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天涯不語,知道怎麼解釋也沒有作用,但按照規定該回收的東西還是應該回收,伸手道:“把牧鬼箱給我,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你做夢!”胡順唐道,“這個東西是六條人命換回來的!”
“順唐,把東西給詹警官,那東西到底還有什麼秘密,我們誰都不知道,萬一出了事,我們負不起這個責任。”鹽爺上前一步道。
“負不起責任?對呀,你們現在是一夥的,他饒了你一條命,你現在在報答他對嗎?別忘了,天理循環,你做的事情老天爺看着呢!”胡順唐衝口而出,對着鹽爺怒吼道。
鹽爺愣住了,沒有想過胡順唐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雖然知道胡順唐心中不會那麼容易就原諒自己,可接下來鹽爺做了一件事,讓詹天涯和胡順唐都愣住了——他以極快的速度拔出了詹天涯手中的槍,對準了自己的腦袋。
“順唐,我知道你永遠都不會原諒我,但是牧鬼箱你還是必須交給他,我只是做點事,正義的事情,可以彌補從前的錯誤,雖然知道那些錯誤都沒有辦法修復,但我還是要做,如果我的死,能讓你好受一點……”說完,鹽爺扣動了扳機。
“鹽爺!”胡順唐扔下牧鬼箱就前去搶槍,詹天涯則快速撿起牧鬼箱,看着胡順唐奪下鹽爺的手槍,鹽爺卻很納悶爲什麼扣不動扳機。
“沒開保險,我一般很少用槍,所以連彈夾都沒有裝子彈。”詹天涯很冷靜地說,輕輕拍了下牧鬼箱說。“東西我拿走了,放心,胡淼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給你解決的。”
胡順唐看着詹天涯漸漸走遠,站在那,又覺得頭疼欲裂,伸出手去揉着自己的額頭。
遠處,放着圖財屍體的擔架被放上了車,莎莉和魏大勳兩人起身。環視四周尋找鹽爺和胡順唐的時候,卻看見詹天涯帶着牧鬼箱上了越野車,而胡順唐則站在婉清坐着的那輛金盃車前,魏大勳正欲上前,莎莉卻不自覺地拉住了魏大勳。
魏大勳不解。不知道莎莉爲什麼要這麼做,但莎莉只是對他輕輕搖了搖頭。
雖說莎莉不願意看着胡順唐靠近婉清,但眼下發生的事情,她也很理解,可魏大勳還是走上前,看了胡順唐一眼,上了金盃車,坐在婉清後方的椅子上。
越野車內。詹天涯將牧鬼箱裝入安全箱內,設置好密碼後拍了拍前方的座椅,問前方的吳軍和宋鬆兩人:“新聞稿弄好沒有?”
吳軍點頭:“政治處的人已經弄好了,晚上就可以插播進新聞裡,我看過沒有什麼疏漏,不過媒體肯定會猜測的,今天晚上網上肯定熱鬧了。”
“做好我們的本份就行了,走吧。”詹天涯靠回座椅上。
宋鬆扭頭回來。透過車窗看着金盃車上坐着的婉清和魏大勳,問:“總指揮,那兩個美國人怎麼辦?有一個還是前遊騎兵,這件事比較麻煩,萬一美國政府出面找藉口怎麼辦?”
“他們要說什麼,我們封不住他們的嘴巴,總不至於滅口吧?那不是我們的做事方式。我們就向美國方面說,那兩個人在緝毒行動中,幫了我們的大忙,其他的事情他們愛怎麼回答就怎麼回答,總之我們咬死這一點。他們會把焦點轉移到那兩個人身上,我估計他們也會咬死偶遇我們的緝毒行動,因爲這些事說出來,對他們自己也沒有好處。派車把他們送到成都,其他的事情就不用管了,還有那些所謂的毒販屍體,冰凍好,給上面彙報一下,看看用什麼方式交還給美國政府。”詹天涯說,摸着腿上那個裝牧鬼箱的安全箱,“走吧,等我們全部離開,就把外圍封鎖線給撤了,再不撤,當地羣衆就要翻天了。”
黑色福特緩緩離去,莎莉站在那看着胡順唐終於上了金盃車,坐在婉清的後方,輕嘆了一口氣,轉身要上車,鹽爺卻走過來與她平行,又對她微微一笑,以示安慰。
“我覺得自己很沒用。”莎莉站在車前說。
鹽爺看了一眼已經緩緩開動的金盃車:“有時候,一個人有沒有用真的不是自己可以決定的,你也許沒發現自身價值早就超出了自己的預計。”
“鹽爺,我想回美國。”莎莉忽然說。
鹽爺沒有想到莎莉會突然有這樣的決定,忙問:“爲什麼?”
“我呆在這也是你們的負擔,這一路上你們爲了照顧我費了不少心,我知道現在這副模樣回到美國也起不了什麼作用,但畢竟那是我的家鄉,回到那我會好受很多。”莎莉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
鹽爺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用,只得說:“不管你是去是留,還是和順唐商量一下吧。”
車窗戶此時搖開,開車的古科學部探員探頭道:“兩位,請上車,我們要抓緊時間離開了。”
鹽爺默默點頭,打開車門和莎莉上了車。
金盃車內,胡順唐、魏大勳和婉清三人沒有人說話,前方開車的探員面無表情地看着前方,專心致志的開車。
一直到省城給他們安排好的酒店,三人都沒有說話,婉清一直目視前方發呆,魏大勳卻小小打了個盹,醒來後發現胡順唐依然坐在婉清的後方,兩人一前一後,保持着沉默。
終於,婉清起身準備下車,魏大勳也同時起身來,此時胡順唐卻開口道:“對不起。”
婉清吸了一口氣,可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下車就向酒店內走去。魏大勳站在那向胡順唐伸出手去:“謝謝。”
胡順唐握了下魏大勳的手,木訥地說:“對不起。”
魏大勳苦笑道:“和你無關,我們自找的,只可惜找不回兄弟們的屍體。回美國,我還不知道怎麼跟他們家人交代。”
“我想想辦法。”胡順唐下了決定要再返回一次,去找尋那幾名遊騎兵的屍體,也順帶將夜叉王的屍體找回來。
魏大勳搖頭:“不用了,我們現在也算是朋友,我不想我的朋友再次去那個地方冒險,好了,再見。有機會來美國玩,我全程接待。”
“謝謝,再見。”胡順唐站在金盃車內,透過窗戶看着魏大勳小跑着進入酒店內,而婉清卻依然站在酒店電梯口處。拿着門牌發呆,電梯門開了又關,陸陸續續有人進去和出來,她依然站在那。
也許,這是此生最後一次見到這個女人的背影。
我是剋星嗎?還是開棺人的身份本就遭受了詛咒,一開始是養父吳天祿的死,接着是胡淼的死,還有劉振明被迫被開除警隊。消除身份加入古科學部,然後是圖財、婉清。
胡順唐呆呆地站在那,想起廖延奇、穆英傑還有那個自稱爲安期生的人,他們無一例外都是開棺人,幹這一行的人到底是正是邪?
傍晚,胡順唐一個人走到錦裡,這條重建的復古老街充斥着現代的氣氛,四處張燈結綵。爲迎接春節的到來。胡順唐慢慢走在錦裡的街上,看着一對對情侶從身邊走過,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回想着胡淼說過自己早就去膩了這條街,只有外地人才會樂此不疲地去這個地方。
可是,自己和胡淼就連一次稍微像樣的約會都沒有。
“先生,你好。請問要給手機貼膜嗎?”一個年輕男子走到胡順唐跟前來,胡順唐搖頭走開了,但那名年輕男子繼續跟着胡順唐。
“先生,先生,我這是正品手機膜。材料加手工費只要10塊錢。”年輕男子繼續兜售着自己的東西。
“我沒有手機,謝謝。”胡順唐轉身向一家古色古香的小酒吧走去。
那名年輕男子在酒吧門口停頓了一下,和迎面走來的一箇中年人對視了一眼,接着走開,收起了自己貼膜的工具,隱入人羣之中。
中年人站在酒吧門口,看着胡順唐,並沒有立即進入。
胡順唐坐下後點了一杯飲料,看着掛在旁邊牆壁上的電視正好在播放新聞,新聞上那個陌生的主持人拿着話筒站在一幢屋子前,屋子牆壁上還有無數的彈孔,主持人站在那堵牆前面面對鏡頭說:“今天上午,省公安廳緝毒大隊接到線報,在三臺縣有大量毒品交易,警方趕到後,因爲保密的關係無法立即疏散人羣,爲了保護人民羣衆的財產安全,以當地爆發傳染病疫情爲理由暫時封鎖了周邊地區,特警進入後與毒販展開了激烈交火,最終擊斃了數名持仿54式手槍和雷明頓獵槍的毒販,並繳獲了大量的毒品,大家可以通過這堵牆看出今天上午這裡的交火很激烈,在此次行動中,警方無人犧牲受傷,當地羣衆也被特警隊平安疏散到安全區域,遺憾的是有一名警方臥底在行動中暴露身份殉職。”
說到這,在畫面右上側出現了圖財的照片,照片上圖財笑得很燦爛。胡順唐看着那張照片,嘆了一口氣,不忍再看下去,只是呆呆地看着飲料杯子,繼續聽新聞中說:“這次行動是警方在毒販集團內部安插臥底多年,破獲的一起在本省最大的毒品交易,公安廳緝毒大隊稱此次行動殉職的臥底警員曹強功不可沒,將會被追認爲烈士,並授予藍盾勳章,本臺記者魏良爲您報道。”
詹天涯這次真是下了血本了,原本告訴胡順唐曹強只是警方的線人,最終卻變成了臥底警員,這樣一來也算是圓了曹強的一個心願,不用再偷偷摸摸做人,有了一個虛假但卻光榮的身份。當年樊大富這個見多識廣的袍哥會柱頭,卻被那個已經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王氏一族的族長欺騙和威脅,讓其永遠保存這個秘密,否則便會全家死絕,這與族長被人欺騙說要滅族其實是一個道理。族長爲了自己的妻子和兒子,最終還是落到了滅族的下場,樊大富的後代圖財也因爲祖上遭受了矇騙,惶惶不可終日,擔心家人受到來自所謂陰間的威脅。終日混吃等死一副無賴流氓的模樣,就爲了對那件事守口如瓶,更擔心王安朝重新找上門來,最終落到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胡順唐不明白的是——圖財、夜叉王和李朝年三者之間有什麼聯繫,圖財和夜叉王又是什麼時候認識的李朝年,李朝年又對他們做過什麼,現在已經沒有機會得知了,圖財和夜叉王都已經死了。本以爲在拿到牧鬼箱之後,與李朝年完成交易時,可以藉此機會讓李朝年全盤托出,卻沒想到詹天涯將牧鬼箱拿走,只要那東西放入了蜂巢。再想拿出來比登天還難。
胡順唐呆呆地看着飲料時,酒吧門口也一直在聽新聞的中年人,終於走到他桌子前來,拿開椅子坐下,笑道:“先生,我幫你算一命怎麼樣?我可是錦裡出名的神算。”
胡順唐託着下巴看着酒吧歌臺上那個抱着吉他唱歌的歌手,搖頭道:“沒興趣。”
中年人卻沒有離開的意思,故作姿態在那掐指算着。隨即道:“哎呀先生,你是手藝人的命呀,不過命太硬,刑剋他人不說,今年還是大凶之年!特別是女人……”
胡順唐一愣,目光落在那個中年人臉上,意識到這個人不是簡單的江湖騙子。
“你是誰?”胡順唐問。
中年人道:“先生,我算命的方式很怪。有兩個卦象,你可以選擇其中一個,再從卦象中選擇一個字來,我幫你測測。”
中年人從口袋中拿出兩個類似字帖的東西來,攤開,兩側有兩個八卦,兩個八卦左右各有兩個字。加起來一共四個字。
胡順唐看着那東西一笑,這時候終於藉着不明亮的燈光看清楚了那人的容貌,知道那人的身份,順手點了一個“瓜”字。
那人裝模作樣晃動着腦袋說:“你是男人,男人則爲‘子’。而‘子’字形同‘孑’,‘孑’又意爲人缺了手臂,加起來便是一個‘孤’字,先生,你屬於天煞孤星呀!”
胡順唐往椅背上一靠,端起飲料喝了一口,盯着那人道:“劉振明,玩夠了沒有?這些東西從哪兒學的?詹天涯教你的?還是曾達教你的?有意思嗎?”
劉振明一樂:“還是被你看出來了,怎麼樣?這化妝術不錯吧?說真的,傳說古科學部裡有人會易容術。”
“如果你再提那個地方,就麻煩你有多遠滾多遠。”胡順唐完全沒心情跟他開玩笑。
劉振明見胡順唐發火了,立刻收起了笑容,說:“我是有正事來找你,你也知道,在戶籍檔案上已經沒有了我這個人,必須以這種樣子出現,否則被人認出來就麻煩了,我來是找你有正事兒。”
“有屁快放。”胡順唐看着另外一個方向。
“白骨找你,在那叫了整整一天了。”劉振明說。
“李朝年找我,他難道知道我拿到牧鬼箱了?”胡順唐問。
劉振明搖頭:“不知道,總之就要找你,現在不吃不喝,非要等到你出現。”
“他本來就是個怪物,吃書度日的傢伙,還用得着吃東西嗎?再說了,我沒有了牧鬼箱,去見他有什麼意義?”胡順唐道。
“詹總指揮說了,可以把牧鬼箱借給你,不過前提是你不能交給白骨,因爲那東西古科學部還不知道其中隱藏着什麼秘密。”劉振明說,從臉上的表情來判斷應該沒有撒謊。
那些獨角蠅到底是什麼東西,怎麼會將人變成那副模樣,胡順唐也想知道,不過自己已經沒有機會了,但詹天涯怎麼會良心發現把牧鬼箱給自己,去見白骨?這其中肯定有鬼。
胡順唐想了想道:“詹天涯到底想做什麼?他是無利不起早的人,比商人還奸。不會這麼便宜我吧?”
“我不知道。”劉振明回答,“我只是個剛加入的菜鳥,還在接受訓練。”
“是不知道還是無可奉告?”胡順唐不相信。
“順唐,你總不至於連我都不信吧?”劉振明看着胡順唐那張充滿懷疑的臉。
“在這個世界上我只相信兩個人,一個是我自己,另外一個絕對不是你。”胡順唐冷冷地說。
“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總之我是有心幫你把胡淼救回來,但你現在這個樣子能做點什麼事?像一條喪家犬一樣!詹天涯還說你進步了不少,但我看來,你比剛回廣福鎮的時候還不如,無非就是身手好一點,還是拜詹天涯所賜……”劉振明脾氣也上來了,話未說完,胡順唐就一拳揍了過去。
劉振明張開手掌包住他的拳頭,湊近他的臉又說:“夜叉王已經死了,所有的線索都已經斷了,要重新連接起來只有接近白骨,否則的話胡淼永遠都沒有辦法回來!”
胡順唐咬着牙,收回自己的拳頭,閉上雙眼,好半天才睜開道:“好,我去蜂巢見李朝年,不過如果詹天涯還是想耍花樣,就別怪我不留情面!”
劉振明沒有做特別的迴應,只是低聲道:“你現在去郭家橋,那裡有家動漫書屋,外面會停一輛銀灰色的哈飛路寶,你什麼也別說,開車門上車就行了,他們會送你去該去的地方。”
胡順唐聽完,起身就走,轉而消失在了酒吧門口。
劉振明見胡順唐走後,鬆了一口氣,隨即拿着桌子上的酒水牌,看着胡順唐喝的那杯飲料要八十塊錢,低聲“哇”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又去看着酒吧門口:“這小子,連帳都沒付!”
劉振明給了錢,走出酒吧門口,看着錦裡街上擁擠的人羣,早已沒有了胡順唐的身影,但他知道,這個開棺人的冒險纔剛剛開始。
第三卷[牧鬼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