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凌空騰起的那一刻,我有一瞬間的後悔,我還想活。
我活了三十二年,一直活得循規蹈矩。
結婚之前,爲了家人而活,我努力想法子賺錢。
結婚之後,爲了小家而活,我努力賺錢養家。
可我從沒有爲自己考慮過。
哪怕是爲自己真實地活那麼一刻呢?
我只是習慣了虧待自己,成全別人。
在我跳出陽臺自由落體的時候,我突然又感覺放下了。
放下了之前壓在心頭的種種。
綠帽也好,幫別人養了孩子也好,虐心的親情也罷。
反正下一刻都會說再見。
這一刻,反而前所未有的輕鬆。
原來,放下一切,是這麼輕鬆自在。
無牽無掛。
這操蛋的人生,也該結束了!
我滿足的閉上了雙眼,張開手臂,迎接劇烈的撞擊。
“江文山!”
“兒啊!”
“哥!”
“文山!”
四聲驚呼從樓上和樓下齊發。
不過,我已經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
這塵世間的牽絆,再與我無關。
“嘩啦,擦咔。”
我感覺後背被什麼東西擋了一下,又順着滑了下去。
樹葉的觸感撲滿我的臉。
冰涼的雨水灑在了我的身上。
“砰!”
我重重摔在樓下綠化區裡。
劇烈地痛感從尾椎骨蔓延全身。
突然有種全身麻痹的感覺,眼前出現許多閃亮的麻點。
麻點越來越多,直到將我整個視野填滿,我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江文山!”
僅有的意識裡,從不遠處傳來一個女人帶着哭腔的呼喊。
不過,我應該馬上就要死了。
也好,死了,任何女人都傷不了我了。
昏昏欲睡的感覺,讓我越來越感覺不到身上那要命的疼痛。
在我意識即將陷入死寂的時候,我突然有一種急速下墜之感。
“啪嗒!”
我落在了一片無邊水域之中。
周圍除了漫無邊際的清水,再無他物。
頭頂也不是藍天白雲,而是一片虛無縹緲的黑。
腳下的水面漾起波瀾,四周漸漸變得明亮起來。
周圍的景象開始有形狀,漸漸展露出一個家徒四壁的土胚臥房。
白色的蚊帳,稻草鋪在木牀上。
一張簡陋的席子上躺着一個面目痛苦的女人。
女人因疼痛大哭大喊,接生婆在水盆裡清洗着滿手的鮮血,她面色凝重,額頭上有顆顆汗粒滲出。
站在門外的男人來回跺腳,一個四歲的小孩兒正扒着門框偷看。
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我的媽媽,也是第一次見到老弟的場景。
這一天,是一命換一命的難產之日。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老爹爲什麼從小到大都偏愛老弟,什麼好的都給他。
老爸跟老媽以前的感情還算很好,否則,這麼多年也不會就守着我們哥倆。
老弟是老媽用命換來的孩子。
在老爸眼裡,他所有的情感寄託都落在了老弟身上。
自然什麼好處都是老弟第一時間享有。
一聲啼哭響徹整個臥房,男人臉上露出喜悅,小孩兒也跟着跳起來。
接生婆將嬰兒放入襁褓之中,男人和小孩兒衝了進去。
男人抱着嬰兒喜不自勝,卻沒發現,躺在席子上的女人已經沒了氣息。
等到衆人發現之時,女人已經帶着微笑走了。
我的眼角還是溼潤了,這是我一輩子也抹不去的陰影。
死人,那也是我第一次接觸。
周圍的一切開始化爲星點消散,轉而又出現了另一幅畫面。
都說人死的時候,回憶會像過電影片段般在人的腦海中浮現。
可我爲什麼是身臨其境,還會產生共同的情緒?
這個場景是我第一次挨老爸皮帶鞭的場景。
那時我七歲,老弟三歲。
因爲老弟打碎了一個碗,劃破了自己的手指,老爸認爲是我沒有看好老弟,又把家裡僅有的四個碗打碎了一個。
所以氣得解皮帶狠狠教訓了我。
我無助地哭泣,覺得無比委屈。
第一次,我站在了河邊上,想要跳下去了結自己。
後來是老弟帶着老爸及時趕來,將我撈了起來。
此後,老爸對我態度好了一些。
但仍少不了批鬥捱罵,只是每次解皮帶的時候,都會忍一忍。
周圍的場景再次變幻,來到我中學升學考試。
在依舊簡陋的土胚房外,老爸第一次對我展露笑顏。
他看着手中的成績單對我連連點頭誇獎,這應該是我成長時期最幸福的一幕了。
砸鍋賣鐵供我上了市裡最好的高中,此後老弟的課外輔導都包在了我身上。
無奈老弟從小就被慣壞,根本無心學業。
即使有個學霸老哥,也照樣是扶不起的阿斗。
由於老弟學習不行,老爸怪我沒用心輔導,導致我心情一度沮喪。
加之青少年時期的逆反心理,我的學習也一落千丈。
高考的時候,勉強考上了一個本科。
但在沒什麼文化的老爸眼裡,也算是可喜可賀的一件事。
畢竟,那個年代的大學生,還是很緊俏。
但家裡供兩個孩子上學,早就掏空了家底。
老爸一咬牙決定先供我上大學。
畢竟老弟那個樣子,期望他考上大學是無望了。
因爲我上大學的緣故,老弟的讀書資源自然變得緊缺。
好在我大學四年,勤工儉學,也沒再要家裡一分錢。
畢業以後,我供老弟上了一個專科學院。
周圍的景象再次變幻。
這一次,是我創業關鍵期,也是出車禍的那一天。
傍晚,寂靜無人的郊區公路上,那時的我騎着方世斌借我的摩托車趕去客戶家籤合同。
在一個轉彎路口,我準備右轉下道。
突然,一輛小轎車橫衝直撞從我右邊出來。
我緊急剎車調轉車頭,衝出來的小轎車也做了急剎和猛打方向盤。
但我倆速度太快。
雖然小轎車做了緊急處理,但我這邊明顯沒有剎車的跡象,在我驚駭之餘,一場車禍在所難免。
我撞在了小轎車右邊的車燈上,然後整個人直接飛了出去。
小轎車因爲我的撞擊雖然減速了不少,但還是側翻並撞向了旁邊的廢棄工廠圍牆。
我重重落地,頭上的安全帽被撞裂,眩暈的感覺讓我很快陷入昏迷。
旁邊不遠處的小轎車已經在漏油。
我揪心地看着這一幕,原來當時我被撞得這麼慘。
後來能活下來真是全憑天意啊!
但是,那輛摩托車是方世斌新買的,怎麼會出現剎車不靈的問題?
不一會兒,我看見昏迷在地的我又爬了起來。
踉蹌着腳步,一搖一晃地走向小轎車。
拽開破爛的車門,一個滿頭是血陷入昏迷的女人倒立在裡面。
我替她解了安全帶,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她拽了出來。
汽油已經漏了一地,側翻的引擎蓋在冒濃煙,小轎車很快就會爆炸。
來不及看清楚這女人長什麼樣,我立刻將她拖向旁邊的廢棄工廠去避一避。
幾乎在我們進入圍牆的一瞬間。
“轟!”
小轎車真的爆炸了!
滾燙的熱浪灼燒了我的屁股,怪不得我屁股上到現在都還有一塊燙傷的疤痕。
將這個女人拖到牆角放好,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我找了找手機,發現手機在我掉落的地方摔得粉碎。
這個女人身上也沒有找到手機。
在這郊區,又在這四周都是廢棄工廠的路段,連根毛都看不見,要如何自救?
眼前的女人血流不止,不及時送去醫院,怕是會死。
鮮血糊了她一臉,凌亂的頭髮都貼在了臉上,加上漸漸黑暗的環境,還真是像極了一個女鬼。
我焦急萬分,不能創業還沒成功,就背上一條人命啊!
也顧不得頭上的傷口,我脫下衣服在旁邊的水凼裡沾了些水簡單擦拭了一下她的臉。
當時的我或許會覺得這個女人長得還不錯。
但現在的我看見那張臉時,不由震驚萬分!
那滿臉是血的女人,不就是秦珍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