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胎暗結

木梓衿轉身,看向跪在地上的侍女,“你便是雲真公主的貼身侍女,浣春?”

跪在地上的侍女身體微微一縮,慢慢地點頭,“是。”

那日雲真公主發現自己的貼身侍女絡兒應擅自偷用了自己的口脂而中毒而死,想到能碰到自己口脂的人除了絡兒之外,便是這個叫做浣春的侍女。木梓衿靜靜地看着浣春,問:“中秋那晚,雲真公主可有何異常?”

“中秋?”浣春蹙眉,似是用力地回憶思索,半晌之後,才結結巴巴地說道:“中秋那日,公主一直在府中,上午時,與一個從府外來的人一起過節,那人走之後,她便一人留在府內,其後……快到晚間時,她又見了一個故人……”

“故人?”木梓衿蹙眉,“可知雲真公主見的是誰?”

“奴婢不知。”浣春連連搖頭,“早先來的那個人,年紀大一些。其後來的那個人,看身形,是個男人。但是他來得很隱秘,公主似乎也並不想讓人知道他是誰,讓他獨自入府,之後便與他一人留在院內,不許任何人打擾。”

木梓衿輕輕咬脣,與寧無憂交換了一個眼神,見寧無憂眼中快速掠過驚怒。浣春口中所說的每一個字,都關係到雲真公主的名節,寧無憂的心裡,或許還將雲真公主當做一個未長大的女孩兒。浣春所說的話,又怎麼不會讓他震驚?

“你口中所說的,那年長一些的,可是一個經常給公主帶着好玩的民間玩意兒的男人?”木梓衿壓抑着不安,繼續問,“公主所用的口脂與一些霜露,也是那人送的?”

浣春愣了愣,連忙點頭,“是他,就是他。”她連忙擡頭看着木梓衿,“姑娘,那人與公主似乎很是熟悉了,不像是纔剛剛認識的模樣。公主對他,也格外不同。”

“如何不同?”

浣春一愣,“公主,似乎對他很是親近。”她見寧無憂臉色一沉,連忙改口,倉皇地說道:“不是男女的那種親近,而是……”她急得雙脣顫抖,發出幾個模糊的音節,卻無法表達出來。

“像是父女一般嗎?”木梓衿眯了眯眼。

“是,正是像父女一樣。”浣春如蒙大赦,恍然大悟般點頭,“奴婢有幾次,侍候公主時,見那男人對公主極其好。他每回來,都會關心公主的吃食、身體,問她高不高興,快不快樂,甚至會享盡辦法討好公主,還會向我們打聽公主的喜好。”頓了頓,她思索着,“有一回,公主只是無意間說了句想要看綠色的牡丹,那人竟真的帶了一株綠色的牡丹來。”

木梓衿微微挑眉,“如今牡丹已經過了花期,怎麼還能看到?”

“奴婢也不知。”浣春搖頭,“不過,那人真的帶了盛開的牡丹來,而且,還是綠色的。”

木梓衿驚異不已,一旁的寧無憂輕聲道:“雖說牡丹已經過了花期。但植物生長,最挑剔的是溫度和溼度,想來那人,是用了什麼辦法,將牡丹放在溫度和溼度都適宜的地方,將牡丹催熟盛開了。”

原來如此。

“那其後來的那個人呢?可見到是誰?”木梓衿問。

“沒有。”浣春搖頭,“那人每次來,都遮住臉,不讓人看見。但是從身形來看,像是個男人。而且,公主每次與他相處時,都不準任何人近身伺候。”

“那人何時來的,何時走的?”木梓衿蹙眉,“他經常來嗎?”

“似乎是……酉時到,不過半個時辰,便離開了……”浣春說道,“他倒是常來。”

“之後呢?”木梓衿立即追問,那人應該是公主去世之前見過的最後一人,若是與公主死亡有關的話,那人的嫌疑最大!“他走之後,公主可有什麼反常的地方?”

浣春依舊畏畏縮縮地跪在地上,“之後……之後奴婢本想伺候公主用晚膳,賞月。可公主卻說她的指環不見了,讓人立刻尋找,若是找不到,便懲罰府上的每一個人……”她委屈地低下頭,擡手擦了擦淚,“奴婢當時無心地說了,或許那指環是那人帶走了,可公主卻大怒,狠狠地打了我一耳光。公主很是傷心失落,讓人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那指環,之後,便無心賞月,只吃了些月餅,便就寢了。”

“月餅?”木梓衿問,“是府上的月餅嗎?”

“是。”浣春點頭,“是府上廚房精心爲公主準備的月餅。”

“公主爲何要找指環?”寧無憂且突然沉聲問。

浣春嚇得縮了縮肩膀,輕輕地顫聲說道:“那指環,似是公主心愛之物,平時愛惜得不得了,每晚睡前,都會拿出來看看,早上梳妝時,也會呆呆地欣賞一會兒……”

“是什麼指環?哪裡來的?”寧無憂問。

“奴婢不知。”浣春搖頭,“可奴婢,隱約聽公主自言自語,像是說,那指環,是她心愛之人所送。是定情信物。”

寧無憂臉色驀地一沉,冷聲道:“你可知道那指環是什麼模樣?”

“奴婢知道。”浣春點頭,“奴婢每日都見公主拿出來看。”

“你將那指環的模樣畫出來,待會兒給我,知道嗎?”

浣春立刻點頭應下。

木梓衿沉默,許久之後,只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寧無憂見她再無其他的話可問,便讓浣春退下。

他慢慢走到棺槨之前,低頭靜靜地看着雲真公主,沉靜的雙眸之內不見任何光芒,沉寂如一口枯井。

木梓衿走到他身旁,輕聲道:“王爺,讓我爲公主驗屍吧。”

他放在棺槨邊緣之上的手微微一緊,緩緩移下來,輕輕地握住她的手。

或許只有在此時,在無人的時候,他纔會稍稍放送沉重挺直的脊樑,露出無助傷神的模樣。可他依舊是楚王,依舊是寧無憂,所以萬千積壓的情緒,在心頭不過一瞬,便快速收斂平靜。

“驗吧,”他深深地看着她,“我就在這裡,看着你驗。”

她微微抿脣,艱澀又勉強地勾出一個笑容,取來了自己驗屍的工具。

那工具許久不用,一直用那箱子裝着。自提高警惕,以防身份泄露之後,寧無憂便將她那箱子改裝了一番,至少從外面看,根本就看不出是裝什麼東西的箱子。且用上了他書房之中獨有的九宮格密碼,需要箱子的主人才能打開。

今日本就預料到,要爲公主驗屍,所以便帶了。

熟悉的刀刃刀片以及剪子鑷子錐子錘子之類的工具出現在眼前,木梓衿心神一亮,豁然開朗。

她並沒有拿刀,而是拿出一塊乾淨的布,浸了醋,站在棺槨前,伸手進去,用浸了醋的布慢慢地擦拭雲真公主精緻的妝容。

貴爲公主,便不能衣冠不整、面容難看的離去。府內的侍女用厚厚的脂粉與重彩,將雲真公主的臉化得鮮活明豔,嬌妍如沉睡的美人。若不是手下的觸感冰涼僵硬,她或許根本無法相信,那個天真爛漫的雲真公主,已經去世了。

精美的妝顏慢慢褪去,屬於死者的皮膚緩緩露了出來。

青黑、冰冷、僵硬,原本精美的五官微微扭曲。殷紅如櫻的脣,泛着詭異的黑色,脣眼周邊細薄的皮膚微微潰爛。

木梓衿戴上皮手套,輕輕地捏開雲真公主的脣,用銀針探入其中,發現口內有血,銀針發黑,有毒。

她與寧無憂無聲對視一眼。

而她的手微微顫抖,立刻移了一步,走到棺槨中央,輕輕地拉開雲真公主的衣衫。

寧無憂微微一愣,背過身去。

素白的衣衫褪去,木梓衿拉住衣衫的手微微的顫抖,最後一頓!

“王爺!”她驚愕惶恐地轉身,張了張脣,卻欲言又止。

“如何?”寧無憂擔憂地看着她,“怎麼了?”

她臉色蒼白,似拼命壓抑着內心的驚駭與狂瀾,閉了閉眼,才緩緩地說道:“雲真公主……似……懷有身孕。”

他怔愣地看着她,雙脣緊抿,呼吸也似乎猛然凝滯。

“梓衿,”他靜靜地看着她,“你確定嗎?”

她點頭,卻又遲疑,“雲真公主,雙腿之間有污血滲出。”她走到棺槨之前,在他的注視之下,慢慢地掀開雲真公主腹部的衣衫,“她腹部微微隆起,因爲我推斷,她腿間的血,或許是因爲中毒之後,有流產之象。”

“可若是,她是生了某種怪病呢?”他眉頭緊蹙,“或許是中毒的原因呢?”

“王爺,你剛纔也看見了公主中毒的跡象,你也知道,她所中何毒了吧?”她輕輕一嘆。

他抿脣沉默,側顏下頜緊繃,鋒利的線條峭楞冷峻,周身凜然僵硬,似滲着濃烈的殺意。

“《洗冤集錄》中記載,若婦人有胎孕,心下至肚臍,以手拍之,堅如鐵石,無即軟。”她輕聲說,“何況,雲真公主腹部隆起,似已有三四個月身孕的模樣。雖說屍體暴露的時間久了之後,也會因爲體內腐敗氣體膨脹而導致腹部發漲鼓起,可不會堅硬如石。況且,要屍體體內腐敗氣體膨脹,至少需要一兩個月的時間。”

寧無憂沉默不語。

“若是王爺不信,我可剖開公主的腹部,若是剖開之後,腹內有胎兒,便是真的有孕,若是沒有……”她說着,從箱子之中拿出刀具,便要褪下公主的衣衫,對準腹部下刀。

手卻被寧無憂狠狠地握住,她擡頭,看着他。

“不用解剖,我相信你的。”他順着她的手往下,將她手中的刀具拿過來,放進箱子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恨不得快點把這文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