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臺玄衣,有人負手而立。
身側白玉石桌,有一尾紅衣耀眼,蔓延而?
是玉瓶般的玲瓏曲線,有人面容嬌俏紅脣微嘟,含嗔帶怨?
“多此一舉,那封印過了這些年,鬆動也是正常,若是如此,不如順其自然提前開始?你何必還去耗費精力加固?”
女子語氣輕鬆,彷彿手下襬弄語操持的不是人間的命盤,而是在談論天氣?
男子收回放在水晶盤的手,掌一抹符一閃即逝,鏡,倒影東方雁睡顏沉靜。
玄衣男子脣角微揚,也渾不在意?
“這賭局我們進行了千年,何必急於一時?若是過早結束,你我難道再開一局?”
女子含笑,是誰打趣?
“再開一局?那有什麼意思,不如你我親自入局來賭一把?賭賭你我姻緣命運,誰更堅固?”
男子背對女子,眉間微蹙,不甘呢喃。
“你我從素不相識到下旨賜婚,本身不是姻緣?命運讓我們在一起,你又何必介懷?”
他沒回頭,也沒注意身後她神色悠遠,是誰含笑?
“嘿,你不情我不願的事兒,又何必當真?你有心拒絕又不開口,多年相處沒有愛情也有感情,何必勉強彼此?”
他神色一暗,細細咀嚼。
“沒有愛情,也有感情……嗎?”
玄衣男子嘴角一絲苦笑漸漸蔓延,莫非……你還是放不下那個他?
他爲你墮凡塵千年輪迴,如此便命定不能再在一起,你對我如此不加掩飾,當真是有感情嗎?考慮過他的感受嗎?
她似乎終於意識到他語氣不對,面對他背影露出了三分古怪神情,是誰有意疏離調侃?
“喂,別告訴我你當真愛了我,本仙道行尚淺,可看不破這情情愛愛啊。”
“若我說是呢?”
是與不是,便是你我這賭局輸贏,也無法改變命定的結果嗎?
司命,你究竟在命盤……看到了什麼呢?
……
日頭正辣,東方雁想起司馬玄那青黑的眼圈也是無語。
早跟他說跟他開玩笑的,何必藏着掖着通宵批改公?當真當自己鐵打的?
東方雁扯過身旁紫色的小花,一片片摘了花瓣,嘴裡呢喃着什麼,花瓣片片往嘴裡塞,那輕軟嬌香清甜苦澀一齊襲來,她眉頭一皺,對着虛無的空氣低罵。
“切,孟旋你又騙我,你說吃古云花對我身體有好處,哪門子好處?只吃到一嘴苦!”
恍惚間,想起孟旋無奈帶笑的神情,是誰搖頭?
“古云花滋補氣血,常吃美容駐顏,你當是糖?吃藥還挑剔!你當真是沒長大。”
不知不覺有些懷念那些時光——
一別半年,消息都沒有個,當真是人間蒸發,忘了她這號人不是?哼!
她隨手把整朵花都塞進嘴裡,大嚼特嚼,似乎咀嚼的是不見音信的某人的骨頭?!
她憤憤低哼一聲,頓時心情煩躁,胡亂扯了片大葉蓋在臉。
原因,自然還有某個人。
那傢伙佔了她房間!她只好出來找個安逸地方睡睡?
山間空氣清新天氣晴朗?雖說如此也是不錯……
此時出來偷閒的東方雁便隨意找了個樹杈躺了,陽光耀眼,她又隨手扯了枝草葉,將那大葉一穿?掛在眼前,便是個簡易版的眼罩。
迷濛間有人聲嘈嚷?她繼續小憩,想翻身?
身體一動,發現竟然懸空?!
!!!
臥槽,忘了!裝酷睡樹呢……
慌忙間一掙扎,恍惚間聽見有誰喚她,語氣焦急?
“洛華小心!”
一片天旋地轉,似乎聽見誰悶哼一聲?身下竟然是綿軟的,一點都不疼……
東方雁迷迷糊糊想,難道自己睡牀夢到在飛?這是夢驚了?
擡眼……
幻想破滅!
她看見一干官員神色驚悚,楚豐雲笑得不懷好意?帶着調侃道——
“洛兄,你看?認識她這麼久,其實耐心點等等總有機會英雄救美的,你看,這機會不是來了?”
她茫然四顧,額,洛星河在哪?
找了找,忽然覺得頭皮乍起!
都說一般女主墜崖墜樹墜屋頂有人接住!接住?也是公主抱一類的吧!!!
大概,也許?
她僵硬低頭,看見洛星河撓撓頭支起身子,一臉痛楚,無語搖頭。
“楚先生你還笑?明明是你推我。”
!!!
東方雁頓時當機,好傢伙……砸人身了!!!
說好的主角光環呢?說好的公主抱呢?說好的英雄救美怎麼會是這種葩的情節呢?不應該是漫天花雨佳人才子攜手相依嗎?!
我知道了,我肯定不是女主,這肯定不是言情!
這是女漢子的日常!!!
東方雁無稽的想……
卻一語道破了天機!
她此時正坐在洛星河肚子,看他一臉痛楚咬牙不出聲,她不急着讓,也是笑?
“何必受這苦?你還怕我跌着不成?”
洛星河愣了一愣,恍惚間想起月下佳人殺人不眨眼,手段鐵血凌厲,那武功那功底?想必是不弱的……
這下出糗了……
情急之下也沒想到那麼多,這可不丟臉丟大了?
他訕訕的笑,“啊,一時情急,我忘了。”
她不懷好意的笑,“哦,那這樣,我不負責。”
一干官員還在雷劈狀態,東方雁才整好以暇慢悠悠從人家身爬起來,半分不見羞赧不見愧色不見一切大家閨秀小家碧玉該有的所有神色,反而帶着賊兮兮的笑?
那笑分外飛揚,似乎只帶了幸災樂禍,眼底都是笑意。
洛星河見了這笑也是呆愣——似乎從洛水林回來之後,她更愛笑,更開朗?往日始終籠罩那淡淡的憂鬱如同過往雲煙,此刻煙消雲散,便只剩那無瑕的真容?分外璀璨。
欣喜之餘,心裡又有些酸澀,她變化如此巨大……是因爲司馬玄嗎?
他還保持着半支撐的姿勢躺在地下,她居高臨下伸出手來?
那掌心雪白玉指青蔥,當真是極溫潤的成色?那笑,似乎倒映着他的影子,恍惚間讓他產生錯覺,是不是她對他多少有那麼點——
那麼點……
晃神間……
忽然被人大力拉起?
原本的玉手換做骨節瑩潤修長的大掌,那掌溫熱,從不同於她的冰涼?令人安心。
司馬玄居高臨下將他拉起,卻又冷冷看着他。
似乎有話要說?又終究什麼都沒說。
一轉身看向那罪魁禍首已經被搡到一邊?笑盈盈的望着,一臉無辜。
他見了這神情蹙眉,欲言又止,又終究是無奈,搖搖頭道:“你砸了人家,不趕緊起來,還笑得這般明快,哪有半分禮儀風采?”
得了吧!禮儀風采???
她默默思考三秒,嗯,這東西她有過?
於是此時也很實在的回答道:“這東西我有過?”
司馬玄:……
洛星河:……
楚豐雲:……
一干官員:!!!
一衆人心裡活泛的想:這大家閨秀即使當真沒有,也不能如此坦白不是?雖說這東方小姐也當真是個實在人……
嗯,太實在了……
她終究是撓了撓頭,她含笑歉然,自覺理虧。
“抱歉,星河。”
司馬玄一震!洛星河一震?!
楚豐雲挑眉含笑看着兩人呆若木雞,嘴角揚起莫名的弧度?
嗯,有戲看!
果不其然司馬玄忍無可忍,一把拎過她,低聲教訓?
“人家大家閨秀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這樣成何體統?怎麼能直接叫男子的名字?矜持呢?”
洛星河當機……
死纏爛打這麼久,連叫她閨名‘洛華’?都是她萬般糾正無果無奈不願搭理才繼續至此,她對他從來都是禮貌而疏遠的,似乎沒有何時像此刻這般親暱不加掩飾?
他知道,她瀟灑肆意不拘小節,也許內心裡多少還是把他當三分朋友的?
然而那一瞬,星河……
他從沒覺得自己的名字被這般叫一聲,也能讓人心神漾一漾?
彷彿盛夏的彩蝶悄然路過心間,在那不知名的花兒停留一瞬,一觸即分?那輕觸也嬌柔,也俏皮,也不可捉摸不可觸及?
然而是那樣一漾,恍惚間星河兩個字似乎也漾出了一番別樣的漣漪,久久不能平息。
那邊還在激烈討論!
關於‘大家閨秀’,關於‘禮義廉恥’,關於‘矜持’。
東方雁捫心自問——
‘大家閨秀’?她從來是不承認的。
禮義廉恥?嗯,那是什麼,可以吃嗎?
矜持?她不矜持嗎?
於是司馬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萬般求索而不得,而這廂笑嘻嘻望天望地毫不在意,他終究也找不出話語來嚴厲斥責?
她隨性她瀟灑,他向來清楚,只是這瀟灑,他內心想一個人獨佔,不論是誰也不能沾染……
“這樣不對。”
“哪裡不對?”
“別亂喊別人名字,日後人家成親了娘子會吃醋的。”
“成親了不喊便是,怕什麼?”
“不行。”
“行。”
“我說不行不行!”
“那你還叫我喊你玄?禮義呢?廉恥呢?矜持呢?”
……
“噗……”
楚豐雲終於是沒忍住,看那廂兩人大眼瞪小眼分外有趣。
司馬玄怒目而視,眼風掃過去,終究是拿他無可奈何?又轉回去和東方雁大眼瞪小眼。
“我和你十年交情,抵不你叫我一聲名字?”
“我記得我跟你見面第三次你叫我這樣喊,玄、哥、哥!”
她一字一句,細數當年!
往日沒見你記性這般好?
他腹誹着糾正,“那不一樣。”
她抱臂調侃,“什麼不一樣?過十年不也一樣了?”
“那十年後再說!”
“嘖!你今天怎麼這般婆婆媽媽?我不叫了句星河?喚全名每次都要多喊一個字多累啊?”她撅嘴抱怨。
“那你叫我玄哥哥二皇子司馬玄沒見你累?一個字多省事?”
她面色古怪,嘟嘟噥噥。
“我怎麼感覺你今天不對勁?像是在……在……?”
她托腮望天思考,半晌形容不出來那種感覺。
在吃醋。
官員們無聲腦補,卻沒人敢調二皇子那侃?紛紛忍笑憋住。
要保持面無表情的笑實在是種技術活,所幸在場政客都是千錘百煉的兩張臉厚臉皮!然而饒是如此?也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
沔南一事成功漂亮解決,此時便只剩掃尾,似乎雲開霧散?頓時一身輕鬆。
此時心境所至,見那東方小姐和二皇子吵嘴?也是分外有趣的。
恍惚間,那兩人看起來也是分外般配的……
瞧二皇子那無語的樣子,哪有半分叱吒朝堂的霸氣?交聯邦好的伶俐?鐵血凌厲的狠辣?似乎和東方小姐在一起便像是變了個人?卻是明快安逸的。
再瞧瞧東方雁那小人得志的小樣兒?又哪有半分鎮壓罷工的威武霸氣?哪有半分泰山崩於眼前而巋然不動的沉穩氣勢?哪有半分大事拿捏冷靜沉穩的官威?
和司馬玄在一起,那也是不一樣的,儼然是個俏皮的鄰家少女?那笑也是明快而安逸的。
恍惚一看,兩人氣質似乎相互吸引?哪怕是站在一起,那也是極好的?
相處時日一長,一行人對東方雁——或多或少有三分佩服兩分敬重五分愛護,此時會心一笑?
這女子便像一團火,能氣焰高漲?能溫暖無聲。
似乎單單是看着?那也是賞心悅目其樂融融的。
無關相貌無關外表,單那爽朗的性格行事的細緻溫柔的大膽果決?恍惚也是明豔的,耀眼的。
獨一無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