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命的拽着包,卻抵不過對方輕輕鬆鬆抓着不放的力道。
幾個人彷彿看笑話一般看着我,朝我越走越近。
我拽着包想往後退,卻根本退無可退。
“你們幹什麼!”
尖利的一聲呵斥,伴隨着一陣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凌亂腳步,我求助的朝聲音的來源望去,便看見喬姐和她,一前一後飛快的朝這邊跑了過來。
她率先跑過來,抓着那個還拽着我的包的小夥子就是一陣打。
喬姐也跑了上來,場面頓時亂成一團。
不多一會兒,幾個小夥子便開始求饒起來,“我說大姐,我們就跟她開個玩笑!”
“開玩笑,老孃讓你開玩笑!”她手上的動作沒停,愣是擰着那個之前抓我包的小夥子一陣亂揍。
幾個小夥子年齡也不大,死命的掙脫喬姐和她兩個人的,便飛快的倉皇而逃。
“你沒事兒吧?”
兩個人齊齊的朝我走過來。
我有些機械的搖頭,告訴她們我沒事兒。現在回想起來,幾個人似乎真的只是起了玩心,似乎真的沒有要傷害我的意思,否則也不會鬨然大笑,卻沒有真正的傷害自己,然而經歷了之前的種種,我對這座城市早已失望,所以纔會如此恐懼。
看我沒事兒,兩個人都鬆了一口氣,我這才注意到她手上的傷口因爲剛纔的動作都又開始流血,鮮血染紅了手掌。
而她的褲腿上,斑斑的血跡還在,只是變得暗紅。
她不是說自己沒有女兒嗎?現在爲什麼還要追出來?這個樣子又是什麼意思?
想到不久前她的反應,情緒激動的說自己沒有女兒,讓喬姐帶我走的樣子,我的眼神黯淡下來,轉身便要走,卻被她一把拉住,殷紅的血便染上了我的袖子,她趕緊換了一隻手。
“剛纔、剛纔是我……”她拉着我不肯撒手,一句話卻說得很是艱難,過了許久才道出後半句,“剛纔是我不對,小小,你不要生氣。”
小小?
那是我的名字嗎?
可是我不是小小!我早已不是小小,在她將我拋棄之後,我便已經不是小小,我是宋陽!曾經我也那麼渴望過,渴望自己不是宋陽,我不要做宋陽,宋陽是宋瑾言的養女,我要做他的女人而不是他的女兒!
然而現在,離開他十幾個小時候之後,對他的思念已經佔據了我的整個腦子,我竟然那麼後悔,後悔離開他,只要能夠看着他,就在他身邊做一輩子宋陽又如何?
我的思緒飄遠,迴轉的時候發現她還拉着我,眼神也看着我,帶着一絲渴求的光芒。
腦子裡又浮現出她蜷縮在地上抽搐的樣子,我不由的身子一震,想要推開她拉着我的手。
“宋陽,你要理解她。”
喬姐看我半響沒有開口,低聲嘆了一口氣,“她也有她的苦衷。”
“所以就要拋棄我嗎?”
我扭頭看向一邊,不看她的臉,也不看喬姐。
若喬姐不說,或許我真的不會問出口,然而喬姐將話說了出來,我便情不自禁的質問了回去。
因爲有苦衷,就可以拋棄自己的骨肉嗎?
僅僅是爲了過上她所謂的好生活?
“我知道是我不對,小小,其實當時我也很後悔……”
她的聲音很小,沒有底氣,一聽便不是真話。
跟在宋瑾言身邊久了,我竟然也學會了如何辨別對方的話是否是真話,因爲從小他便是如此的‘對付’我的鬼點子。
小時候每次闖禍,都有張昊替我背黑鍋,我總是能夠倖免於難,但是時間久了,宋瑾言自然也就發現了,只是事情無傷大雅的時候,他都懶得和我計較。
有一次,我跟張昊在他公司玩的時候,我突發奇想,拉着張昊陪我玩摺紙。
隨手在他辦公桌上拿了一疊紙,分了一半給張昊。
“這個,不會是宋叔有用的東西吧?”
張昊看我瀟灑的拿過紙就裁,有些忐忑的問道。
我哪裡知道什麼是有用沒用的,但又不想被張昊看出我的不確定,害怕他以爲這些紙有用就不和我玩了,便肯定的告訴他沒用,一邊說着,一邊還將分給他的那部分紙也給裁了。
可想而知,宋瑾言開完會回到辦公室的時候看着我和張昊兩人將他一份重要的文件裁成一堆廢紙,變成了無數的摺紙時候的心情。
“陽陽,過來!”
宋瑾言往沙發上一坐,不動聲色的朝我招呼。
我玩得正高興,不情願的朝他走過去,順勢就往他懷裡鑽。
宋瑾言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將我抱起來放在腿上,而是將我拉起來,讓我站在他的面前,“叔叔有沒有講過,拿別人的東西之前要先問別人,得到允許之後才能夠拿走?”
見識過宋瑾言發脾氣之後,我便已經學會察言觀色,一聽他的話,便知道他說的是我們拿他的東西做了摺紙的事情,仰着頭看着他,“可是叔叔不是別人啊!”
“但是,你怎麼就確定那就是叔叔的東西?萬一不是叔叔的,而是其他人放在這裡的呢?更何況,就算是拿叔叔的東西,是不是也要問過叔叔才行?”宋瑾言耐心教誨,我卻聞到了一絲危險的味道。
“但不是我拿的啊。”
我小聲回答。
張昊趴在桌上,早已經看清了‘形式’,趕緊的跑了過來,“宋叔,對不起,是我拿的,不是陽陽拿的。”
“嗯,就是張昊拿的。”
我點頭附和,卻招來宋瑾言冷眼一瞪。
“陽陽!不許說謊!張昊,你也一樣!”
我和張昊被他一瞪一吼,頓時都慌了,但我依舊死不承認是我拿的,張昊在我的‘帶領’下,也堅持說是他拉着我做摺紙,是他拿了文件來裁開……
那一次,宋瑾言將我們兩個狠狠的教訓了一頓,冷着臉告訴我們,“永遠都不要試圖去撒謊,除非你能夠保證你不會露陷能夠圓謊,但是事實上,謊話永遠都是有破綻的,沒有人是真正的笨蛋,會被你們騙!”
宋瑾言還說了一堆的大道理,教導我們做人就要行得正坐得端,不怕犯錯,就怕不知錯之類的話。
那個時候我不過七八歲,對這些話一知半解。
而現在,她在我面前,眼神飄忽,語氣遲疑的說她也很後悔,讓我如何相信她?
宋瑾言說得很對,只要是謊話,都會有破綻。
“既然後悔過,18年你都做什麼去了?”
我的聲音變得有些冷漠下來,後悔的人不會在十八年的時間裡都對我不聞不問,後悔的人不會在知道我的身
份的時候,說她沒有女兒,讓我走!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她的神情有些落寞,受傷的手還在淌血,拉着我的手臂,眼神急切的看着我,她想要解釋,卻又無從解釋。
因爲有些事情,根本就無法解釋。
過了許久,她的眼神忽然黯淡下去。
“對,其實你恨我是對的,你不該來找我。”
拉着我的手緩緩鬆開,“你也看到了,我現在過成這一副鬼樣子,這可能就是我的報應,你就不該回來找我!”
她自嘲一笑,“我這種惡毒的女人,本來就不配有女兒!”
“紅羅!”
喬姐拉着她的袖子,不讓她繼續說下去。她的身上還穿着之前的那一身單薄的睡衣,一件外套披在肩上,連拉鍊都沒來得及拉上去,腳上拖着一雙夏天的拖鞋。
“宋陽,不是你想的這樣,其實她以前經常說起你,跟我說她有個女兒,只是不敢去找你,怕你不認她,怕你瞧不上她……”
“不是!”
喬姐的話音剛落,她便堅決的否認了她的說法,“我就是活該,我一直覺得我所有的噩夢都是因爲懷了你纔開始的!如果不是你,他不會拋棄我!我也不會在L市混不下去,因爲你,我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了!”
她眼神空洞,雖然看着我,眼中卻沒有我,彷彿陷入了那一場回憶。
“所以後來,那個男人一出現,我便毫不猶豫的將你拋棄了,哪個男人能夠接受一個帶着孩子的女人!我以爲我做得天衣無縫,誰知道他還是知道了!因爲你在他的面前叫了我媽!我覺得你肯定是故意的,我反覆教你那麼多次,你明明已經記住了,那麼簡單的事情!”
她的情緒開始有些激動,“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忽然叫我媽媽,雖然我將你送走了,他卻還是發現了,他說我是惡毒的女人!他說他可以接受我的一切,卻接受不了我連自己的孩子都要拋棄!他說如果我早些告訴他孩子是我自己的,他可以接受!但他還是娶了別的女人!”
“所以,我恨你!那些年,我發瘋了一樣的恨你!如果不是發現你的事情,我原本就要和他結婚了!你知不知道!”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有些顫慄,“所以,我恨你,恨你毀了我的一輩子!”
2歲以前的事情我早已沒有任何記憶,聽着她厲聲說着的那一切,我都那麼的陌生。2歲的我,又怎麼能夠完全分出媽媽和阿姨的區別,又怎麼能夠明白,爲什麼媽媽不能叫媽媽,只能叫阿姨!
我難以置信她的偏激,因爲喊錯一句媽媽,所以我被無情的拋棄。
“可是,一邊恨着你,我卻又瘋了一樣的想你,我不知道你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不知道那個晚上有沒有人將你帶回家,他們會不會對你好……”
說話間她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我的身體卻慢慢涼了下來。
將我丟在那邊之後,她甚至沒有親眼看到有人將我帶走便離開了。
那個時候的她,是鐵了心的不要我了。
甚至,不管我的死活。
如果那一晚,我沒有碰到宋瑾言,我會不會凍死餓死在那個地方?
我忽然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笑話,出現在這裡,原本就是一個笑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