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我們便離開了興隆山。
浩浩蕩蕩的車馬隊馳出快活林,經過一道轉彎處的時候,我忍不住撩起車簾回頭觀望了一眼這座埋藏了無數驚心動魄的園林。
經過整修後的快活林較之先前,更增加了幾分精美和清雅,想想快樂王只爲一個暫時的逗留之地就不惜耗費巨資的闊氣手筆,我不禁微微冷笑,他的生活一向豪奢,就是有再多的財富,也經不起他這樣的揮霍吧?更何況他還要籌備進攻中原的物資,也難怪他會那麼看重我的背景了。
目光回收處,只見已恢復黑色裝束、四騎並排的長隊的尾端還隱在密林之中,看情景這隊伍至少也有兩三里長。
前行在山麓中的隊伍,行列依舊十分井然,一路之上,無絲毫喧譁之音,只有轆轆的車輪聲和相當整齊的馬蹄聲,震徹着沿途經過的每一道山坡壑谷,不可不謂之壯觀。
下山後,隊伍的行進速度便開始加速。
從收拾行李,到上馬車,雖然一直都沒人告訴過我目的地是何處,不過根據原著看來,快樂王的巢穴應該還是在關外羅布泊湖以西的樓蘭舊地。
而從蘭州至玉門關,至少也有兩千裡以上的路程,玉門關再至樓蘭的路上更是出處處大漠戈壁,荒涼難行。
路途既遙,時間又緊之下,便唯有加快行程了,每日幾乎都是到了子時初,方纔停車紮營。
西部的日出和日落原本就比江南中原遲上一個時辰左右,戌時末初天才全黑。
記得第一日走下馬車時,圓而亮地明月已高懸在純淨的蒼穹之中。
我的起居飲食還是由伊人和憐兒照顧,每日基本上都在寬敞精美、抗震力相當不錯的馬車裡度過,這雖是優待,卻也是變相的軟禁。
同樣是再次踏上旅途,同樣是在馬車上度過一個又一個的白日,可此刻的心境和往日卻是天壤之別了。
也許是爲了顧及我地情緒。
也或許是爲了防止中原人士和一直未再露面的王雲夢有所動作,放心不下之餘纔要親自部署隊伍地安全。
起初的幾天裡,快樂王一直沒有來打擾我,倒是白飛飛,至出發那日起,每日總會來我車中坐上一會。
她一來,憐兒和伊人便自動迴避。
不知是因爲顧忌我掌握了她最深的秘密,還是因爲別的原因。
自出發以後,白飛飛就再也不曾對我諷刺或冷言,也沒有虛僞地表示和善,除了偶爾和我下下棋,隨意地聊上幾句話,但更多的時候,我們卻是各自依窗,各看各的風景。
各做各的事,直到她掀簾出車,上馬離開。
沒有假裝地活潑溫柔,也沒有刺骨的冰冷狠毒,只是一片如水的沉默……她這樣全然陌生的態度實在讓我很迷惑,可更令我奇怪的卻是我自己的心態。
按理說她先是陷害我在先。
又利用小葉圍賭我們在後,更害得沈浪和熊貓兒功力被禁……如此種種惡行之下,我應該恨她入骨,堅決拒絕和她同車纔對,可事實上,每次她來,我總能非常心平氣和地面對她,而且我們的相處,竟奇異地有幾分和諧和自然,彷彿曾有的種種都不曾發生。
我們地心理。
似乎都在一日日地發生着奇異的變化。
可這到底是什麼樣的變化,我們卻誰都不知道。
也誰說不出來。
又到了一日的黃昏時分了,夕陽留戀地浮在極其絢爛的雲彩之中,遲遲的不肯落到地平線下。
看來,明天又將是一個大晴天了。
事實上,自從快活林中那場陰雨之後,一路上就再也沒有下過雨了。
我戴着特製地蒙面紗罩,站在車轅上,欣賞着西部高原特有的落日美景,同時也等待着熊貓兒的到來。
我們在一天天的西行,沿途的景物一日日地變化着。
兩世都在秀美的江南長大的我,平生第一次真真切切地領會到了西北的氣候和環境,也第一次見到了沙塵滾滾的荒漠,以及貧瘠的灰黑戈壁。
自進入祁連山地段後,我已經很習慣在沒有風沙颳起地夕陽中,這樣眺望着那連綿不絕地祁連山脈,眺望着那些終年積雪的皚皚雪頂了。
這漫長地旅途中,最能解人煩悶的,就是這充滿着無邊的異域風情的景物了。
有時候,我甚至會自嘲地開導自己,就權當這是一次免費的旅行吧!想想前世我做夢都想來這裡卻始終因經濟拮据而始終未能成行,如今也勉強算是如願以償了。
轉看身前身後,無數的馬車在這段河西走廊上枯燥地滾動着,馬蹄過處,揚起了西部高原上特有的黃土塵,將隊伍的下半部都籠在了迷黃之中。
越向西行,風沙就越大,所有的食物都是放在油包或鐵盒裡拿進來的,垂了車簾,堵了風眼,才能正常的進食,否則一不小心就會落的滿口的沙子。
看着那些一路呼吸着帶沙塵的空氣的騎士們,有時我真難想象,前世作爲俘虜的朱七七和沈浪他們是如何度過這段艱難的時光的。
旅途異常的安靜,沒有馬賊,沒有突襲,一路平靜地嗅不到任何的危險氣息。
快樂王最爲擔憂的王雲夢始終不見人影,在快活林中遭遇慘敗的中原武林聯盟和七世堂的人也沒有絲毫的動靜。
“沒有人來救你,你不失望麼?”快樂王悠然地落了一子。
“我並不希望他們來救我。
”我淡然地道,專心在黑白分明的棋局之上,棋能映人,我不相信他會沒有弱點。
“爲什麼?”快樂王饒有興趣地問到。
“這一局只怕我又要輸了,”我執着白子凝視了半天。
才道,“王爺的佈局如此慎密,我若冒然地落子,必定又輸無疑了。
”
快樂王哈哈大笑,道:“若是那些人也能如七七這般聰明,倒也省得本王許多煩惱。
”
自從我答應婚約之後,快樂王便擅自直呼我地名字。
我則反對不了,便只能一如既往的宛若未聞。
微微蹙着眉、斂着眼,繼續認真地凝視着棋局,彷彿在苦苦地思索着應對之策。
快樂王早已習慣了我不願和他多語,也不催促,只是用他那碧綠色的眼睛一直注視着我,等待着我無計可施之下,自動落敗。
然後心滿意足地離開。
我面上微帶解不開死局的焦慮,心中卻在暗暗冷笑,難道你以爲你的佈局真的是天一無縫了麼?是傻子纔會當着你的面指出你地疏忽,這些以落敗告終的棋局當中,我至少能翻轉其中四分之一地局勢。
雖然勝算不大,機會也很小,可總比全然失敗要好得多了。
問題是,他們找到這樣的機會了麼?這樣的平靜何時纔會打破?
望着天上那一輪開始漸漸殘缺的明月。
我的心再次飛到不知藏在何處的羣豪之上。
他們會來的,我知道,尤其是我地七世堂,絕對不會眼睜睜地看着我被快樂王帶到關外去。
可是,快樂王確實是塊難啃的骨頭啊,他們的牙齒能鋒利到那個程度麼?
小心啊。
一定要小心謹慎啊!
又過去了數天,天氣越來越熱,沙漠越來越多,溝壑也越來越縱橫交錯,離玉關門,卻更近了。
這一日,如鉤的彎月已升在了空中,微光如熒,點着明晃晃火把的隊伍進入了一條狹長的山道。
雖然兩邊的山上多是裸岩,植被遠沒有中原高山的茂密。
可至少能擋住北邊地風沙。
倒讓我們過了一段平靜的透氣的路程。
兩邊的車簾都已捲起,山風拂過。
將白日裡的高溫酷熱帶的一乾二淨。
“王爺!”一位急風騎士催着做騎趕上了我們地馬車。
“都檢查過了?”
“啓稟王爺,是的,還有二里就到裂風谷了,其穀道長十里,寬十丈,屬下已命人仔細察看過兩邊的山崖,並親自靜觀了兩個時辰,確定沒有埋伏。
過了裂風谷三裡,即有一片開闊的谷地,帶有水源,可作營地。
”在車外做例行報告的是一路負責前頭探路的十三騎士,每到一處地勢較爲險惡的地方,他總會來親自請示快樂王是否要繼續前進。
“嗯。
”快樂王暫停落子,透過敞開的車窗向左右各望了一眼,隨意地揮退了急風騎士,望着棋盤笑道,“七七這一棋走的實在奇妙,這一次可輪到本王頭大了。
”
“王爺謬讚了,以王爺的才智,還不是片刻之間就會有所對策。
”我地語聲始終不起不伏,不喜不怒。
對待快樂王,唯有任何情緒都不表於其外,纔是最好地態度,雖然每一回聽到他叫我的名字,我地內心都有一種忍不住想吐的噁心感。
快樂王大笑道:“哈哈哈哈……七七,難得今夜如此涼爽,你也久未曾彈奏了,不如,爲本王撫上一曲如何?”
我沒有擡眼,道:“難道王爺就不怕我趁彈琴之際,又向沈浪暗傳心聲麼?”
自從那日聽到我爲沈浪反覆吟唱的歌曲之後,快樂王就收走了我房中所有的樂器,其中之意,不語昭昭。
這一路來,快樂王雖沒有虐待沈浪和熊貓兒,可同樣也沒有絲毫的放鬆,就連他們所乘坐的馬車,也是精鋼打製的。
我和熊貓兒三日一見之時,車外的耳朵可都是豎的尖尖的。
快樂王料不到我會如此直白地回答,乾笑了一聲,道:“怎麼會呢?七七既答應了嫁給本王,本王怎還會疑心七七。
”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心中暗喜,口中卻淡然地道:“既然王爺放心,那就取琴來吧!”
瑤琴很快就取來了,手輕撫着那根根曾寄託我無限情思的琴絃,我心中突然有股衝動,真想高歌一首《葬英雄》來諷刺快樂王,可終究還是壓下了心中的那股憤怒和厭惡。
略略地思索了片刻後,我還是選了曲調看似平和、韻味卻深長的《城裡的月光》。
悠然的琴聲透過車聲、蹄聲,徐緩地迴盪中山谷中,而歌聲卻只在心中飛揚:
“世間萬千的變幻,愛把有情的人分兩端,心若知道靈犀的方向,那怕不能夠朝夕相伴……”沈浪,沈浪……今夜的月兒雖如我們的處境般暗淡,可是我的思念卻如那皎潔的明月,未曾沾惹任何的雜質,放心吧,我會堅強地耐心地等待着烏雲散盡的那一日,等待着屬於我們的真正的幸福……
“小心!”一曲未完,左側一座崖頂之上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示警聲。
我們正自一怔,外面突然象熱油炸開了鍋一般,連續地轟然爆炸起來,連穩實的馬車都不由地震動了起來,劇烈的爆炸聲中,好似還夾雜着幾聲尖銳的呼嘯聲。
幾乎在“小心”二字剛響起的時候,快樂王的整個人已閃電般地掠出馬車,我不假思索地就跟了出去。
耀眼的火光中,只見狹窄的道路兩邊,峭崖陡立,如被斧削,幾乎光裸的巖壁上竟在瞬間神奇地冒出了無數個黑點,飛快地垂繩而下,並不住地往道路中間投擲些什麼,整隻隊伍幾乎都遭到了爆炸和火箭的襲擊,惟獨我們這一段和前面七八丈處的兩段沒有遭遇到襲擊。
霹靂彈!
我一下字就分辨出爆炸的原因,也瞬間明白了此次前來偷襲的必定是七世堂的人。
只因那年我在救下花蕊仙之後,就開始留意差點燒燬西湖邊一片樹林的霹靂彈,七世堂成立後,更是立即派人前去霹靂堂臥底,同時明着爭取最大的合作,不出幾年,已基本控制了這霸道火器的外流。
而此刻能一下子拿出這許多霹靂彈來的,只有我們自己人。
他們終於來了!
我頓時又驚又喜,若不是快樂王還在一旁,我幾乎立即奔想那段未受襲擊的地段,不用多想,沈浪和熊貓兒必定就在那另一段的三輛馬車的其中一輛裡。
“急風騎士何在?”我的喜悅還未曾展開,面色鐵青的快樂王已疾聲喝道。
“弟子在。
”方心騎和其它四名急風騎士立刻催馬上前。
“第三騎,你即刻帶上十四、十五騎前去沈浪處,將馬車帶到這邊來。
第一騎,你立刻傳令全隊下馬,儘量地分散開來,撲臥在地,佯作被炸吸引來敵接近,注意,相互之間陣型絕不能凌亂。
第七騎第八騎,你們各帶一隊弓弩隊分段射殺半空來敵人,第十隊帶領刀盾隊護緊重要物資,其他人等緊密地注視着山上下來的敵人,近身者一律殺無赦……”快樂王雖然處於暴怒之中,但仍有條不紊地指揮着手下迅速應對。
本就距離不遠的白飛飛早已在快樂王指揮之時就已趕到,而剛纔還報告說檢查過了的十三騎士則一動也不敢動彈地伏在馬車前,瑟瑟發抖。
PS:呵呵,國慶快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