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8 有愧

698 有愧

如今即便他好了,可是太皇太后和太上皇,卻已經離開了。

他好了,又有什麼用呢?那是他的皇祖母,是他的皇伯伯,如今已經天人相隔。

看出他心底的自責,阮綿綿忙安慰道:“你現在這樣的身體,那些事情就先不要想了。”

鳳長兮輕輕笑了笑,看了旁邊一直看着他們的若琳郡主一眼。

若琳郡主微微一頓,眼底神色略微閃爍,連忙垂頭垂眸,恭敬地道:“大哥和娘娘先聊着,若琳出去透透氣。”

衝着阮綿綿恭敬行了一禮,不等阮綿綿說話,若琳郡主提起裙襬,快速向外走了出去。

“若琳!”阮綿綿喊道。

鳳長兮快速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情緒。而他剛剛伸出來的手,微微一緊,卻又在瞬間,將那些神色隱了去。

“她也來了一陣子了,出去透透氣也好。”鳳長兮溫和地道。

阮綿綿不想兩人單獨相處,引得別人誤會。只是這會兒,若琳郡主已經出去了,她也無奈。

笑了笑,看着下巴都已經微尖的鳳長兮道:“你是神醫,怎麼能讓自己這麼虛弱?”

鳳長兮笑了笑,笑容一如初見時的明朗深邃:“難道你沒有聽說過,醫者不自醫嗎?”

醫者不自醫?倒是曾經聽師父說起過,可是醫者真的不自醫嗎?

見她臉上露出略微疑惑的神色,鳳長兮笑了笑:“我的身體,我自己有數。你今日來,是因爲太皇太后和太上皇,明日出殯?”

雖然是疑問的語氣,卻帶着幾分篤定。

阮綿綿微微一怔,她今日來,她今日來是特意前來看他的。聽聞他一直昏迷不醒,怎麼可能不過來看看?

之前一直沒有過來,因爲太皇太后和太上皇相繼離開,鳳九幽神色有變,她走不開。

而她這邊,她只能讓蓉玉一趟又一趟的跑。

這一刻,阮綿綿幾乎不敢去看鳳長兮的眼睛。

她之於他,其實是有愧的。

從兩人相遇以來,他救了她多少次?不說別的,她如今還能活着,外面小九九還能活蹦亂跳地跟她撒嬌,都是因爲有他。

心中微微一動,阮綿綿垂着眼眸,聲音略沉:“長兮,對不起,我今日……纔過來看你。”

她是自私的,明知他躺在牀上昏迷不醒,卻還是陪在了鳳九幽身邊,擔心鳳九幽因爲太皇太后的忽然離開,做出什麼偏激的事情來。

而這邊,她總是想着,有於清於大夫和鍾博鐘太醫在,他自己也是醫者,相信他不會有事。

她從來不覺得對他有所虧欠,卻在今時今日,生出一種愧疚來。

看着她低垂的眼眸,望着她細長濃密的睫毛,看着她眉宇間蹙着的淡淡隱忍的愁,他忍不住伸手,輕輕落到她的眉宇處。

“綿綿,你覺得,我會怪你嗎?”

綿綿,他怎麼會怪她呢?他從來都不會怪她,倘若當初……倘若當初不是他先利用了她的感情,原本的他們,該是一對的。

他懂得她的心思,知道她想要什麼,知道她喜歡什麼,知道她渴望怎樣的生活。

甚至,在這樣的一個年代,他能夠感受到她心底的渴望,知道她渴望一世一雙人。

當初在未央宮,太皇太后大壽上,其實……其實那句話,是他的真心話。

那個時候,他已經動心啊。

是真的,已經動心了啊。可是,可是他總是拿着那些條條框框,還有他背後的家族,將自己緊緊地圈禁着。

他是第一個看到他傾世容顏的人,是她除了她母親二姐之外,第一次坦誠相待的人。

她明明是討厭鳳九幽的,可是到了這會兒,她竟然已經是鳳吟九孩子的母親。

掩去眼底各種情緒,鳳長兮緩緩扯了扯嘴角,淺淺笑道:“我說過了,我是醫者。救人,是醫者的本分。”

“倘若你心中真的覺得愧疚,能不能,在這卓正殿中,陪我聊會兒?”他擡眸,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那雙眼眸,那麼明澈,卻並非如同攬月那般,明淨如玉。也不似方辰那樣,靜若溪水。

有深邃,有笑意,實實在在的,完完整整的,額沒有半分隱藏的笑意。他看着她,臉上帶着幾分揶揄的神色。

“罷了,想必鳳九幽這會兒正在找你,你快回去吧。”頓了頓,他又道:“我剛纔聽聞,小九九想要幫太皇太后和太上皇要一些藥?”

阮綿綿一頓,他都聽到了?

忽然一想,又忍不住微微搖頭。怎麼會不知道,他是病了,虛弱了,可是他的武功還在啊。

淡淡一笑,阮綿綿道:“小九九還小,也很天真,呵呵,白骨腐肉,一捧黃土,怎可沒有蟲子叮咬?”

鳳長兮也如她一般,淺笑着道:“呵呵,我倒是覺得,時間如白駒過隙,眨眼之間,小九九都已經快三歲了。”

阮綿綿微微一頓,視線落到鳳長兮身上。

鳳長兮眉宇處透着溫暖和煦的笑容,她似乎在那一刻,看到了兩人在小院相處時的情景。

那會兒她對他尚未完全放下戒心,而他對她,卻坦然的宛如流焰送進御書房的宣紙一般白淨。

輕輕蹙眉,阮綿綿將那些情緒拋開,一回神,這才注意到,鳳長兮的手,不知何時竟然還停留在她的眉宇處。

她沒有像從前剛知道他利用她的感情時那般,對他橫眉冷目,而是微微向後仰了仰身子,溫和地看着他。

不等阮綿綿再開口,鳳長兮聲音帶了一抹沉重:“太皇太后與太上皇明日同日出殯,父王和南騎大將軍,還不知歸期……”

“如今天色漸熱,即便有再好的保存遺體的方法,也還是不如早日葬入皇陵的好。”

誠如她所說,人死白骨一堆,還是早日入土爲安比較好,用了防腐的藥物,可這樣漸漸炎熱的天,還是會有一些異味。

他是醫者,原本就該看透生死,怎麼到了這會兒,竟然是她比他還要看的透一些。

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軟賣能賣呢扯了扯嘴角,聲音中透着一抹淡然:“或許終究是來往不多吧,所以這會兒纔沒有那麼痛。”

想當時青雲峰,明明知道是一個計,卻還是因爲擔心孃親的安危,步步驚心。

鳳長兮之所以如今這般嘆息着,不爲別的,而是太皇太后那位從青年時期便一直鎮守南郡,遠離景陵城的南郡王。

那是她如今唯一在世的兒子,怎可不想着,前來送她最後一程?

“你說的對,是我想太多了。父王,必定也會理解的。”鳳長兮釋然地笑笑,掀開錦被,似乎想要下牀走走。

阮綿綿見狀,連忙伸手準備扶他。鳳長兮微微一側,稍稍將身子向旁邊移了移,避過阮綿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