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苒回到自家小院子的時候,瞧着天也不算太黑,太陽依舊是掛在上空,便跑去廚房,洗米生火,熬了一大鍋的雜糧粥。她將鍋蓋放下,隨後從一旁地上擺放的黑色罈子裡取出一根醃黃瓜,放在案板上切片收入盤中,就直接端到了飯桌上。
回到廚房,又四處尋覓一番,見家中已沒有其他乾糧,琢磨着晚上若是光吃粥估計也飽不了,就拿起荷包放入懷中出,準備到街口買幾個包子回來。雖然,這樣若是被自己孃親知道,少不得又要說她不節儉,可是她卻覺得自己與姐姐都在生長髮育的時期,營養跟不上,估計這個子也不容易長高。再則,安苒的家庭雖然不富裕,可卻也不至於到只能喝粥吃醃黃瓜的份。
她琢磨着反正是出門,於是就將自己那放了絡子的籃子挎着,準備買包子的同時順便賣賣絡子。
榕樹衚衕的衚衕口離安苒的家並不算很近,安苒走了一時,卻瞧見了一個長的很是貌美的婦人,只不過這位婦人的神情顯得太過哀愁,眉宇之間是揮之不去的憂鬱。
微微挑眉,她又如何不認識眼前的婦人是誰?
“華夫人好~”安苒微笑着向華夫人問好,房東太太嘛,那一定更要有禮貌。
華太太神色有些恍惚,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面露憔悴之色,這時候忽然間聽到有人喚她,倒是有點反應不過來,等瞧見眼前的人是阿苒,就顯露出那極爲溫婉的笑顏,“原來是苒丫頭呀,今兒又出來賣絡子?”
安苒笑眯眯的點頭,心中卻覺得這個華太太似乎比上次見她的時候又瘦了許多,身上穿的衣裳還是前年的舊花樣,袖口脫線的地方有好幾處,卻也不見她打理。以前的那種端莊舒雅的形象似乎已經漸漸遠去了。
“好乖啊。”華太太溫柔笑着,其他也沒有多說。這華太太以前是個商賈小姐,雖然不算多麼有名氣,可自小也是嬌生慣養,雖然她已經嫁給了華先生,但自小所受的教育卻讓她到現在都保持着那種大家小姐特有的氣質。可饒是如此,歲月與家中的困難,也讓這位一度美麗的女子顯露出了憔悴敗落之色。
她並沒有和華太太多說什麼,就各自分開。隨後瞧見了郭大娘家的二丫與大柱子。
“呦,阿苒丫頭你又出來賣絡子了?”大柱子笑呵呵的說道。
安苒嘻嘻笑着點頭,瞧着這個五大三粗的大小夥子一邊撓着頭,憨憨的向着安苒這邊問好。“柱子哥好,二丫好。”
二丫的臉上也掛着憨厚的笑容,小臉蛋雖然有些發黃,可也圓乎乎的,她嘻嘻笑着,向着安苒問道:“阿苒,你在寧樂府,有沒有聽到我姐姐的消息呀?”
這二丫的姐姐郭錦六年前便一張賣身契賣到了寧樂府,自此以後,除了過年的時候會帶些東西回家外,便極少回家。而二丫郭繡與郭錦之間的姐妹情極深,至此每次見到安苒,都要詢問一番。
安苒微微搖頭,雖然二丫的囑託她一直記在心裡,可無奈自己在寧樂府還真是沒有見過郭錦。
“不好意思了,二丫,我在寧樂府,是真沒有見過郭錦姐姐。”說起來,安苒剛在寧樂府工作的時候,也有四處打聽,可這丫鬟入了大宅院,多數都是要改名字的,這會子郭錦姑娘改成了什麼名字,安苒也不知道,也因此,這尋覓的工作變得甚是麻煩。
二丫聽了這話面露失望之色,倒是一旁的大柱子笑呵呵的對着安苒說不礙事。他比二丫多長几歲,人也懂事許多,他對大宅院的事情雖然瞭解不多,可至少也明白這宅內的人都是小心謹慎的性格。而安苒在寧樂府不過呆了半年,且也不是全天住着,對那些事情不瞭解,也並沒有什麼稀奇的地方。
“阿苒妹子,阿蕙妹子回來了嗎?”大柱子對於郭繡的事情並沒有二丫那般擔心,不過,他心中道也是有關注的人。
安苒挑眉,隨後又是搖頭,“我姐姐現在雖然還沒有回來,不過向來大柱子哥哥你在這兒多逗留一會兒,我姐姐就會路過這裡了。”她一邊說着,一邊向着大柱子投以狡黠眼光,心中倒是好笑,這大柱子人看着憨憨的,可心裡也不傻,知曉帶着二丫在這巷子裡走來走去,順帶着,也指不定能來個巧遇什麼的。
大柱子憨憨笑着,臉頰上泛起一抹紅暈,便拉着二丫繼續向前走,雖然,他已經越過了自家的房門向更裡面走去。
安苒出了榕樹衚衕,就在街口賣包子的攤鋪買了幾個剛剛出籠熱氣騰騰的菜包子。她估摸着時間還不算太晚,就將用油紙包好的包子放在籃子底層,開始叫賣絡子。
快到傍晚時分,街市的人也不算少,安苒在這街區走了一會兒,便有人過來看她的絡子。只不過,看絡子的人,也不見得就是要買的人。
比如此時,安苒面前的這個胖乎乎,看着極其油滑猥瑣的男子,便是在這附近四處遊走的小**名喚邱貴,據說他老爹的遠房親戚與那京城內做大官的某位大人物有些關係,因此,就覺得自己在這兒可以橫行霸道。
“你這小丫頭看着很是眼生,是不是這街區附近的人呀?”那男子雙手環胸,與身旁的兩個男子擠眉弄眼,然後又神氣活現的看着安苒說道。
安苒微微努嘴,暗歎自己倒黴,心中想着現在是白日,怎麼這幾個傳聞中收保護費的就出來晃盪了?真是影響市容。
“我是住在這附近的,只不過平常不怎麼走這條街就是了。”安苒說這話的口氣也算是平和,畢竟,自己只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小丫頭,身上又沒有那傳說中的武功護體。所以在面對即將有可能發生的禍事的時候要小心面對。
“哦?是嗎?既然如此,那想來你也是不知道這條街的規矩咯?”站在那邱貴身旁的人說道,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邱大少爺,是這條街的主人,邱貴。你若是想在這條街賣絡子,那便要向我們大少爺送些東西?懂不懂啊?小丫頭?”那人滿臉諂媚,說話的時候還十分猥瑣的向着安苒眨眼睛。
安苒只覺得渾身惡寒,不想與這三人理論,可今兒就得了幾文錢,至於懷中放着的那個荷包,是自己賣刺繡掙的私房錢,絕對不能拿出來。
所以……安苒的頭低得很厲害,不一會兒便淚眼汪汪,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小丫頭被嚇哭,不算是什麼離譜的事情,安苒這樣一哭,卻是讓面前的那位邱大少爺傻眼了。
安苒開始的哭聲越來越大,使得一旁的看客也越來越多。
不一會兒,便又幾個看着極其像正人君子的人走了過來。“小姑娘,你怎麼了?”其中一個男子看着哭的稀里嘩啦的安苒,和她面前那三人,不由皺眉,向着她關切的詢問道。
“他們要我送東西。”安苒見有好心人士前來詢問,自然要好好表演一番。撇着小嘴巴,一副十分特別非常委屈的樣子,楚楚可憐的擡起小腦袋,淚眼汪汪的看向那位好心人士。
這好心人士穿着一件青色中紗雲祥長衣,一看就是那質地面料極好的,他笑的親善儒雅,烏墨的長髮被鑲着琥珀的玉簪子束着,在秋日的涼風中優雅的搖擺。他的眼眸中透着關切之色,注視着眼前的這位小姑娘。
安苒眨巴着自己那又大又圓天真無邪的眼睛,其中還含着淚珠兒,就這般看着這位好心人士,一瞬間,哭的又越發厲害起來。“嗚嗚~人家沒有錢,不知道要送什麼東西~”稚嫩的話語從小姑娘的嘴巴里說出,就算是再如何做作發嗲,也不會有人聽着難受。
那好心人士見她如此,便沉了臉色看向邱貴等人,“你們居然欺負一個小孩子?!真是丟你們邱家的臉。”
那邱貴微微癟嘴,知曉眼前的這位公子是屬於自己不能得罪的範圍,很快就轉變成討好的笑容看着眼前的公子說道:“季公子,在下就是和這小姑娘說着玩的,呵呵,你想啊,我怎麼可能會欺負一個小姑娘呢?”
季公子微微蹙眉,實際上他對於這位邱家的少爺也很是看不起,商賈之家本就富裕,現在居然向着一個半大的小姑娘要錢?真是不知羞恥爲何物。
那邱貴在季公子的面前自然不敢放肆,畢竟,這瑤溪城內,又有幾人會不給濟善堂的少東家面子?訕笑兩聲,就領着屁股後頭的兩人打回走了。
“小姑娘你沒事吧?”那邊地痞走了,安苒的這位好心人士季公子就極爲關切的彎腰看着還在抹眼淚的安苒,溫言詢問。
安苒搖搖頭,隨後又極爲天真的看着季公子,問道:“公子,我是不是不用給那個人東西了?”
季公子溫潤的笑着,只覺得這小姑娘真是可愛,緩緩搖頭,笑着說了些讓她放心的話語。
安苒拍拍胸脯,一副終於不用擔憂的表情,可心裡,卻是在大張旗鼓的嘲笑着那位大笨蛋邱貴,隨後又暗自表揚自己一番,只稍微哭了哭,就解決了這個收保護費的問題,真是聰明啊。
“謝謝這位公子。”安苒有模有樣的福了福,對着季公子道謝。“公子您可真是個好人,這個送給您。”說罷,就從自己的籃子裡取出個四合如意絡子送到季公子面前。若不是今兒有這位好心人士出面,安苒說不定,還真是要交保護費給那幾人。