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熱的天,入夜時突然下起大雨。閃電一個催一個穿過天空,撕
破雲層。雨水拼命沖刷着城市,彷彿也嫌這天氣太熱。
青竹書齋的二樓是趙允的辦公室加休息室。從書店出來,左邊一米
便是樓道,上去後直接來到二樓。
大雨天,肯定不會有客人到這裡來。於是他提早關門,回去養
神。
辦公室中間放了張大桌子,會議室常見的那種。兩米來長,一邊
放滿報紙,地圖,從網上覆印下的資料,趙允自己製作的筆記,分析
什麼的,鋪滿桌面,另一邊收拾得乾乾淨淨,筆記本,電話,一排水
杯,製冰機。
牆壁大部分貼上地圖,市區的每個地方都找得到。地圖上用紅筆畫
出各種標記路線,下面還寫有日期,編號。物品不多,視覺上滿
滿當當。
靠陽臺的小房間裡有冰箱,電磁爐,熱水器,飲水機。心情好的時
候他會煮菜吃,更多時候以外賣和泡麪做主食。
他最重要的財產藏在某幅地圖後面,牆裡放了個小保險箱,存
放收集來的黑石。這石頭具體叫什麼他並不清楚。每次進入虛空帶上
幾顆,爲他們充電。充滿能量的黑石可以做許多事,他所操縱的傀儡
是其中一類。妖怪們特別鍾情這種石頭,在固定時間交給他空的黑
石,充好能量,他只需交回去十分之四。
妖怪中這是價值相當高的等價物,堪比古代的黃金。甚至少數時
候會有人來買。
唯一對他透露身份的是他的合夥人,一隻巨大的黑虎。
月圓之夜後兩天,他會去黑虎的地方。一家規模龐大的玉石店,拿到
那些空的黑石。
黑虎幻化的人形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體態魁梧,性格陰鬱,
也許幻化的功夫不到家,表情少了點。他足足比趙允高上半截,走起
路來霸氣十足。在公共場合所有人都要繞着他走。這樣張揚的妖怪可
不多見。
回憶起黑虎第一次找他的經過,真稱得上是心驚肉跳。那傢伙就差
沒捏住他脖子提起來威脅他了,哪裡是合作。
但黑虎不光力量強大,腦子同樣精明。他在這個城市經營多年,生
意興隆,對其他妖怪也有巨大的影響力。既然最強者能夠提供合適的
條件,放棄一部分自由並不爲過。妖怪對待生存問題比人少許多幻
想。
趙允背靠轉椅,屋內漆黑一片,稍微亮堂的窗戶半開。溼潤的空
氣讓人放鬆。
桌上五顆裝滿的黑石發出幽幽的光,使空氣中憑添一絲陰冷。
閃電透過窗戶映照出巨大飛鳥的影子,瞬時明亮過後,一個女子推
開陽臺的門。
她首先走到牆邊,仔細在一張地圖上畫上兩筆。虛空會移動,會消
失,實時記錄他們的軌跡,配合警方線索,才能完成工作。無人的虛
空沒有價值。
趙允開燈。
燃燭是黑虎派來替他工作的。話少,工作外趙允對她瞭解有限。曼
妙的儀態,長長的捲髮紮成一根辮子垂在腰際,淡漠,偶爾犀利的眼
光。她應該是飛鳥類妖怪,晚上飛遍城市,尋找虛空的動態。
燃燭拈起他準備的黑石。他喜歡將黑石刻成花卉的外形,美觀外可
提高吸收率。吸飽能量,小小的花朵膨脹到四倍大,恢復成石頭。
五顆石頭收入囊中,燃燭開口說:“朱煉大人想要最好的那顆。”
趙允:“那可以,但這五顆我就得收回去。”
“不行。”她拒絕這個要求。
趙允裝做猶豫不決:“這五顆加上那顆,是這個月一半的量。最上
品的那個我要分一半,不然留下三顆普通的。”
燃燭沉默下來,半響說道:“兩顆半。”說完掰開其中一塊,
趙允取出口袋裡那塊,目送她走出房間。
雨水洗滌過的清晨格外清新。趙允吃過早餐,來到書店門口,打開
捲簾門。深吸一口溼漉漉的空氣,搬出板凳,抓起昨天未看完的書,
繼續他懶惰店主的生活。
街道上人多起來,先是各家店鋪,早點攤,然後是步履匆匆的學
生,上班族,人們穿梭來往在混凝土森林中,鋼鐵打造的交通工具或
快或慢,依照自身節奏維持城市的運轉。
青竹書齋哪一天來什麼顧客趙允一清二楚。今天不超過十個人。要
賣的雜誌他放在櫃檯上,到時候顧客自己去拿,錢扔到錢箱裡就行。
真是愜意。他經常晚上工作,白天看書一方面打發日子,一方面養
神。
愜意生活被打斷了,一看見徐白興沖沖走來,他無奈合上書本。
“我說你這回又找着什麼可疑的案子了?”復職後徐白對虛空的興
趣有增無減,可惜找來的多是普通失蹤案,要不乾脆是誤會。在趙允
大力抗議下消停了一陣,看他的表情估計還要攛掇趙允來幫忙了。
徐白:“這兩天我負責的那片一個老大爺幾天見不着人了。我問其
他人都說沒留意。”
趙允:“他住什麼地方?”
徐白說個地址。
趙允展開地圖,目光很快專注起來。標定範圍內有一個包含了他所
說的地址,時間上也吻合。
“他住的那片主要是些老人,平時下下棋,打打太極,沒什麼引人
注目的。我有時經過那裡,認識的人不少。吳大爺每天下午去打門
球,要不就坐長椅上聽收音機。”徐白。
趙允收起地圖:“好啊,照例,晚上你帶路。”
徐白如釋重負:“說定了。那我一塊兒進去嗎?”
“當然,這次下手輕點,那些兵器很貴的。”
徐白:“明白了,老大。”
白天的生意一晃眼過去了。臨近黃昏,趙允開始挑選工具。吃的選
快餐,方便而且保存時間長,一份全家桶,四條麪包,水壺裡還是糖
水。野戰食品花費太高,只要一份應急。鹹肉,榨菜,壓緊的飯糰,
新鮮蔬菜帶不了,以水果代替。兩人份,四頓的量,支撐48小時足
夠。虛空內時間流動快,一天一頓都行。哎呀,忘記叫徐白幫忙準備
食品了,還得打電話告訴他一聲。
虛空裡找不到真正的食物,預備吃的是主要準備工作之一。墜入虛
空的人最後會餓死在裡面,屍體漸漸分解消失。
另外選擇合適的黑石和雕塑。如何選講不清,只能說根據直覺。這
關係到產品質量。你敢交一堆次品上去,黑虎絕對會拍扁你的腦袋。
至於攜帶的傀儡越全越好。趙允盡力使做出來的傀儡具有多種用途,
質量要高。徐白本身夠強,他可是要靠它們保命的。
東西收拾妥當,打個電話約好時間地點,他把兩顆空黑石塞進背
包。
天色剛擦黑,常來這裡巡邏的民警小徐來了。像往常那樣與大叔大
媽們聊上幾句,還問了老吳的事。一位大媽感嘆小徐這麼好的警察太
少了。
不過這回小徐身邊跟來個年輕人。斯斯文文,不苟言笑,右肩挎個
米黃色的揹包。幾位老人猜測是不是小徐他隊長,可看上去年紀太小
了。
走在樓道里,徐白向趙允介紹情況:“吳大爺今年五十四,老伴八
年前去世,沒有再婚。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全都成家到外地去了。
逢年過節纔回來看看老爺子。這塊他人緣不錯,身體硬朗,除了五年
前父親去世生了場病。現在把他媽接到養老院養老。他媽有老年癡
呆,認不出這個兒子了。”
他停在五樓,先敲門:“吳大爺,我是小徐。”喊過幾遍,無人回
答。
“吳大爺脾氣比較倔,一開始我以爲和以前一樣,身體不適,一個
人在家歇着不去醫院。後來連續兩天不見出門,賣早點的地方也沒人
見過他。聞不到什麼味,我就懷疑他失蹤了。”
“先感覺一下。”趙允左手貼到防盜門上。在他眼裡整棟樓的結構展現出
來,微弱顫動。
他突然笑起來,馬上咳嗽着試圖掩飾。
“你笑什麼?”徐白見他怪怪的,問。
趙允忍住笑:“對,對不起,你頭上的那縷毛,實在可愛了點。一
百多歲,哈哈……”
“你什麼時候看出我本體的?”徐白眯起眼問。
趙允“剛剛,無論外形怎麼變,實際佔用的空間不變。多加分力,
我可以看透所有實體。不小心看見的。剪掉更好,哈哈。”
“閉嘴吧。”徐白沒好氣的說,手一頂推開門,門鎖崩飛。
這個房子面積狹小,採光不大好,使得屋內陰暗擁擠。入口所在的
房間有臺電視,早期彩色的那種,黑色外殼上覆滿灰塵。一套書櫃,
上面放的物品挺滿,一把藤椅,一張木質小桌子,桌子上電扇轉着。
地板原先的顏色磨光了,走上去比較粗糙。
“入口在哪兒?”徐白乾巴巴的說。
趙允躺到藤椅上:“就是這兒,我先進去了。”說着他如同煙一樣
融進那塊黑色的空間。徐白心裡鄙視他幾句,緊隨他一步跨入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