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矇矇亮,門外就傳來了吆呵聲:“起來了,起來了,洗乾淨身子好賣人了!……”
接着就是“嘩啦、嘩啦”的門上鐵鏈被晃動的聲音。她們是被關在一個類似於三合院的院子裡的,這是白倩在放風時觀察到的。每隔一段時間,她們這些被關的女孩會被放風,其實放風的另一個意思就是上廁所。院門對着五間房,白倩和黃衣女孩被關在靠左的第二間,其餘還有十來個女孩則關在其他的四間屋裡。院門左右還各有三間屋子。關她們的那一排屋子好歹從外看上去是門窗齊全的,左右那四間屋子白倩沒進去過不知道,但她和黃衣女孩呆的那間屋子至少屋頂是完整的,可院門左右的那幾間屋子不是缺門少窗就是屋頂上有窟窿。
“叫到的就拿上自己的乾淨衣服到東頭的屋裡洗澡,每人一刻時……頭屋的,出兩個,快點……”
這是白倩來這世洗的第一次澡。沒有淋浴沒有香皂浴液,連放衣服的臺子、架子都沒有。她只好用一隻手把外衣脫了鋪到離水桶儘量遠的牆角來放乾淨衣服。好在每人有兩大桶熱水,不管怎樣,總算是洗了個澡了。
日頭升得很高的時候,白倩一衆女孩拿着自己的包袱跟着剛纔送水的兩個婆子走出了關了她們數天的院子。這院子也算白倩到這裡的第一站了,出院後,她還回頭望了望。
跟着衆人,白倩邊走邊想:不知自己會去的下一個地方是何等的光景?順着院外的小道,白倩一行人拐上了一條用青石板鋪成的大道。又轉了兩個彎,白倩一行人被帶進了一間高大且寬敞的屋子。
“你們站成一排,報到名字的就上前一步,聽清楚了沒?……”一衆女孩剛被帶進屋,一個粗啞的聲音就向她們命令了起來。
女孩們沒一個應聲的,只是按要求默默地站成了一排。
站定後,白倩便看見剛纔對她們發號施令的那矮胖官差引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站到了她們前面四、五步遠的地方。“秦管家您請,這次符合條件的女娃都在這了。”看來這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就是那秦家管家了!白倩心裡暗想到。
被人審視的感覺白倩在前世經受過太多次,以前當別人知道她是在福利院生活的小孩時,她總能在對方的眼神裡讀到驚奇和探究,似乎在福利院長大的孩子有什麼特別之處,值得人去揣摩一番、分析一番!但白倩萬萬沒料到,她纔來到這裡沒兩天,就要再次經受那種裸地被人審視、探究的情形。
看來這一世,她仍舊需要用堅強和不屑的面具來武裝自己!白倩在心裡感嘆。
“唸到名字的上前一步。”矮胖官差向女孩們交代道。接着便看着花名冊唸了起來
“姚金花,父親姚滿江,原任盤洲田縣限令,古日朝102年5月19日生,年方16歲……
劉彩情,,父親留樹,原任蒼洲府舌衝都衛,古日朝104年2月初2日生,年方14歲……
肖逍,父親肖虎,原任盤洲洲衙總捕頭,古日朝104年8月22日生,年方14歲……
韓夢玲,父親韓文錦,原任盤洲洲衙正師爺,古日朝101年臘月21日生,年方17歲……
陶靜梅,父親陶鋒,原任蒼洲防禦使,古日朝105年3月16日生,年方13歲……
武晨,父親武家耀,原任蒼洲水秀縣校衛,古日朝102年5月初8日生,年方16歲……
曹迎雪……15歲,李顏……18歲……”
待女還們都站到了前排,秦管家手一擡,點了姚金花、武晨、白倩和韓夢玲也就是和白倩關在一起的女孩對四人說道:“你們四個以後就是我秦家的僕從,生死都由秦家說了算,不管以前你們是不是在家享福的小姐,打今起,你們就只是秦家的丫頭了!只要能安心本分的做事,過個幾年,府裡幫找個相當的人配了,再生幾個娃,這一生也算過得去了。”訓完話,秦管家便從懷裡摸出幾張銀票和些碎銀子放進矮胖官差的手裡,“周爺,這次的事讓你費心了,人我這就帶走了,這一百二十兩的銀票你收好,這些碎銀子是給弟兄們喝茶的。”
纔跟着秦管家走出宅院的大門,白倩就看見從路旁的馬車上下來個珠光寶氣的婦人。只見那婦人云髻高綰、烏眉紅脣、紫紗白裙,嫋嫋婷婷地朝她們這邊走了過來。在經過白倩時,白倩還聞到了股淡淡的幽香。這就是那來買姑娘的花樓老鴇嗎?前世的小說和電視可都是把花樓老鴇描繪的妖媚風騷、庸俗不堪的,可這婦人氣質卻幽雅地很,更象大戶人家裡的太太,但跟在她身後的四名五大三粗、滿臉兇相的壯漢倒跟前世小說、電視劇裡描繪的花樓打手很相象。白倩還在心裡揣測氣質幽雅的婦人究竟是花樓老鴇還是富家太太時,“肖逍,上車了,有什麼好看的?”韓夢玲扯了把她的袖子說道。
“嗯”回過神的白倩忙應了聲,緊走幾步,跟在韓夢玲身後上了車。
就這樣,隨着馬車的起動,白倩開始了她在古代爲奴爲婢的丫鬟生涯。
秦府的當家人叫秦漢揚,現有一妻二妾,三兒三女。其中大女兒、二女兒都出了嫁,大兒子也成婚生子了。
秦家也的確沾有皇親。從血緣關係說,當朝的德妃娘娘跟秦漢揚爲姨表兄妹,但在感情方面,德妃與秦漢揚卻勝似親生兄妹。
據說這德妃的父親李傳海原是管理御用車輛的一個小官,取妻四年了都未出一兒半女,只好陸續討了幾房小妾,德妃的娘就是其中一個。只是這德妃一生下來她孃親就死了,而李傳海見生的是個女兒,而且還是一副孱弱病態的模樣,什麼話都沒說就轉身走了。按理德妃她娘雖爲妾,但已產下一女,屬於有資格進入宗族墓地安葬的,但卻因她是產後大出血死亡的,這在民間被視爲不吉之兆,所以德妃她娘也就只能另選地方安葬。
得知女兒惡號的德妃外公不忍女兒死後淒涼,便帶着妻兒上京給女兒祭奠。住在李家期間,德妃外公見外孫女只有一個奶孃照管,心生憐憫,又覺得在把女兒嫁作他人爲妾這件事上有愧於死去的女兒,便開口要求幫李傳海撫養不到半歲的外孫女,李傳海本就無心此女,非常爽快的就同意了。可嘆的是那德妃離開李家時連個名字都沒有。後來德妃的姨娘、也就是秦漢揚的孃親見小德妃生的漂亮乖巧,又和自己的女兒差不多年紀,便把小德妃帶回了自己家撫養,並起了個新蕊的名字。就這樣,新蕊成了秦家的女兒。
十五年後,李傳海突然風塵僕僕的從京城跑到香洲秦家來看多年不見的女兒。他一見新蕊竟出落得如出水芙蓉般青靈嬌豔,便心生念想,要把新蕊帶回京城,儘管新蕊萬般不願,卻也由不得她了。秦家雖對新蕊萬般不捨,但卻無可奈何,也是在那時,德妃才知曉了自己的身世。
原來李傳海突然跑到秦家看女兒,是因太后要爲即位快滿一年的皇帝舉行選妃大典。凡年滿十五歲、才貌出衆、品行端正、家室青白的女子均可參加選妃大典,這無疑成了想升官、想飛黃騰達、想和皇室沾親的人的絕好機會。一時間,選妃大典成了官家百姓們共同的話題。京城內也變得熱鬧非凡,布莊繡房、胭脂水粉衣服首飾、飯樓客店等等與之相關的生意空前火暴,這可讓商家賺了個盆滿鉢滿。
回到京城的李傳海不惜重金,請來了京城最好的裁縫和做首飾的師傅爲女兒準備了選妃所需的裝束,不想選妃大典那天,心蕊卻只着一身淡綠色衣裙,瀑布般的墨發散於身後,頭上只挽了一個簡單的髻,渾身上下一點裝飾都沒有的出現在了李傳海的面前。無論李傳海及妻兒怎麼從笑臉相勸到兇向相逼,心蕊就是不肯換上事先給她預備下的裝束。眼看時辰不早了,李傳海只得帶着心蕊出了門。誰想心蕊那一素面素裙的扮相反倒在一羣花團錦簇的女孩中鶴立雞羣,加之她的確有着清豔脫俗之容、娉婷秀雅之態,竟第一個被點爲正四品美人入了宮。李家女子素顏壓衆,這在當年可是被傳爲了佳話的。
秦家本是香洲一帶專做繡線繡品生意的商戶。十七年前也就是古日朝101年6月初6,已升爲三品婕妤的心蕊在爲皇室產下一女後又爲皇室產下了當朝的五皇子,一月後她由正三品婕妤一躍升至了正一品德妃。自那以後,秦家把生意逐步轉向了京城,畢竟天子腳下,無論文化、經濟還是商機都要比香洲發達的多。最主要的也還是有了德妃這座大靠山。再加上李傳海在短短三年間從管御用車輛的六品小官一路做到了正二品禮部侍郎,這都給秦家在京城的生意帶來了許多方便。
其實鏽線這生意的利潤很薄,賺的就是個薄利多銷。秦漢揚雖在京城的繡行中做出了名氣,但充其量也只能算箇中等商戶。直到五年前,年僅十三歲的秦二公子發明了一種神奇的繡線。那繡線除了有色彩豐富、色澤均勻、粗而柔軟細而結實的特點外,最神奇的還是用那繡線制的繡品到了夜晚或光線昏暗的地方,繡品中的圖案會泛出夢幻般的瑩瑩悠光。從那以後,慕名而來的商客源源不斷,秦家的生意也變得風生水起起來。秦家繡線、繡品的銷量不僅一躍成爲京城第一,短短兩年間,在古日朝也排到了頭位。如今,除了原本的繡線、繡品生意,秦家還在京城開了幾家規模不小的飯樓、客店。
被秦家買去的第二天早上,白倩四人被帶進一間大房,大房當中有一張長條桌、上面擺有文房四寶,秦管家示意幾人圍桌而坐後,便在幾人面前放了張白紙道:“會寫字嗎?會的話寫出自己的姓名和生辰。”
剛聽到要寫字時,白倩的心着實亂跳了幾下,接着聽到要寫的是自己的姓名和生辰,白倩亂跳的心才恢復正常的節奏。因頭天被秦管家定下後、要在記錄着肖逍籍貫、生辰的賣身契上按手印,白倩有幸見到了古日朝的文字。讓白倩意外又高興的是,古日朝所用的文字竟是她在前世所認不多的繁體字。
見其他三人都已從筆架上取了毛筆,白倩有樣學樣,也從筆架上取了支毛筆,並在硯上沾了沾墨後就在紙上歪歪扭扭地寫下了她身體原主人的姓名和生辰。
當白倩把自己鬼畫符般的字和另外三副或清新飄逸或瀟灑鳳舞的字擺到一起後,白倩在韓、姚、武三女的臉上看到了或驚訝或不屑或嘲笑的表情,只有秦管家的神情是無波無瀾的。不能怪白倩寫得字難看,只是一手好的毛筆字不是一朝一夕能練出來的。
“會數算嗎?會的話,把我所出的題目的答案寫在紙上。”……這次白倩不緊張了,很從容地在紙上寫下了三道數算題的結果。當四人的答卷又擺到一起的時候,白倩看到只有自己和韓夢玲的三道題的答案是正確的,姚金花的錯了一個,武晨的錯了兩個。
經過兩淪的測試後,秦管家給她們分派了差使姚金花和武晨分別記錄每天繡房內各種繡線、繡布、繡品的進數和出數並負責繡房內的清潔和規整。韓夢玲負責接待那些每天拿蓋有秦家印章條子來領繡活和交繡品的人,並要按照規定做好記錄。肖逍每天下午晚飯前必須完成頭天繡房進出帳目的核對,並按照要求寫進帳本。。帳房每月底會派人來查對。如發現誰做的帳有錯漏,罰月錢一半、如有敢做假帳者,一經查實,直接賣進花樓。
分派完差使並交代了有關事項後,秦管家讓白倩幾人背了秦家奴僕的奴訓。
一:不能偷竊秦家的任何錢物,一經發現,無論多少,杖斃
二:男女不得私通,一經發現,送官
三:奴僕不論男女一律不得勾引主子極其家中賓客,一經發現,杖責四十
四:不得泄露秦家家事,一經發現,送官
五:幹活時不得偷殲耍滑、擅離職守,一經發現,杖責二十
六:奴僕之間不得尋釁滋事、打架鬥毆,一經發現,杖責四十
七:不得逃跑,一經發現,杖斃。
八:非內院之人不得隨意進入內院,違者,罰銀一月
九";不經管事允許或非休職日,不得出離秦府,違者,杖責四十
十:不得在府內酗酒、賭錢,
背完那所謂的秦家奴訓後,白倩才真正體會到了什麼是壓迫。
白倩雖然重生了,但她是從一個制、有人權的時代來到如今這個主奴關係分明的時代的,且還是重生到了一個剛由小姐變爲官奴的小女孩頭上,她心理上的恐慌和不適應是不言而喻的。無論是誰,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突然間就得面對前後反差天壤之別的境遇,相信誰的心理都會出現難以適應的情形。哪怕是那真正的肖逍,如她還活着,只怕她也是難以從心理上接受自己成爲官奴的不堪境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