自動,周身都散發着無比冷裂的氣息,沒有人懷疑倘若再接近於蝶一步,就會遭到最可怕的下場。
但沈浪沒有退縮,他只是冷靜地問了一句:“你想不想讓她活下去?”
金無望猛地擡頭,雙目暴射出逼人的光芒,鋒利而殘酷,如同一隻受傷的猛獸。
“要是我沒有猜錯,她應該還有最後一口氣,要救,就得趁早!”沈浪彷彿全然無見他的怒火,繼續理智地提醒。
金無望立刻緊抓住於蝶的一隻手,就要輸送真力,卻被沈浪一掌拍開。
“她傷的太重,現在萬萬不能輸真氣,必須想辦法先止住她的血才行。
”沈浪落指如虛影,剎那間已點了於蝶周身全部穴道,快速地道,“上官兄,麻煩先去準備熱水傷藥,大家來幫忙,將於姑娘小心地平移到屋裡,記得不要晃動她的脊背。
”
“好!”我忙咬牙忍住心裡的悲傷,輕輕地和大家一起托起於蝶浴血的身子,快而穩地向據點奔去。
“七七,轉魂丹還有沒有?”始終閉着眼睛一動也不動地於蝶擡進屋裡,看着她那一身的傷和血跡,沈浪凝重地問道。
“全被王憐花給收去了。
”我恨聲地道,如果轉魂丹在這裡,就算是死去的人都有可能救活,可現在——
“那先換下她這身衣服,把傷口包紮好再說。
”沈浪當機立斷地道,“七七,你來吧!”
“好。
”我立即拿起一旁的剪刀,準備剪開於蝶那身粘在皮膚上的血衣。
“我來。
”一直都沒開口的金無望突然沙啞地道,拿起另一把剪刀,聲音雖顫抖,手卻穩穩地提起了一片衣服,唰地一刀剪了下去。
“那我幫你,兩個人總快一點!”我生怕金無望會反對,忙急快地解釋道。
房間裡立時被拉起一道帷幕,沈浪和熊貓兒、上官修遠等人就在帷幕外準備着療傷的物品,而我則和金無望協力脫去於蝶的一身血衣,清洗傷口,並以最快的速度敷上傷藥,整個過程中,於蝶始終了無生氣地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濃密的睫毛平靜地連一絲兒的輕顫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