曇蘿愣然,擡眸看着前方的男子。
鬼魅面具的側臉在夕陽逆光下,鍍上一層金輝暖意,被遮掩的臉龐上,沒有笑意的眼底流露出雨後初霽般的光彩,清清淺淺。
他說的沒錯,那個男人不過是不懂她。
她與宏逸從相識到現在不過半月,見面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他怎麼可能懂她,又怎麼可能在人海茫茫中一眼就認出她!
如此想着,她也能釋懷了,原以爲他們是情深緣淺,如此看來,應該是她的一廂情願。
“這麼消沉,倒不像平日的你。”魔魅看向天邊,一個人,當真與對方愛到執着,愛到瘋狂,又怎麼會不懂她......
不過是愛的膚淺罷了。
兩人靜靜走着,眼下,難道真的要將她帶回未央宮?
雖不知主上和這女人過去有過什麼牽扯,但以他對她的瞭解,這女人絕不會做出傷害主上的事。而以他對主上的瞭解,此次回去,恐怕她真的會凶多吉少。
主上對這女人的執着已經到了瘋狂的地步,霸道佔有,結局往往便是毀滅。
“喂,你覺不覺得這個地方我們繞過三次了?”曇蘿試探開口,心中涌出一股熟悉的不安感,“你不會,又是迷路了吧?”
當天邊最後一絲光亮隱入雲靄,涼風吹起衣袍,魔魅緊抿菱脣,淡然說道:“目前看來,應該是偏離了原道。”
“什麼,你再說一遍,你個倒黴悲催的大頭鬼,每次遇上你準沒好事,別告訴我,你現在不知道怎麼走出去!”
“太陽落山了。”
“太陽落山又跟迷路有什麼關係?”
“這片墳墓佈局複雜,毫無規律可循,人走入其中容易混淆方位,唯一的方式便是西行三十里路。”通常他走出這片墳地都是一路西行,若前方出現墳頭阻擋,方法很簡單,那就是蹦躂過去。
由於這次帶了個女人過來,他自然不好意思帶着曇蘿在墳頭上表演袋鼠跳,於是這七彎八拐的,拐着拐着就將自己給繞進去了。
難怪世間有句俗話,叫做拐彎容易掰直難,莫非說的便是這個道理?
“現在太陽落山,我,不知道西面在哪......”魔魅聲音漸小,面具下的俊顏堪比漫天晚霞,紅彤彤一片。
曇蘿現在真是想殺他的心都有,在墳地裡迷路的,恐怕世間少有。這處墳地覆蓋整座山頭,少說也有幾十里路。
剛纔她怎麼就那麼放心大膽的讓這男人帶路呢,如今人餓得頭暈眼花,兩腿哆嗦,這回上哪哭去。
“罷了,待天黑透後,根據星辰來判斷方位吧......”
入夜,黑幕下的墳地不時飄散出一團團藍綠色鬼火,曇蘿感慨萬分地仰頭看向黑沉沉的天空。
“我去探路,你在這等我。”魔魅一襲黑衣融入夜色。
“別!”曇蘿一躍而起,小手緊緊拽住男子的衣衫,“今晚沒有星辰,你要是再迷路了,丟我一個人在這,我真上哪哭去!”
“你怕黑?”魔魅詫異。
“我怕鬼啊!”這裡好多墳頭都是有些年歲了,白僵黑僵什麼的,說不準就突然從地底竄出。現在她餓得連手指頭也擡不起來,更不用說對付那些鬼怪殭屍。
“比起鬼怪,你不是應該更怕我纔對?”
他作爲未央宮宮主,形同鬼魅,手法殘暴,天下間除了主上外,沒有人不怕他。
“爲何要怕你,難不成因爲你是男子,怕你會侵犯我不成?”
“你這女人,我看上去會像是無恥之徒!”魔魅拽緊拳頭,這女人滿腦子都想些什麼!
“這可難說,現在孤男寡女,夜深好辦事。”
“我對女人沒有興趣!”
此話一出,曇蘿滿眼複雜神色地看他。
“姐姐,你的意思,我懂!真是爲難你了,每次蹲茅坑,那裡必定很疼吧。”
“女人,你再敢多說一句,信不信現在我就扔下你不管!”魔魅咬牙切齒地吼道,雖不懂她話中意思,但這種被人盯着下半身的感覺,真特麼難受。
在肚子唱了半晌空城計後,曇蘿也懶得和他貧嘴,保存好體力纔是正道。
她指指手臂上的那根天蠶絲,覥着臉求道:“公主,這根絲線你幫我解開吧,就用你那腰間的軟劍輕輕一劃即可。”
“怎麼,你想逃走?”魔魅挑眉。
“我哪有,我這不是餓得慌嗎,想必你也半天沒吃過東西,我想去尋些野果子回來。”
這女人,剛纔還口口聲聲說怕鬼,不肯讓他離開,轉眼間又說要獨自尋食,估計是打算趁機逃脫。
“你好好在這坐着,我去幫你尋來!”魔魅解開捆綁在腰間的天蠶絲,回眸看她。
姑奶奶等的就是你這句,曇蘿喜上眉梢地說道:“其實也不用那麼麻煩,就在前方有棵果樹,若是發現上面有鳥窩,順便一併掏了。”
魔魅乖順點頭,將天蠶絲的另一端綁在墓碑上:“坐着別動,我去去就來。”
“放心吧,本姑娘比看門石獅還要屹立不倒,你就安心的去吧!”
夜色中,魔魅飛快奔向不遠處的那棵大樹,一躍而起,身形輕盈矯捷,在樹枝間穿梭不停。
曇蘿蹲在墳頭旁,一副俏生生的小媳婦盼郎歸的模樣支撐着腦袋,喜滋滋地看到魔魅滿載而歸。
乖乖,這男人手腳倒是利落,不僅摘了一兜子紅果,還有五隻麻雀十顆鳥蛋!
曇蘿在墳地裡尋了個相對空曠的位置,支起一小堆篝火,和魔魅簡單果腹後,兩人靜坐不語,養精蓄銳。
此時此刻,她倚靠在一棵枯樹前,靜靜看着面前那團跳躍的火焰,手臂上綁着天蠶絲,而銀絲的另一頭則是她的老對頭。
雖說平時遇上這鬼面男準沒好事,可謂之厄運連連,兩人就像是針尖對麥芒,紛爭不斷,能像現在這般和諧共處那簡直是極其罕見。不過,在她被宏逸傷害後,有個人能陪在她身旁說說話,心底至少沒有那般難受了......
天上漆黑一片,夜濃如墨,篝火中的柴木燃燒殆盡,最後那點火光也隨之熄滅。
陰風陣陣拂過,灰黑色的柴屑中星火點點,被捲上半空復而落下,直至完全消散在風中。濃黑幽靜的墳地裡,時不時有古怪聲響隱約傳來,透着陰森詭異。
地底深處倏然發出沉悶的聲響,像是樹枝垂下的鞦韆,向空中蕩起的同時,雙腳拖過地面發出的“沙沙”聲,緩慢而有節奏。又像是腐朽的窗櫺,在風中“吱呀吱呀”的晃動。
動靜從地底發出,逐漸清晰,彷彿近在咫尺。地面裂開道道縫隙,幾團藍綠色的鬼火幽幽飄出,靜靜地懸在半空。
森冷鬼火下,一隻黑色佈滿茸毛的枯槁手指從地底探出,指甲乾枯尖銳,關節處露出森森白骨。緊接着,第二隻同樣半腐爛的鬼手摸索爬出。
就像是沒有視覺的生物,僅憑雙手在地面感知。臉頰被髮絲覆蓋,露出一雙空洞的眼眶。
感覺到前方有活人的氣息,它雙手扣緊地面,拖曳着僵硬的身體,向那株枯樹緩慢爬行。沒有嘴脣覆蓋的牙齒裸露在外,微微開啓,貪婪地吸食着陽氣。
曇蘿睡夢中覺得空氣越發森冷,她下意識地蜷縮在一起,迷濛間,忽覺腳踝一緊,冰涼的觸感蔓延到全身。
她哆嗦着,雙腳掙脫了幾下,那抹冰涼像腹蛇般爬上大腿。她猛然驚醒,一個巴掌扇向身旁的男子。
“無恥!”
黑暗中,魔魅反應敏捷地一把抓過她的皓腕,沉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摸我又是什麼意思!”
曇蘿見他倒是理直氣壯,想不到這男人臉皮雖薄,膽子忒厚!
那抹冰涼的感覺再次襲來,這回是直接攀上她的腰。
她揮出另一隻手,掌風凌厲地招呼過去。
魔魅再次抓住她,黑夜中只能隱約看到少女的輪廓。
“你瘋了!”
“你的鹹豬手到處亂摸,我看你是精蟲上腦。”
“胡說什麼,我兩隻手都在這裡!”魔魅抓住她的雙手,揮動示意。
“那我腰上的那隻手是誰的……”曇蘿一陣惡寒,強忍着懼意認命低頭。
開啓迴生瞳後,她看到身前趴着一隻不明生物,渾身像發黴般,佈滿黑色的絨毛。那隻腐爛翻出白骨的手臂好死不死地抓在她腰間,類似頭髮的黑絲下,探出一雙沒有眼球的血洞。
這是一具會活動的屍體,準確的說,叫做黑僵,以吸食活人的陽氣和血液來進化,行動緩慢。
黑僵趴在曇蘿身前,僵硬地擡起腦袋,露出一張不忍直視的死人臉。如此近距離的“對視”,她甚至能看到它口中呼出的藍綠色鬼氣。
此情此景,曇蘿的第一反應是拔腿就跑。
然而她卻忘了,魔魅和自己可是綁在一根銀絲上的螞蚱。她這麼突然跑開,魔魅身形不穩,直直撞向那具黑僵。
眼看着要和這噁心的殭屍來個親密擁抱,魔魅腳尖輕點,凌空躍起,精準無誤地落在曇蘿身前。
黑僵趴在地上,再次向着曇蘿爬來。她憤憤握拳,這殭屍都懂得找準軟柿子捏,它怎麼不去抱鬼面男的大腿!
眼見那黑僵緩緩逼近,曇蘿急了,邁開步子就想逃。
魔魅卻不以爲然地站在那裡任憑曇蘿使勁。這傢伙,居然催動了十成內力。想讓殭屍來撲我是吧,那也得從你身上爬過去才行!
於是某女一躍而起,來勢洶涌,牢牢掛在了某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