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爲太難，而是因爲太簡單！
根據契約所說，在木樨論劍上獲得優勝者，只需要在規定時間內參與州級學府的入學考覈，就可以取得銀龍眼的擁有資格，隨意處理。它沒有規定契約者必須成功考入其中，僅僅需要參加就可以了。
失敗沒有懲罰，成功還有後續福利。
唯一有些約束力的條件也很簡單：“六年之後，須回木犀城服役四載。”
雖然簡單，卻也要經過司法機構公證處理記錄，上報到宣州皇城，再同步各個州城的。一經違背，輕則受牢獄之災，被世人唾棄，重則受九劍分屍之刑。
陳少白掐着指頭算了算，就算在木犀城服滿兵役，也才二十六歲，是風華正茂之齡，於是乾脆利落地揮筆書下“陳少白”三個大字。
“還好這些年有小苗敦促着，勉強學了一些，字也不算太醜。”
自以爲劍客都是些文盲的陳少白得志意滿，便有些惡趣味地朝着典吉的方向看去。他下意識地認爲典吉這種五大三粗的彪型猛男，就算不會直接按手印，字跡也不會好看到哪裡去。
然而，當視線投射到屬於典吉的那份契約上之後，陳少白頓時如遭雷擊。
在那份白紙黑字的契約之上，除了陳匡胤的手筆之外，還有着一行清秀娟麗的篡花小楷，字體漂亮的不像話，每個看到這行字的人都會認爲它應當屬於一名養在深閨人不知的富家小姐。
不是都說字如其人麼？
陳少白覺得自尊心倍受打擊，世界觀瞬間崩塌：“典吉，你的字……”
“啊？從小俺娘就教俺讀書練字，時間長了，就成這樣了。”典吉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字跡風格有些詭異，回答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地摸起了自己的光頭。
陳少白氣結，朝着李書卿的方向看去。
只見三個商字寫得鋒銳如劍，沒有絲毫羈絆，恰如其人。
“不愧是在族學裡受過教育的。”
放棄了與人比拼書法的念頭，陳少白第一次清晰的認識到自己並不適合從文，無意識地將手輕撫在腰側綠如翡翠的劍柄上，頓時感到心中安定許多。
“果然，劍術纔是最適合我的道路啊……”
簽約過程並不簡單，除了白紙黑字的契書之外，還須要公證人見證、司職機構記錄等一系列流程。
看着一些以往見不到的官員們在黑磚院落裡來來回回地忙碌着，陳少白頓覺無趣，於是盤膝坐下，默默地修習起了得自趙宗仁的那一本冥想秘典。
得到這本無名黑皮書也有五天時間了，因爲上面通篇皆是晦澀玄奧的文字，並沒有插圖，所以當陳少白反反覆覆地背誦許多遍，直到確認沒有半點遺漏和謬誤之後，就將其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冥想修煉，用精神力量來搬動體內血液並不如他想象的那般容易，一連試了五六天，連一次都沒成功過，身體素質的提升幾乎微不可查。但即便如此，他對自身的控制能力也提升了許多。否則的話，之前那個黑衣中年當肩一劍就能讓他血崩而亡，哪裡還有力氣在這裡談笑風生？
運轉着書中記載的法門，陳少白感覺自己的身體漸漸放空，聽力越來越敏銳，心臟如槌鼓似的砰砰作響，血液在血管中來回沖刷，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像是浪濤拍岸一般。他能夠清晰地感知到這些變化，感受到血液的流動，甚至能夠將意識附着其上，卻無法挪動半點。
畢竟精神這種東西太過虛無縹緲，想要化虛爲實作用於血液，簡直難若登天。
忽然間，腦海之中靈光一閃，陳少白對着自己施展起了氣療術。
肌肉收縮狀態正常，骨骼彈性正常，血流速度途徑正常……
陳少白確認一切都沒有發生變化，但身體的溫度卻猛地攀升起來，隨着心臟強力地將血液泵出，四肢百骸如同烈火燒灼，酥麻刺痛，但在這一刻，他對血液的感知似乎越發清晰了起來。
水到渠成。
血管內的血液，肌肉裡的血液，似乎都成了他手中的長劍，如臂使指，隨心所欲，本能般地照着那無名冥想秘典記載的路線運轉了起來。
人爲地操控身體十數年養成的習慣，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所以即使有秘典參照，陳少白也不敢全力施爲，而是小心翼翼地一點點挪動血液，細細感知它們的滋潤和沖刷效果。
陳少白是被一種從未體會過的飢餓感喚醒的。
以前胃酸翻滾沸騰都讓他感到難以忍受，但直到現在，他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酷刑，不僅僅是容納食物的胃部，就連腸道也瘋狂地分泌着消化液，以一種不可思議地速度收縮舒張着，似乎要將體內的最後一點食物養分徹底分解吸收。
這時，恰有一股類似於薄荷燉肉般的清香從手中的物件上傳來，人類的本能佔據了上風，陳少白看也不看，一口將其吞嚥下去。
說來也怪，那銀龍眼一入腹中，就像兩座太行大山被丟入了洪水之中，攔流截濤，飢餓感頓時消減。
做完這一切動作，陳少白才注意到周圍的變化。
月明星稀，三株木犀巨樹散發着淡淡的綠光，香氣也不似白日那般濃烈，變得有些柔和了起來。
偌大的黑磚大院裡也只剩下四人。
“小白，你終於醒了，可餓死俺了。”看都不用看，陳少白就確定了說話者的身份。
聽到這帶着些鄉土氣息的話語，陳少白忽然覺得心頭一暖，有些感動地站起身來，朝着對方拋出兩顆木犀果：“你是餓死鬼投胎麼？先拿着填了肚子。李書卿人呢？”
“他擔心銀龍眼靈氣流失，先回家了。”典吉一邊狼吞虎嚼，一邊含糊不清地回答。
想起那人爲了劍道可以放棄一切的性格，陳少白覺得倒也合情合理。他輕輕搖了搖頭，卻又看到一名與他有知遇之恩的中年男子，連忙行了個劍客禮：“您怎麼來了？”
來者細眼長鬚，頭髮用銀箍束起，雖身材不高，卻也帶着一股梟雄氣質。
正是巴擎天。
只是此刻，他和陳匡胤都面帶詭異之色地盯着陳少白，沒有正面回答，兩人竟異口同聲道：
“你先管好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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