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恭敬地站在草廬外。
枯枝編織的柵欄,疏朗寫意,當陽光照射在它上面,它投下的光影,總是不自主吸引海清的心神。柵欄是主人親手編織而成,到了主人此般境界,對元力的理解深刻無比,一舉一動都大有深意。
草廬無名,一草一木全都出自主人之手。
每當看到這座草廬,海清都不由肅然起敬。
四十年前,他跟隨主人,離開,來到蠻荒一處不毛之地。主人指着寸草不生的連綿荒山,說這裡是他的歸宿,他要在這裡建一座草廬。
那一年,還不是宗師的主人,拾取第一根枯枝,丟下第一顆種子,鏟開第一剷土。
整整五年的時間,主人都只在做這一件事。有時他會坐在岩石上發呆,任憑風吹雨打,雕像般一動不動。有的時候,爲了尋找一根合適的枯枝,他會走上很遠很遠。他會用手掌挖土,那時的主人,瘋瘋癲癲,渾身髒得像乞丐。
草廬結成的那一幕,海清一輩子都忘不了。
當時的主人剛剛給草廬的大門掛上草簾,忽然回頭,目光清明,對他說:“海清,我是宗師了。”
就在海清愣神的時候,瘋狂的木元力,就像火山爆發。
寸草不生的荒山,數不清的嫩芽破土而出,烈日高懸的天空,水汽和烏雲從四面八方彙集,淅淅瀝瀝的細雨如絲。瘋狂生長的青草,把赤裸黃褐色的山頭覆蓋。
細雨中,樹木生髮,鮮花綻放,人間如春。一道陽光穿透厚實的雲層,草廬沐浴在陽光之下,滴雨不沾。
海清當時身體不受控制,拜伏在地。
原本寸草不生的百里荒山,便是如今威震天下的綠海。
草簾稀疏,隱約可見主人正在給花草剪枝澆水,他的動作寫意舒展,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黃昏這麼快就從草窟中出來?”
溫潤如玉不帶一絲人間煙火的聲音從草簾後面傳來。
“是的,海清也很吃驚。本來以爲他的身體受金風創傷,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康復,沒想到還能這麼快從草窟出來。”海清躬身道:“此子的天賦確是海清生平僅見,比大辰和鳴秋更勝一籌,唯一能勝過他的,大概只有主人。更難得的是,此子心性要強,好勝心三人之中最強。大辰心性太過於淡泊,鳴秋有點貪玩。”
“能讓我們的海清有這麼高的評價,看到端木家出了一個麒麟兒啊。”岱綱輕笑。
“黃昏執意要回感應場,海清派人送他回去。”海清恭聲道。
岱綱溫聲道:“他確實應該回去,這個年紀,感應場是最適合他的地方,以後也能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是。”海清恭聲應道,他接着道:“端木家的東西送來了。”
“先放着吧,石頭最近要開花了。”岱綱的聲音令人如沐春風。
海清不由露出一絲喜色:“恭喜主人。”
鬆間城,端木黃昏在巷子口躊躇,心中煩躁無比。自己怎麼就欠了這個混蛋的人情?一想到這一點,他就煩躁得想殺人。
爲了搞清楚情況,他還專門去找了一趟李維教官。
當時他還納悶,爲什麼李維教官看他的眼神有點奇怪。等聽李維教官說完那天的情況,他的臉都綠了。
自己趴在艾輝的背上?
兩個人的衣衫盡碎?
他死死盯着李維整整五六分鐘,盯得李維渾身發毛。
端木黃昏在巷子口躊躇許久,他腦袋亂哄哄。自己的驕傲,絕對無法讓自己當做什麼都沒看見。海清和他說過,如果他在懸金塔呆的時間更長,就很難救回來,哪怕性命沒有問題,但是對身體會造成永久性的傷害。
他記得很清楚,自己是怎麼跑到懸金塔的。
可是該死的!
爲什麼是這個混蛋救了自己?
他可以接受除了艾輝,整個感應場所有的人救他。
該死!
自己還想找機會把這個傢伙揍一頓,這還怎麼下手?那個該死的傢伙,心中一定很得意吧,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話吧?
“這不是傍晚同學嗎?”
熟悉猶如夢魘的聲音毫無徵兆響起,端木黃昏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差點跳起來。
驚魂未定的端木黃昏故作鎮定轉過身,看到那張可恨的臉,他下意識地揚起下巴,滿臉傲然:“是你啊,找我什麼事?”
“找你?”艾輝四下張望:“被你這麼一說,我還以爲我走錯了巷子。看來沒錯啊,傍晚同學就是不一樣,跑到我家門口來問我找你什麼事?”
端木黃昏這才反應過來,臉刷地燒了起來,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自己怎麼會犯這低級的錯誤?
艾輝可沒有放過對方的打算,好不容易逮住,不榨出幾兩油,放他離開?
“看來傍晚同學沒有忘記我的救命之恩啊,說吧,打算怎麼償還?”艾輝沒有廢話:“我們得把話說清楚,一個是把你救出懸金塔的回報,還有一個是我受到無妄之災的賠償。說吧,傍晚同學,你打算怎麼解決?”
端木黃昏哪裡聽過這麼赤裸裸的索要回報?
沒錯,就是這副嘴臉!
他心中更是厭惡:“你果然不是什麼好人!”
“不是好人?你就這麼說自己的救命恩人?”艾輝冷笑,隨即有點不耐煩:“當然這不重要,來點實際的吧,傍晚同學。”
端木黃昏此時已經恢復冷靜,沉聲道:“我欠你一個承諾,無論什麼事,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我能完成,一定會全力以赴。”
端木黃昏一臉莊重許下承諾,心中舒了一口氣。他對艾輝心中厭惡,但是自己的性命爲其所救,只是隨便敷衍過去,他自己的驕傲是絕對無法允許自己如此。
只有這樣價值千金的承諾,才能夠讓他心無愧疚。
他臉上滿臉傲然和莊重,這是他對自己的承諾。
“就這樣?”
艾輝目瞪口呆看着端木黃昏,就像活見鬼一樣。
被艾輝這樣瞪着,本來滿心神聖莊重的端木黃昏忽然莫名心虛,下意識脫口而出:“那……那就兩個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