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尾狐每遇靈神進階時,是斷然不可遭受打擾的,倘若有外力在昇華時強行介入,那進階者便會前功盡棄回覆爲九尾之身,雖然一般的妖法仙力並不足以打斷這昇華儀式,且入力者即使能斷此升靈之路,那他自己也是要被那飛昇時的靈力撕成碎片以致萬劫不復,但是這一切對於寧西這萬法歸宗的金佛之身來說卻是個例外。
寧西金身爆裂,雖只剩下兩成功力,不過小清已復爲九尾之身,也更加不是他的對手。
只見寧西拖着佈滿裂痕的金身張開雙臂撲向小清,小清九尾齊甩卻被寧西橫身穿過將她脖頸狠狠掐住。
寧西金指透佛光,小清靈魄便已散去大半。靈狐即將灰飛煙滅時,孫法與陳風雲雙雙殺到,八卦掌風隨鬼筆襲來,便將寧西逼退一旁。
孫法看着神形渙散的小清,將那五行通靈棺端在手中說道:“清兒你快快回到這盒子裡,方能保住你靈神不滅。”
小清回頭望向孫法,隨即靈身一閃卻飄進孫法腰間所繫八重冥炮之中。
這八重冥炮本來是孫法爲老匡守夜時帶在身上以防萬一之用,沒想到卻在此時派上了用場。
孫法知道小清用意,便嚷道:“你且快回躲回那靈棺裡去,不可一錯再錯!”
只聽冥炮中傳來小清的聲音說道:“即使我回了靈盒,那和尚也定然不肯善罷甘休,倒不如生死相搏。”
說話間,寧西已縱身躍起直奔孫法衝來,千鈞一髮之際,孫法便將冥炮端於手中,隨即催盡法力將那炮中小清之靈魄轟然射出,而就在孫法扣動扳機之時,便只覺生平修爲道法也已被那炮中靈狐冥息盡數吸去。
寧西萬法金身護體,即使是轟滅蠍皇時所用陰冥毒彈也未必傷的了他,然而小清貴爲妖中靈品,以她靈魄爲彈,再加上孫法生平修爲,人鬼之力合二爲一,卻有那摧金斷玉殺神滅佛的功效。
靈狐冥息花火衝炮而出,便從那寧西金身裂縫處盡數鑽入其體內,只見寧西全身金漆爆開,隨即閃出一道沖天白光,而寧西便也隨着那破體光華碎成粉末,就此灰飛煙滅,圓寂於一百零一歲。
白光散盡,便只剩小清一副殘靈之軀橫臥在地。
風雪漸停,晨曦破瓦映入駿寶樓內,小清靈神渙散似有湮滅之意,而孫法此時已法力全消,再無那太極八卦之本領,便與常人無異。
小清靈目飛轉四下找尋,終於在那殘壁之後廢土之中發現了裴員外的身影,只是有一道晨光當空射下,正將裴員外照耀其中。
此時只見孫法再度將那靈盒捧起叫道:“清兒快快回來,保住靈身從頭再來,絕不可行那萬劫不復之事!”
小清聽了便冷冷的答道:“重修靈身?要我再等多久?”
孫法本想效法師傅了緣當年一樣將小清殘靈直接收入盒中,無耐此時他已法力盡失,便也只好以口齒相勸。
孫法見小清有玉石俱焚之意,便趕忙示意陳風雲出手阻止,只是鬼筆雖已飛出卻未能將靈狐擋下。
雪後清晨,日光也平添幾分暗淡,靈狐縱身躍入那斑斕晨曦之中,以九條天綾毛尾將裴東昇四肢纏住,兩尖利爪戳來將其雙目刺瞎,一彎手刀劈出將其舌根砍下,靈狐玉手輕擡,穿過裴東昇心口前那五道遺留多年的細長傷疤,腸肚破開,心肺全挖,到其血肉模糊筋骨盡碎之時,靈狐便仰天長嘯一聲,隨即靈身飄散,永遠消失在那五彩斑斕的晨曦之中。
風雪再起,一滴靈淚飄然滴下,冰冷的空氣中迴盪着小清那空靈的嗓音低語道:“夙願已了,我此生無憾,大夥兒保重,咱們有緣再會。”
孫法將那散落在地的數十枚銅錢盡數拾起收入懷中,法力已去,那一柄漆金銅錢長劍便也只能永存於記憶之中。王忠、基哥與韓貞從那殘垣斷壁之下緩緩走出來到孫、陳二人身前,大夥兒相對無言,便一起仰望空中飛雪晨光,只當是給小清送行。
離別感傷之際,卻見一隊官府人馬衝進駿寶樓內,只見那領頭的一名兵長高舉手中彎刀叫道:“這兒出了人命,把這些人通通都給我帶回去。”
陳風雲隨即低聲向孫法說道:“且治了他們再說。”
孫法聽了便笑道:“我已法力盡失,只怕是幫不上忙了。”
大夥兒聽了這話便都大吃一驚,正在衆人驚詫時,卻聽那領頭的官兵又大叫一聲道:“都給我退下!”
孫法擡眼向那兵長望去,卻覺此人有些面善,好像是在哪裡見過。
那兵長走上前來一晃手中彎刀,笑道:“老先生不認得我了?我這刀下有風雷。”
聽了這話,孫法便纔想起,此人乃是當日虎牙山上老匡手下那彎刀土匪。
原來此人自從當日下山後便去投了軍,因爲曾隨老匡經歷過數次大戰,所以他沒用多久便已在軍中闖出名堂,在經受幾次提拔之後,便被分到此地封了兵長,統領城中將士。
既是故人,自然也就免去了那牢獄之災。那兵長又與王忠、韓貞二人寒暄幾句之後便向孫法詢問起老匡的近況,待得知老匡已然西去後,那兵長也不免傷感一番,隨即便提出與大夥兒一起去城外公墓處祭奠一番。
那兵長命一衆手下收隊撤去之後,便隨衆人一同來到城外公墓處老匡墳前。
大夥兒低頭看到老匡墓碑前那盞蓮花白燭燈已碎裂在地,不多不少正好八瓣,便心知老匡已然魂歸地府去了下世投胎。
那兵長見了這破裂的靈燈便問道:“爲何這花燈竟會裂成這副模樣?”
陳風雲隨即答道:“想來是昨夜風雪太大,將它刮壞了。”
衆人在老匡墳前祭拜完畢之後,便又一同返回城中,待行至鳳華館門前時,那兵長便拜別衆人獨自離去了。
大夥兒回到鳳華館將行裝打點妥當之後,才一出了客棧大門時,便遇上個白袍道人正舉着個扎滿了糖葫蘆的杵子在那兒叫賣,孫法見了便從懷中取出數十枚銅板全數遞給那道人,問道:“不知我這些銅板能買幾串?”
那道人接過孫法銅板仔細點算一陣之後,便滿面堆笑的樂呵道:“這一杵全歸你了。”說罷便將那扎滿了糖葫蘆的木杵一把丟給孫法,接着便一邊口內叫着“發財嘍!發財嘍!”一邊跳着腳往遠處跑去了。
陳風雲見了便罵道:“這樣的人真是給祖師爺丟臉,正經事不做卻來幹這些小買賣,才幾個銅板就嚷着發財了,真是沒見過世面。”
衆人駕着車馬吃着糖葫蘆一路緩緩來到鳳都城外時,只見韓貞嚥下一顆山楂,問道:“咱們這是要往哪兒去?”
孫法聽了靜思一陣,隨即張口說道:“回鹽城。”
日出東南,在虎牙山鷹爪峰下有一處城鎮名叫鹽城。這天上午,鹽城內有戶人家娶親,那出嫁的女子名叫韓貞,長的眉清目秀身段高挑,確是個一等一的美人兒。迎親的新郎官名叫王忠,也是生的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張羅婚事的六婆乃是鹽城內有名的媒人,便自然是將這一對新人的婚事辦的喜樂非常,引來街前衆人紛紛圍觀,場面好不熱鬧。
與此同時,在城中一所僻靜的小院內,有兩道一徒正在那院中葡萄架下靠着躺椅乘涼,三人仙言道語談笑風生,遠離那世俗紛擾,悠閒非常。
天道常變異,輪迴有定數。多年後,孫法病逝,臨死前孫法託付陳風雲將他屍身葬回故鄉,到此時陳風雲才知道原來孫法竟也是鳳都人。
孫法嚥氣時,平生雲煙過眼,恍惚間自己已回到幼時貪玩年紀,擡眼望去只見街前有人娶親,因爲個子太小看不着那花轎裡新娘子的模樣,孫法便取來兩條長凳豎紮在腳下立着看。猛然間,孫法只覺腳下力道施空,隨即自己便從那長凳上摔落,梳着小辮的頑童當空墜下,一直跌進萬丈深淵,眼前一片漆黑,孫法失了思想意識,便就此駕鶴西去了。
孫法死後,陳風雲便將其生前所用之法器盡數收好,隨後便帶着基哥雲遊四方,每遇上有妖邪作祟時,師徒二人便出手相助且分文不取,只爲造福一方百姓並不求歌功頌德。
且說王忠與韓貞成婚一年之後,便誕下一名女嬰,取名小清。
這女孩生的伶俐秀氣嬌美非常,只是卻天生不懂哭笑也無任何情緒,直長到十六七歲年紀時,也總是不多言語,只常常靜坐獨思,與人從無交流。
又過幾年,王忠韓貞相繼病逝,街坊鄰里便傳出許多謠言說此女命犯煞星,是個不詳之人。
這天傍晚,小清正獨坐於家門前看夕陽,忽見從遠處走來一名騎着頭毛驢的黑袍道人,那道人身後還跟着名黑臉隨從。
那道人見了小清便說道:“我看你這女子生的面相靈透,卻有幾分道家緣分,不如就拜入貧道門下,隨我一起修道習法,你看可好?”
小清聽了當即點頭應允,便隨那道人一起離了家,從此再無蹤影。
小清雖不懂人情世故,卻對那道家法術頗有興趣,再加上她天賦異稟,所以沒過多久,便練出一身通天曉地捉妖降魔的本事來。
那黑袍道人賜小清道號無尾,在道人與他那隨從相繼過世之後,這無尾道姑便將師傅生前所用法器一併收好,自此便開始潛心修道研法,到最後竟靈力飛昇羽化成仙。
昇仙路上,無尾正悠悠的飄雲而行,忽聽前方傳來一陣“呵呵”笑聲,無尾循聲望去,只見乃是一名白袍道人正在衝她揮手。
無尾來到那道人近處,還未開口時,卻聽那白袍道人笑道:“貧道穿陽子,不知仙姑意欲何往?”
無尾隨即答道:“是要往那靈霄殿上去走上一遭,以掛上仙家名號。”
穿陽子擡眼打量無尾一番之後,便說道:“仙姑雖然通法懂道修爲深厚,卻不懂世間悲歡離合,也未嘗人間愛別離苦,那是非對錯本難分,若是不將其弄個通透,就此冒然上了靈霄殿,只怕太過莽撞,未必就能位列仙班掛上名號。”
無尾聽了穿陽子這番話之後便連忙問道:“那依仙師之見該當如何?”
穿陽子隨即笑道:“說來也簡單,只需再入凡間,去那世俗中紅塵內經上一番歷練即可。”
無尾被穿陽子點醒,便回身要往人間返去,穿陽子見了便又將她叫住,笑道:“我看你手中所持這杆毛筆不錯,不知可否贈與貧道?”
無尾聽了當即便將手中那杆白毛鬼頭筆遞給穿陽子,並笑道:“既是有緣人,仙師只拿去便是。”
穿陽子將那鬼筆端在手中把玩一陣,隨即說道:“果然是好東西,只是我也不能白拿了你這寶物,你若要再入凡塵,我這兒到是有件東西你定然能用的上。”
穿陽子說完便從懷中取出數十枚舊品銅錢交到無尾手中,並說道:“世人只懂利害,不分對錯,有這些錢財傍身,自能替你省去不少麻煩。”
無尾將那數十枚銅板盡數收好揣入懷中,隨即便躬身拜別穿陽子再往塵世間返去。
無尾穿雲過月再入人間,待從一處小城上方飄過時,只見此地野沃牧肥綠茵風暖,確是個富饒之鄉,只是無尾一雙靈眼看的通透,已覺出此地百年之後將有災禍降臨。
既知此地將有大禍,便不能坐視不理,只是輪迴有定數,也不能逆天而行。於是無尾便在離此地不遠處的一片空地上蓋起一座廟宇,並給此廟提名緣機廟,以求這小小的廟宇能爲有緣人遮風擋雨,也是盡了她的本分。
廟既建成,無尾便將她那一干隨身法器盡數放置其中,希望將來無論僧道,只要是通法者能將其善加利用,保得四方百姓平安,那便也是她大功一件。
諸事妥當,無尾便飛身飄起離開緣機廟直往西北方向飛去。山河壯麗,白雲碧空,也不知過了多久後,無尾只覺飄的有些累了,正巧在其下方有一繁華城鎮,於是無尾便隨遇而安化爲一道白光投胎到城內一戶尋常百姓家中去了。
無尾再入輪迴,前塵盡消,悲歡離合由天定,酸甜苦辣路茫茫,究竟是何種造化在等着她任誰也不可知曉,兩隔陰陽再無染,只是機緣巧合之下,卻有前世姓名仍常伴其左右,女嬰呱呱墜地,因趕上清明節氣,於是其母便藉此給這女嬰取了個名字,叫做小清。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