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爲先皇駕崩時,喊着溫繯若的名字,所以柳玢蕙便斤斤計較了年餘麼?說得她如此小氣,讓旁人聽了去,怕是會笑話她吧!
如是這樣想着,柳玢蕙順勢對於她對面的座位上,不屑一哼,又順手搶過她面前的茶,“這是上好的美顏普洱茶,沒想到溫太后這近五十的年紀,還想傾國傾城、狐媚男人啊!”
也不與她爭搶,溫繯若只靜靜地又倒了一杯,“這是益壽普洱茶,於美顏效果並不明顯。賢太后還未滿五十,怎的眼睛先一步沒用了?”說罷,輕抿了一口,一陣淡淡的苦澀傳來,卻苦得十分有味道。
益壽茶?柳玢蕙並不愛普洱,所以也沒精心觀察過,只聽說普洱有美顏美容的作用,所以才胡亂一謅,沒想到說錯了。
說錯了也不要緊,柳玢蕙隨即輕撫過頭髮,一瞬便忘了方纔的尷尬,只自若道,“真可惜,若是溫太后能美顏一番,定然還能撩動男人心。如此,下半生便可自保了。”
放下茶杯,溫繯若看着她意味深長的眸子,不明所以地問道,“你這是何意?”
柳玢蕙一掃在殿衆位宮人,纔將不屑的眸子轉向溫繯若,伴着得意的笑顏,慢慢吐出幾個字,“皇帝已經將江山交給哀家了!”
這話說得虛假,只換來溫繯若不信一笑,也懶得再看她一眼,“些許日子不見,賢太后越發會說笑了。”
怎麼?是不信,還是不敢信?柳玢蕙似是十有把握一般,也不忌諱地全部抖摟出來,“你方纔懷疑的不錯,皇帝確然已不在帝青宮了,他爲了跟雪傾貴妃私奔,竟肯將江山拱手讓給哀家!”
不在帝青宮、私奔幾個字,清晰地傳入溫繯若耳中,立時一驚,卻努力保持着自若,“哀家不信你的鬼話!皇帝絕不會丟下哀家一人!”
也不知她哪裡來的自信,惹得柳玢蕙哈哈大笑起來,“哀家早說了你是下人,皇帝何嘗放在眼裡過?不過一個雪傾貴妃,就連你這個養母也可以撒手不管了,哀家勸過他,他說一切任憑母后做主。如此,哀家便只好勉爲其難地做主了!”
只覺得心跳得極速,快得讓溫繯若有點喘不過氣來,只能痛苦地按壓着心臟,強自忍着劇烈的絞痛,“什麼叫任憑母后做主?你且把話說清楚!”
聽她如此,青琬忙取了藥,喂她服下,“太后服了藥,該要好好休息纔是,這些無關緊要的事,還是容後再聽吧!”
從一進門,便聽這青琬嘰嘰喳喳個不停,柳玢蕙一臉嫌惡地瞪了她一眼,似是漫不經心道,“溫太后的人太吵了,定然是覺得舌頭多長了,非要割下來才肯安靜片刻!”
青琬卻是不懼,只跪下道,“奴婢爲下人,賢太后乃是主子,主子要割奴才的舌頭理所當然,只是請賢太后不要叨擾溫太后休息,她禮佛辛苦,受不得如此打擊!”
任憑她怎麼說,柳玢蕙卻是不理,只向溫繯若道,“皇帝此次出巡,並不是以體察民情爲主要目的,而是爲着在宮外尋個避身之所。爲何要尋,這邊不必哀家多說了吧?皇帝原本要帶着雪傾貴妃一同離開,卻奈何貴妃必要等到薇儷夫人產子,他也沒法帶着薇儷夫人出宮,便只好等着她產子。”
這些話說得,
就跟實話一般,聽得溫繯若的心一陣一陣地發寒,雙眼似是十分痛心疾首的樣子。爲着無憂,從前他肯拼命,現下他竟也肯......放棄江山,並不意味着平靜的生活,他難道連這一點都不明白嗎?
看着她痛心的模樣,柳玢蕙更是得意,嘴角那一抹勝利的笑意,伴着幾分諷刺的意味,“皇帝出巡前,與哀家商定了協議,只要哀家放過他與雪傾貴妃,他們願交出玉璽,一輩子爲庶民。哀家當時還納悶,雪傾貴妃就如此優秀,值得他一次次付出。他雖不屑於回答哀家,但哀家能看出他神色中的話,那便是值得。當哀家問起你,你猜他怎麼說?”
也不知爲何,溫繯若竟不想聽她接下來的話,雖心中想着不聽,嘴上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矛盾得幾乎頭痛欲裂。
相對於她,柳玢蕙便顯得泰然自若,像是在閒話家常一般,淡淡地,還是帶着一抹譏諷,“皇帝說:一切任憑母后做主。從今以後,與他龍曦辰有關係的人,便只有她慕容無憂!”
“你可聽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你與他已然沒有關係了!連下人都不如!”
這話說得太偏激,可在溫繯若這敏感的耳朵聽來,竟就是這麼一回事。沒想到辛苦養了二十幾年的兒子,竟因爲一個女人,就棄母而走了!
虧得她爲了他籌謀,整整二十六年,幾乎傾盡了一切,最後換來的,竟只是拋棄!以往見他對妃嬪如此狠心,她還沾沾自喜,不向着女人的兒子,定然對母親十分孝心,沒想到......
先皇,她也愛了二十幾年,最後只換來一個不育的身子,和身心的雙重傷害,當她知曉她自己只是鳳吟的替代品時,原本高傲的心,一下跌到了低谷。
她本以爲自己嫁給了世上最有權力的男人,便是幾世修來的福分,沒想到只是一堆孽債,還有剪不斷理還亂的爭鬥!
她本以爲自己不育尚不礙事,只有有龍曦辰這個可愛的養子就夠了,沒想到,到頭來,她還是一無所有......
話至此處,柳玢蕙的臉色亦是一沉,“你可知先皇爲了護着你,付出了多少?你可知先皇爲着護你,便親手掐死了我的第一個孩子!只是爲着護你......”
“那是一個很可愛的皇子,若是現還在世,定然已經娶妻生子了。他會孝順母親,雖學話慢,兩歲只會說一句:孃親吾愛,卻是十分討人喜歡。你也見過的,只因他把你的手臂掐得烏青,欽天監便說他是不祥之兆,若是再長大,你的性命便就堪憂!”
“你憑什麼口口聲聲說先皇不在意你?他連親生兒子都可以不在意,卻難以不在意你!爲着欽天監所謂的天象、和尚所謂的佛,什麼不吉、不祥,先皇雙手一緊,我的孩子就沒有了!”
說到這,她忽而笑了起來,卻笑得陰森,“自那以後,我便不再相信什麼佛、什麼星象、什麼不祥。你越是信,我便越是恨!若不是你狐媚先皇,我的孩子就不會無辜沒了!”
每每說起此事,溫繯若便是滿心的愧疚,“我記得你曾說過,那只是你不要的孩子,沒了便沒了,讓我不必內疚......”
不過客氣之語,她倒當真了麼?柳玢蕙冷冷一笑,“當時我不過隨
口一說,只有你放鬆了警惕,我纔有機可乘!可沒想到,每每接近成功時,先皇總是會站出來護你,雖不寵幸你,卻是保了你年年歲歲的平安!依你的身份,你何德何能?”
確然,他的確次次都站出來、護着她,可每次都是不懷好意,她只看到她的甜,何曾能體會到她的苦?
話至此,柳玢蕙竟也流了淚,隨即冷冷掃過一宮的侍人,狠絕罵道,“沒聽見哀家在商討要事麼?還不滾出去!當心哀家遣人挖了你們的眼珠、截了你們的耳朵,直接丟到野外去!”
宮人們皆是畏懼她的威嚴,紛紛退了出去,只青琬還留在原地,“還請賢太后在廂房稍作休息,奴婢要伺候太后用膳了。”
柳玢蕙仍是不理會,只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也給哀家滾!”
應了溫繯若的眼神,青琬才爲難地退了出去,一步三回頭,只怕溫繯若支撐不住身子。
聽着青琬掩上大門的聲音,溫繯若纔開口說話,語氣顯然比先前低沉了許多,“對於小皇子之事,我一直愧疚於心,也一直想補償你。我見你疼愛景侯,我便也愛惜之,也算是贖罪了,我本以爲你知曉的......”
“我自然知曉!”柳玢蕙接話,呵呵一笑,“你不過是看淳兒天資聰穎,是個爲帝的材料,所以才附和之,爲求日後的自保!別以爲我看不出你的假惺惺!貓哭耗子誰不會?你若要我裝,我也能萬分疼惜皇帝!”
溫繯若抿脣,似是在忍淚一般,“那位小皇子,我亦是非常喜愛。他除了會說‘孃親吾愛’之外,還會管我叫溫母妃,雖然喊得含糊不清,但我卻是聽得清楚。這不是你教他的吧?我一向喜愛聰穎的孩子,那小皇子如此聰慧,我又怎麼忍心害之?”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柳玢蕙冷笑,“你這是爲自己平反?你爲自己平反可以,可我的兒子,絕對不會喊仇人爲母妃!”
不信也罷,溫繯若只是淡淡一笑,笑得不帶一絲感情,“你籌謀着,一心想扳倒我,便是爲昔日之事報仇吧?其實我很羨慕你,我生不得一個孩子,你卻是兒女諸多,一個接着一個,可謂應接不暇。”
柳玢蕙卻是不屑,“這種不屑,於我而言,不過只是諷刺而已。就像汶兒滿週歲時,便喚你爲溫母妃一般,都只是諷刺,是命運對我的諷刺!”
就因爲這,她也記恨了自己的兒子二十幾年......
溫繯若只覺可笑,嘴角卻是僵硬,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就因爲汶兒喊了我一句,你便如此待他麼?可憐了那孩子,他若知道是被我牽連的,定然恨我吧!”
“他確然該恨你!”柳玢蕙說話時,總含着一分陰森的冷意,如一朵冰花漸漸綻放,一下冰凍了大地,“他最好因此殺了你!不過現下看來,也用不着他動手殺你,我便可以了!”
等這一刻,不知等了多久,終是......
滿心的殺意,本以爲可以看到她的懼意,沒想到溫繯若只是一臉從容,似乎恢復了她以往的沉穩。
溫繯若只是一笑,依舊臨危不懼。“你還沒拿到玉璽吧?辰兒那孩子還是很聰明的,就如同汶兒、淳兒他們一般,這一點機智,像先皇,你說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